童濯心看着桌上的美食,簡直不知道該先吃什麼,吃一口餛飩,喝一口湯,又回過頭來吃包子,嘴裡塞得滿滿的,心裡是熱乎乎的,真是覺得人生最美不過如此……美食當前,和心愛的人在一起……
裘千夜的心思似乎是不在吃上,他擡頭向店外張望了一下,說道:“我去外面給你買姚記的麻花,你等我一下。”
童濯心嬌嗔道:“哪兒還吃得了那麼多?”
但裘千夜起身便走,走到門口時又回頭叮囑她:“你乖乖在這裡等我,我去一下立刻就回來。”
他快步走出雲錦閣,順着熱鬧的街市一路向西,逢人打聽:“是否知道誰家的大門是紫紅色的?”
街上的老人果然都知道:“哦,那是陳寡婦家嘛,就在街對角。”
他拐了幾道彎,遠遠的終於看到那扇紫紅色的大門。過了這麼多年,那扇門的顏色早已被雨水沖刷得斑斑駁駁,但是紫紅色的底子依然清晰可見。
剛走近些,只見大門一開,從裡面走出一位三十多歲的女子,後面還有一位五六十歲,頭髮花白的的老婦。
那女子回頭說道:“行了,娘,我過兩日再來看您。”
老婦說道:“你婆家事兒多,你也不必總是回來,回頭惹你婆婆不高興。”
女子笑道:“您放心吧,我婆婆待我挺好的。再過兩年,小秋也可以考學了,我的日子還能再輕鬆些。”
“居家過日子,哪有輕鬆的時候?你看你大哥一天到晚忙忙叨叨的,可最近生意還是不好做……”說着,老婦的臉上露出黯然之色。
女子低聲道:“怎麼?是大哥和您抱怨什麼了嗎?”
老婦忙說道:“那倒沒有,他向來不和我抱怨生意上的事兒,我是聽他昨晚和他媳婦說,想在街口開一家包子鋪,但是本錢一直攢不夠。”
女子皺着眉:“那,我看看我手中還有多少錢能湊出來……”
老婦忙攔道:“你可千萬別從那邊拿錢過來,要你婆婆和丈夫知道了,絕對鬧出事兒來!你哥的事情由他自己去解決,你都嫁人了,這邊的事情就算是和你無關,你聽聽就好。”
老婦和那女子又說了幾句話,兩個人分別轉身而去,大門也關了。
裘千夜悄悄走到門前。
只見小院牆外種着一圈紫荊花,一株開得正好的杏花在牆頭迎風搖曳。
他正看得愣神,那門又是一響,沒想到剛纔那個老太太又走了出來,與裘千夜正好打了個照面。
老太太訝異地看着他:“你,公子是找誰?”
裘千夜怔了一下,抱拳拱手,躬身行了一禮:“打擾您了,我……是偶然路過這裡,看到這株杏花開得正好,所以不由得看入神兒了。”
老婦笑道:“哦,我家這杏樹種了四十年了,遠近都知道我家的杏花開得最好。”
“我……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是否可以?”裘千夜低聲說:“我未婚妻子也很喜歡杏花,可否請您折剪一枝,我帶回去送給她。定會重禮酬謝。”
老婦笑道:“一枝杏花而已,要什麼重禮?公子可以入院自己來挑。”說着回身推開屋門。
裘千夜連忙擺手:“不,不,初到貴府,不好登門打攪,我就在外面等好了。”
老婦見他堅持不肯進,便說道:“那……公子稍候,我去去就來。”
待老婦再度進了大門,裘千夜快步走到牆根兒一角,尋了一片開得最豔麗的紫荊花,用石塊挖了個小坑,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包,打開之後露出一雙水滴形的紅色瑪瑙耳墜。
受人所託,忠人之事。程太醫,如今我帶你回家。
他將那雙耳墜連同布包放入土坑之中,迅速埋好。
這時候老婦人手中持着一枝杏花出來,問道:“公子,這一枝可好?”
裘千夜舉目看去……這枝杏花開得有趣,一枝上還分出兩枝,左邊一枝上開得花團錦簇,有七八個花球堆簇在一起,右邊一枝上卻只有三三兩兩的蓓蕾尚未完全綻放。
他不禁喜道:“好啊,這枝好!多謝您了。”說着接過杏花。他看向這老婦人,微笑道:“多謝老夫人。我未婚妻子若是看到了這杏花,不知道會怎麼高興呢。”
老婦人笑道:“這沒什麼,公子如果願意,下次可以帶着她一起來看花。”
“好。”裘千夜再躬身一揖,帶着杏花離開。
路上,他買了一份姚記的麻花,趕回雲錦閣時,卻不見了童濯心。
他不禁心裡着急,去問雲錦閣的夥計:“剛纔在這裡吃飯的姑娘呢?”
那夥計一愣:“啊?那位姑娘?哦,一位大爺騎馬路過,看到她,打了招呼,幫她付了飯錢,兩人就走了。”
“什麼?”裘千夜大驚:“那人是什麼人?”
“這個,好像是個身量很高的漢子……”店夥計比劃着,卻說不清楚。
裘千夜氣得推開他便衝了出去,但是街上熱熱鬧鬧,哪裡有童濯心的影子。一瞬間他的心裡涌現出無數可怕的可能。最讓他擔心焦慮的一種可能就是越晨曦又派了人來吧童濯心帶走了。
童濯心現在本來就是一陣清楚一陣糊塗,若是有個以前的熟人來和她打招呼,將她騙走並不難。但是如今要知道她的去處可不容易。
他再不敢耽擱,立刻回到停在街口的馬車旁,對那車伕喝道:“回宮!”
那車伕還未開口,他推開車門正要進去,卻陡然愣住……只見童濯心正微笑着坐在車內,而同樣在車內笑得前仰後合的卻還有兩個他萬萬沒想到的人:胡錦旗和胡紫衣。
裘千夜呆在那裡,胡錦旗笑得最開心,“我就說這傢伙萬萬想不到我們會來!”
胡紫衣白他一眼:“但是哥你也想不到他會這麼活蹦亂跳地出現在你面前吧?”
胡錦旗哼聲道:“是啊,我千辛萬苦趕來救他,結果他竟然沒事兒了。已經沒事兒了,爲什麼不給我送消息回去?一會兒見到清陽我一定得罵死他!”
童濯心忙說道:“你可別怪胡隊長,他一路對我們很是照顧。”
裘千夜嘆口氣:“是,是我和他說讓他先不要着急告訴你們我的消息。畢竟,那些盼着我早點死的人,還是應該多開心幾日。”
胡錦旗說道:“你啊,就是鬼心眼兒多。可是你這毒是怎麼解的?我這回帶來的藥都不一定能解,算着日子怕你不行了,一路上馬都快被我催死了,可紫衣還在嫌我慢。”
裘千夜極少會爲了人情而動情,他自小到大就沒什麼朋友,甚至覺得沒有人在乎他。就是他深愛的母親,也會對他做出殘忍的事,所以他也習慣對周遭一切都充滿冷漠和懷疑。這輩子,他唯一真心信賴並相對的人只有童濯心。胡錦旗不過是他用來達成自己目的所要利用的一個人罷了,雖然有些朋友般的情意,但畢竟是敵國之人,要隔着心防。
但此時看到對方爲了救他一命不遠千里奮力馳援而來,雖然胡錦旗和胡紫衣都面帶輕鬆笑容,但是兩人滿臉滿身的風塵僕僕之色,卻是可以一眼看到的。禁不住他也心情激盪,熱血上涌,躍身進入馬車後在胡錦旗的胸前打了一拳,“你要來便來,又把我的濯心偷走,咱倆這算是一報還一報了。”
胡錦旗瞪眼道:“怎麼我來救你,卻變成什麼一報?你這人大病初癒後說話都不講邏輯?快點,先找個地方讓我們吃飯,我可快餓死了。”
童濯心說道:“剛纔那家雲錦閣的餛飩挺好吃的……”
胡錦旗說道:“讓他在雲錦閣請吃飯?那豈不是便宜了他?好歹也該請我們一頓國宴吧。”
裘千夜一笑:“這是當然。我們這就回宮,我要請錦旗兄和胡姑娘好好嚐嚐飛雁的御宴!”
童濯心摸着已經吃得圓鼓鼓的肚子,對胡紫衣小聲說道:“你可要小心,飛雁菜裡的辣椒能讓人辣得死掉一條命。”
胡紫衣笑着搶過裘千夜手中那包麻花,說道:“這裡裝的也是美食吧?那我拿它墊墊肚子好了。”
胡錦旗伸手來搶:“也給我留一塊!御宴其實做起來又慢,味道也未必比市井小吃好吃到哪裡去,我也吃兩塊,免得餓暈了。”
裘千夜叫道:“這是我給濯心買的,你們兩人好歹都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小姐,能不能講點禮數?”
童濯心看着他們三人鬧作一團,忍不住咯咯笑起來不停。
車內歡聲笑語,一路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