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祈年宮的一處臺階上,童濯心的頭枕在裘千夜的肩膀上,看着星空,眼裡都是暖意。
裘千夜低聲笑道:“沒想到我們有生之年還會回到這裡吧?”
“嗯。”
曾經以爲離開了,就再也不會回來,而如今再回來,身份已變,心境……卻好像兜兜轉轉,又回到了最初的純淨。
“那時候最希望每天都能看到你,沒想到會夢想成真。”裘千夜低聲細語:“以前我總覺得上天待我太薄,後來才知道,是待我太厚。”
童濯心笑道:“這樣的話我好像聽你說過好多次。”
“是嗎?”裘千夜瞪着眼,“可是我怎麼覺得好像是第一次說?否則我早就該說膩了纔對啊。”
“可是我卻沒有聽膩呢。”童濯心嬌嬌軟軟地說了一聲,擡起下巴在他臉頰吻了一下,“而且我願意每天都聽你說這樣的話。”
“你應該每天都想聽的是另一句話?”他攬過她,在她脣上重重吻了下去,她想鬧他,便要躲開,可他托住她下巴的手很是用力,還順勢將她的腰都攬過來,深深地吻着她的脣舌,一直吻到兩個人都快要窒息了似的。
童濯心好不容易騰出空來喘口氣,媚眼丟去,嘟囔一聲:“你怎麼在這裡都沒個規矩樣子?”
裘千夜雙眸發亮:“天都黑了,如此星辰如此夜,爲誰風露立中宵?我親自己的妻子又怎麼了?我心裡還想着什麼事,你知道嗎?”
童濯心紅着臉道:“你心裡想的事情多了,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裘千夜一雙手悄悄伸到她的雙腋下,壞笑道:“我心裡想的其實是這個……你只怕也想歪了吧。”
童濯心耐不得癢,和他打鬧着,推拒着,笑作一團。
竟是孩子一般的天真爛漫,在這星空之下,所有的不悅都可以乘風而去。裘千夜忽然住了手,想起一事:“以後我們若有了兒子,便祈年如何?一是祈求飛雁的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二也算是爲我們兩人的過去留作一個紀念。”
童濯心取笑道:“我還當你能取出多風流倜儻的名字,這名字你覺得好聽嗎?”
“你知道我父皇爲什麼給我取名千夜?”裘千夜忽然反問?
童濯心一怔,依稀記得他曾說過。
“因爲我父皇希望和我母妃可以朝朝暮暮廝守在一起,所以他們給我取名千夜,本希望是個好的寓意,可是他們忘了,千夜,少則三年,多則不過十幾年,這樣的幸福也實在短暫……”他幽幽說着:“我的孩子應該得到父母更多的祝福。所以。我要他的名字中有更大的志向。”
童濯心眨着眼:“我以爲你要給他取名‘天下’呢?”
“嗯?”
“因爲你老是心裡想着什麼志在天下,一統金碧,你又姓裘,以後叫‘裘天下’不是纔像你的志向?”
裘千夜聽出她的揶揄,在她鼻子上用食指一刮,“現在來取笑我?要不是爲了你,你以爲我不敢取這樣的名字嗎?”
童濯心驚喜地看着他:“你……真的願意放下了嗎?”那些對金碧根深蒂固的恨,那些對兒時志向的堅守,那些他父皇對他的期望……他真的能放下?
他攬緊她,“以前心中一無所有,便希望能擁有天下。現在才知道,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天下。”
童濯心默默握着他的手,小聲說道:“我也是。”
裘千夜低頭看着她的微微顫抖的髮簪上的珠花,有件事徘徊於心底很久,本不想說的,但是……
“你現在對越晨曦……依舊是兄妹之情嗎?”
他這個突然而來且莫名其妙的問題讓她立刻皺起眉,警覺地坐直身子瞪着他:“你應該知道,我從頭到尾對他只是兄妹之情,現在你又來問我嗎?難道這個問題不是早已經就不是問題了?”
“濯心,你希望我再沒有事情瞞你,對不對?”裘千夜認真地看着她,“如果我說我有一件關於越晨曦的事情一直瞞着你,不知道你聽完後,會怪我,還是怨他……”
童濯心微驚,狐疑地瞪着他:“什麼事?”心跳忽然在此時亂了,敏感地意識到這個問題很嚴重,嚴重到他需要向她隱瞞,嚴重到他連越丞相和她父親之死的謎都肯和盤托出了,還有什麼不能說的?事涉越晨曦?需要瞞着她?什麼事?什麼事?
“你別緊張,這件事其實只與你們兩人有關。”裘千夜望着她,回握着她的手,能感覺到她手指的冰涼,掌心的冷汗,但是卻沒有顫抖,她很緊張,可並不畏懼聽到任何的真相。她也長大了。
他將她的臉摟在自己的脣邊,嘴脣貼着她的耳廓,低聲細語了幾句,童濯心吃驚地推開他,臉孔漲得通紅,每個字都從牙齒縫裡擠出來:“真的?這是……他說的?”
裘千夜苦笑道:“還用他和我說嗎?你我圓房的那一天,我便知道了。”
她錯愕地瞪着他:“那你……爲什麼不和我說?”
“我心裡生氣。”他直言相告,“他因爲這件事害你結了心結,我們雖然成婚已久,卻名不副實,只因爲你那個心結怎麼也自解不了。如今真相大白,一下子他從行事卑鄙的小人,竟變成了守誠君子……”
童濯心咬脣許久,重重搖頭:“你不該這樣錯看我,也錯看他。我說你不該錯看他,不是說他在這件事上真的會因此變成什麼守誠君子。他故意隱瞞真相,誤導我和你,離間我們的感情。這是他的用心險惡,縱然是他一時鬼迷心竅,但我總不會就此把他說成佛心吧?”
“可是……你也不會因此恨他吧?”裘千夜見她似是怒了,小心翼翼地問。
童濯心微微搖頭:“我說了那時的他已經鬼迷心竅,那個越晨曦不是原本的越晨曦。我相信現在這個屢經磨難後和紫衣走到一起的他才該是真正的他。他曾是那麼意氣飛揚,紫衣又是英姿勃發,兩個人一文一武一柔一剛,纔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最重要的是,紫衣是真心愛他,紫衣所能給予他的愛,是我一輩子都給不了的。所以我是真心爲他們兩人高興。此時再言恨?恨從何來呢?”
裘千夜嘆道:“那你該不會怨我吧?”
童濯心看着他愁眉苦臉的樣子,板起臉:“是該狠狠地罵你纔是。因爲你這疑神疑鬼,患得患失的毛病,害得我們兩個人吵了多少次了,還是沒完沒了的。你要我再爲這樣的事情和你翻臉多少回?”
裘千夜燦然一笑,將她摟過來,柔聲說:“再不會有下一次了,現在我再也沒有心事瞞你了,你也不用再對我翻臉,是不是?”
知道他又要強吻,童濯心推開他一下子跳起來,“我累了,我要去睡了。”
裘千夜笑着從後面抓住她,“可是我還沒累,我不想睡,怎麼辦?”
“休想!”童濯心掙脫他的手往殿內跑了幾步時,裘千夜卻沒有追上來。她覺得奇怪,回頭去看,只見裘千夜背對着自己,面向院子那頭的宮門。在那裡,不知幾時竟站了一個人。
夜色靜幽幽的,那人身上的衣服或許是黑色的,像一道鬼影似的矗立着,如果不仔細看根本不會留意。
童濯心的心頭一緊,她知道那人是誰。於是她悄悄走回到裘千夜的身邊,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
裘千夜的臉上浮起笑容,揚聲道:“南隱太子,咱們約定的時間應該是在明天吧?你暗夜造訪,不請自入的,是不是太不講規矩了?”
黑影那頭冷笑道:“明天?等你安排好人馬伏擊我嗎?這祈年宮是我金碧皇家的行宮,幾時成了你的地盤?不過是借你這個質子容身罷了,你離開金碧已經許久了,這裡更與你沒有一點瓜葛了。”
裘千夜笑道:“你我每次見面好像總是火藥味十足,既然你提前來了,我這裡也沒有美酒美菜可以款待,大概只有清水一杯可以奉上了。”他看向童濯心:“濯心,爲你們南隱殿下倒一杯水來吧。”
童濯心默默看他一眼,低聲道:“小心。然後轉身進殿。”
南隱一直站在那黑暗的宮牆影下,冷冷道:“裘千夜,你本事不小啊,潛入這行宮之內,撂倒了多少太監宮女?竟然還雀佔鳩巢,反客爲主起來了?”
裘千夜走到月色下最明亮的地方,負手而立,“怎麼?我都敢來這裡住下,你倒不敢在你自家的院中走走嗎?”他張開雙臂,“放心,這裡沒有任何的埋伏,我的人都在祈年宮外呢。”
南隱款步從黑影中走出,手裡捏着一封信,那是裘千夜今天白天命人送去皇宮的“請柬”。
南隱將信丟在他的腳邊,冷冷地盯着他的眼:“明人不說暗話,我不想和你東拉西扯。裘千夜,你現在心中在想什麼,我很清楚,要不要我給你說一遍?”
“好啊。”裘千夜笑道:“我還沒碰到過能洞察我心思的人呢,願洗耳恭聽。”
南隱冷笑道:“你故意寫信約我出來,是想把我調離出皇宮,調離出京城,好讓鴻蒙的人去救褚雁德。不過在我離開之時,已經調集了千人的飛箭營和皇宮的禁衛軍,將皇宮及參合殿包圍得裡三層外三層的,褚雁德,你是休想能救得出來了。”
裘千夜像是吃了一驚,眉尾飛揚:“你還真是厲害……”
“哼。那你現在準備束手就擒嗎?”
“爲何?”裘千夜笑道:“我只是代鴻蒙國主來和你談判的,又不是我和你有仇,爲什麼我要束手就擒?我可是飛雁國主。”
“就因爲你是飛雁國主,所以你就更該死了。”南隱一步一步,緩緩逼近到他眼前,“裘千夜,我記得你我當日有過一番對話,說過金碧與飛雁的諸多‘世仇’,那時候讓你耿耿於懷的,現在難道就都忘了嗎?”
裘千夜笑道:“該放下的時候就要適當放下,我不像殿下,這輩子就死抱着那兩句詩不肯放。一縷芳魂……”
“住口!”
裘千夜的話剛剛出口,就被南隱粗暴的打斷。“你不配念這兩句詩。”
裘千夜笑道:“還記得當日我對殿下說過:若心中有情乃是弱點,殿下的弱點可是天下皆知了吧?”
南隱如當年一般冷笑:“你不過聽了個名字,聽了一句詩,以爲能要挾到我什麼?寫這句詩的人已經死了,你若是能把她變活,我任你驅使,否則,你的命,鴻蒙那個太子的命,我都要!”
裘千夜嘆氣道:“我以爲你是那種梟雄,可以爲了天下什麼都不要的人。沒想到你是要美人不要江山。那位若涵姑娘……我是不嗯給你起死回生了。也可惜此生沒有這份福氣能看到這位姑娘的風采,不知道是怎麼傾國傾城,能將太子殿下迷倒,還讓你念念不忘至今。”
南隱說道:“等你下了地獄便會知道了。陰間路黑,她會給你引路的。”
裘千夜見他的口氣越來越狂霸,便問道:“你是要在此時此刻就殺了我嗎?”
南隱哼道:“你不該是怕了吧?要想活命,我教你一招如何?只要你現在寫一道退位詔書。言明自己無能繼續做飛雁的皇帝,願讓出皇位,並將國土拱手贈與我金碧。我可放你活着離開。”
裘千夜蹙眉道:“這麼不講理的詔書我怎麼能寫?你不過是爲了讓我把飛雁交給你糟蹋罷了,還要毀我名譽。日後飛雁的史書怎麼寫我?祖先在天有靈,會如何大罵我這個不肖子孫?不行不行,堅決不行。”
他一邊說一邊搖頭,還一本正經的樣子。南隱看了只是冷笑,“裘千夜,你這副惺惺作態的樣子是要給誰看的?你要是不能救出幾個保你性命的侍衛,我便下令動手了。”
裘千夜眯起眼看着他身後:“你帶了多少人來?”
“不多,剛剛夠抓住你而已。裘千夜,你自負武功高強,你要是想像昨晚在皇宮中那樣憑輕功逃走並非不能,只是,你的女人要留在這裡了。”
裘千夜回頭看着身後的殿門,緩緩轉過頭來,臉上那輕浮的笑容漸漸隱退,取而代之的是鄭重其事的嚴峻。
“好了敘過舊了,雖然話不投機半句多,但是我還得和你問點我關心的事情。既然我今天命在頃刻,那我問點什麼,你就算是看在要我死也瞑目的份上,也該和我說句實話吧。南隱,你本有不世之材,可是你現在這樣窮兇極惡,喪心病狂地要將所有人都拖下水,是爲了祭奠你不幸夭折的愛情,還是爲了給你自己一人陪葬?”
他凝視着南隱的眼,一字一頓道:“殺了我們所有人,你是要走上皇位,還是要走進黃泉?”
南隱笑了:“怎麼?你以爲我做這一切是在找死?你是覺得我沒有本事勝過飛雁和鴻蒙?”
“如果你暗中謀劃,養精蓄銳,準備好糧草和兵力,用一年的時間慢慢打,慢慢耗,也許你能將飛雁和鴻蒙個個擊破。但是現在,你自設陷阱,逼着鴻蒙和飛雁往裡跳。又迫不及待地將重兵壓到鴻蒙邊境上,更逼得鴻蒙這個膽小鬼無路可走,只能被迫迎敵。你可知,委屈慣了的人,突然被逼到絕境時,也是會急的。鴻蒙雖然不大,也不是你金碧隨隨便便一口就能吞下的兔子。師出無名,你憑什麼以爲你能將鴻蒙拿下?鴻蒙的軍民百姓就那麼聽話的肯乖乖束手就擒?”
南隱道:“我現在是師出有名,我不用管鴻蒙的軍民想什麼,我只要管好金碧的軍民想什麼就行了。”
裘千夜哼笑道:“殺了越晨曦就是你的‘師出有名’?你就是這麼對待你的好朋友的?越家幾代爲朝廷盡忠,不知道你們父子中了什麼邪,讓他們父子非要死得這麼慘才高興嗎?”
南隱好奇地說:“我以爲你很不喜歡他,怎麼現在倒像是來爲他打抱不平了?”
“人都有惻隱之心。你若是看過那驛站被火燒得慘狀,便不會這麼問了。”裘千夜黯然地嘆氣。
“那是他自找的。臨行之前他答應過我願以他一人之身換取金碧出兵的機會。可關鍵之時他又畏懼退縮了,半死不活地被鴻蒙送回來,我纔不會收他這個叛臣。”南隱鄙夷道:“他和他父親都是自以爲大義大忠,其實都是傻瓜罷了。”
裘千夜盯着他:“大義大忠的傻瓜……你這話說得對。他們做人就是太講究風骨了,所以自己活得才累。但你也許不知道,越晨曦究竟是爲什麼要答應你這個荒謬的要求?就是爲了愚忠嗎?”
南隱一震,看着他,“你是說他另有打算?”
“他父親被殺之謎,你以爲他這個兒子真的永遠都不會知道?”
裘千夜的話讓南隱的臉色沉鬱:“是你告訴他的?”
裘千夜笑道:“是啊,我幫你殺了他父親之後,怎麼可能不將真相告訴他?煽風點火,挑撥離間這種缺德事,不就是我最擅長的嗎?”
南隱沉默片刻,說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他答應我去鴻蒙赴死,其實是爲了替他父親報仇?”
“應該是。他若死了,挑起兩國內亂,將金碧拖進戰爭,無論金碧最終能否獲勝,都可以預見這是一場艱苦之戰,如果我們飛雁再因此被拖累陷害,不得不和鴻蒙一起聯手對抗金碧,金碧最終被擊敗的可能性就大大提高,而你和你父皇的江山縱然不死,也要少了半條命。這樣,他便是爲他父親報仇了。”
南隱冷笑道:“這是你想的吧?他縱然有這樣的計劃,也不該告訴你啊。”
“是我想的。因爲我找不出任何他願意尋死的理由。尤其是在他知道他的父親被你們殺死之後。再忠心的賢臣心中也會有恨,這份恨,是‘忠心’二字掩飾不過去的。唯有幫着你,看着你們毀滅,纔是他爲父親,爲整個越家報仇的最好方式。”
南隱哈哈笑道:“好吧,原來竟是你最瞭解他。但縱然這真的是他的想法,裘千夜,你現在說出來也只是讓人替他掬一把淚罷了。他死了,可金碧不會倒,我也還在這裡。你和鴻蒙卻成了我的囊中物。”
“錯了。飛雁和鴻蒙不是你的囊中物,只是你想用來給自己陪葬的殉葬品罷了。”裘千夜咄咄逼人地說道:“南隱,你因爲那個若涵之死,憎惡怨恨你的父皇,所以你想毀了他的江山來報復他加諸在你身上的痛苦,你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你的手段實在是過於殘忍。三國上萬人的性命要因此爲你而斷送,這是你的若涵當初對你的期望?”
南隱眉骨一跳,盯着他的目光犀利陰鷙,卻瞬間又哈哈大笑起來:“真是太有意思了!裘千夜,我以爲世上最瞭解我的人無非是父皇,或者是越晨曦,可是他們在我左右時都未曾看出我的心思,你距離我千里之遙,是怎麼猜到的?若涵之死的細節,我只對越晨曦一人說過。莫非也是他說給你聽的?”
“他那麼憎惡我,怎麼會在我面前嚼你的舌頭?”裘千夜搖搖頭,“只是你眼前的種種只能理解爲你是真的活膩了,除了尋死二字之外,我實在是替你這個聰明人想出別的理由來解釋你所做的一切。所以說,我真的要再問一句:殺了我們所有人,你是要走上皇位,還是要走進黃泉?”
“我也說了,等你死了自然會知道!”南隱揚聲喊道:“還在外面做什麼?將此人給我拿下!”
原本安靜黑暗的宮門外,霍然擁入了幾十名兵刃齊備的勁裝侍衛,圍成一個扇形,將兩人圍在當中。最前面的十幾人手持弓箭短弩,瞄準着裘千夜。
“果然可怕。”裘千夜掃了一眼,臉上卻沒有露出可怕的表情。“此處幾十人必然是你皇宮精銳,可以以一敵十。”
南隱笑道:“你才知道嗎?那你的人又在哪裡呢?爲什麼還不現身?”
裘千夜哈哈笑道:“可是真正的高手應該是以一當百,在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猶如探囊取物!”
南隱蹙眉:“你有這樣的高手?”
“當然!”裘千夜話音剛落,只見一左一右兩道黑影如鬼影閃電一般搶步而出,南隱還來不及反應,便被人從左右分別擒住肩膀,按住肩井大穴,動作之快,行動之詭秘,真是令人瞠目結舌,匪夷所思。
南隱臉上的笑容也僵住了,他實在是想不到世上竟然還有武功這樣高強的人?但是忽然間他腦海中閃出一件事,不由得脫口問道:“這兩人……莫非就是你當初安排刺殺越丞相的刺客?”
裘千夜微笑道:“難得殿下還記得。”
南隱凝眉冷笑:“怎麼?擒住我你覺得就掌控一切了?”
“聽說金碧皇帝已經重病多日,一切朝務都由你來掌管。如今您又是奉行的親小人遠賢臣的爲政之道,越家也好,胡家也罷,都被你丟棄了。要是殿下這時候失蹤會身亡,金碧必然一團亂,我們飛雁便有機會乘虛而入,分一杯羹了吧?”
南隱笑道:“果然,這是飛雁的如意算盤。”
裘千夜則笑道:“這是我幫你設想的,並非是我真正的想法。我不過是想和你談一筆交換的買賣。如今你在我手上,我用你來換褚雁德。應該可以換得到吧?”
“我要是不肯換呢?”
“換或不換,現在主動權在我。太子在我手上,誰敢不聽我的號令?”裘千夜圍着他轉了一圈,“你身上有什麼憑證可以幫忙當作令牌的?”他在南隱的腰上扯下一個香囊和一個腰墜,笑道:“這兩樣東西應該是足夠了。不過,最好能請你寫一道手諭。”
南隱冷笑一聲:“那也是不可能的。”
裘千夜點點頭:“嗯,知道是太勉強你了,你連死都不怕的人,縱然我使出慘不忍睹的折磨手段,你也一定骨頭很硬到不會就範吧?”
他的話半真半假,似是戲謔也似是威脅。但南隱的眉毛卻抖動了一下,這微妙的神情變化也讓裘千夜看在眼底,不由得笑道:“看來你也是有一點擔心和怕的?不過放心,我不是那麼冷酷血腥的人。我只是留你在這裡多待一個晚上,等那邊救完人,自然會放你回去。”
他看着站在南隱身後的那些弓箭手,微微一笑:“你們太子都在我手上了,還不放下武器嗎?要等我把你們的太子砍個幾十刀才過癮?”
那些侍衛猶豫着向後退了一些。南隱怒道:“誰敢撤出這裡,我就判他死刑!”
侍衛們爲難了,進退不得。
裘千夜笑道:“好吧,你們是爲人臣子的,必然要聽太子的話。我也不爲難你們。把兵器放下,人可以留在這裡,好好守着你們的太子。但這一晚上就要辛苦大家了,都在這院子裡等吧。”
他忽然擡手點了南隱身上幾處穴道,南隱雙膝一軟,跌坐在地上,整個人又暈了過去。裘千夜喘口氣:“呼呼,他安靜些,我耳朵也清靜點了。”他看着旁邊一名黑衣人微笑道:“真好,本來還擔心你們趕不回來。”
“陛下有命,小人天涯海角也會趕到。”
裘千夜回頭看着殿內,“濯心她……”
“陛下放心,小人的內人剛纔已經點了皇后娘娘的安神穴,娘娘現在睡熟了。”
裘千夜輕輕點頭:“多謝了。我還真怕她爲我瞎操心,還有……越丞相之死,我未曾告訴她那件事與你們有關……”
那人笑道:“陛下的心意小人明白。那如今……南隱太子該丟到何處?”
“用‘丟’字就太失禮了。還是將他‘請’坐在這院中好。這麼多他的手下人看着他,大家纔好放心。”他將剛纔從南隱身上取下的兩件東西交給另一人,低聲說道:“有勞夫人將它送去皇宮之內,褚殿下應該用得上。”
“是。”身材嬌小的另一名黑衣人接過東西,騰身而起,那身形小巧輕靈如雲雀一般。
裘千夜擡頭對那些神情緊繃的侍衛們微微一笑:“那這一夜就辛苦大家了。我累了,要進去休息一會兒。各位可自便。只是你們若是做了不好的事情,你們太子的身上會不會多出幾道傷來,我就不知道了。”
他說完這些話,施施然轉身,丟下這一院的人,竟真的獨自回到殿內去了。
此時,夜風微微,四周很靜。只這院內詭異對峙的兩撥人馬讓夜色中緊張詭譎的氣氛還在幽幽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