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丞相的喪事前前後後忙了幾乎一個月,才總算漸漸平淡了喧囂。
皇帝體諒越晨曦是獨子,特命他這一個月可以不上朝,不辦公,專心服喪。越晨曦在最初幾日的確也沒有多少精力再去上朝辦事,但是頭七過了之後,他還是要堅持去吏部辦理手頭的那些公務,每日白天去吏部辦差,晚上回家還要接待各路親朋好友對父親靈堂的弔唁,精力耗盡,身心俱疲。
他原本不過是一介文弱書生,禁不起這樣折騰,再加上心思過重,鬱結不發,終於再丞相正式下葬之後的第二天就徹底病倒了。
他一病倒,越府就陷入了又一場大亂,好在太醫院的人來看過之後,都說他的病並不厲害,只是太過操勞所致,還是休養最重要。越夫人急了,親自致信皇帝,爲越晨曦告假,皇帝也準了,要求越晨曦將病全養好再來辦事,否則就是抗旨。所以,越晨曦就變成了奉旨養病。
朝中人不由得紛紛議論:“果然陛下是最愛護越晨曦的,丞相沒了,對他的照顧還是這麼顯而易見,看來越晨曦日後當駙馬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於是,一撥又一波的官員又去越府探望,逼得越晨曦不得不公開在家門口貼上告示:敬謝各位探病之人盛情,奈何體弱不便待客,怕有失禮數,只得閉門謝客。
不過,有一人他是不攔的:童濯心。
童濯心在越府住了幾日,陪伴夫人熬過頭七之後,夫人說想自己清靜清靜,讓她也不要留在這裡拘束着,又被這鋪天蓋地的悲傷勾起父母雙亡之痛,要她搬回自己家去了。
但是童濯心還是每天都到越府走一圈,有時候看越晨曦實在是疲憊,就只是坐一下便走。越晨曦心疼她這樣辛苦,讓她不必日日來,但她還是放心不下,怎麼勸也不行。
今天,童濯心的馬車剛剛停在越府門口,就聽到那裡有人似在爭執似的說着什麼。
她下了車,看到大門前有一個熟悉的人影,讓她愣了一下之後立刻驚喜地叫道:“紫衣!”
那人轉過身來,竟然是失蹤許久的胡紫衣。
胡紫衣喜道:“好啊,遇到你了,這些下人敢攔着我,總不會也攔你了吧?”
守門的家丁尷尬地笑:“真不敢攔胡小姐,實在是公子奉旨養病……”
“好了,別拿‘奉旨’兩字來壓人,他是怕那些趕着拍馬阿諛奉承的人,不是紫衣這樣真心爲他着急的好朋友。”童濯心拉過胡紫衣的手徑直往裡走,“這麼久不見你,不想你一回來不去找我,先來這邊了,你心裡還有沒有我啊……”
她本是一句玩笑話,但是胡紫衣卻被她說得尷尬了,紅着臉說:“我是以爲你還在這裡住,所以特意來看你的。”
她不解釋還好,這樣一解釋反而讓童濯心覺得她有些奇怪,打量了胡紫衣一番,說道:“聽說你是逃婚去了,走時也不給我留個信,還我好一番着急。你啊,就不想想你失蹤這些日子,我這個當朋友的多爲你着急。”
胡紫衣笑道:“跑得匆忙,根本不敢逗留,生怕被我爹的人馬追上,哪裡還敢去看你?”
“就那麼不想嫁人?”
“是不想嫁我不願意嫁的人。”
胡紫衣篤定堅定的語氣讓童濯心想起一人,不由得撲哧一笑:“錦靈公主倒是和你的說辭一樣,你們倆還真可以做好朋友。”
“錦靈?你近日和她很熟?”
兩人一路小聲說着話,已經來到越晨曦的小院前,舉目處,正見到越晨曦一身白衣斜斜地靠着一棵梨花樹在潛心醉讀。
因爲不用待客,他穿的很隨意,連腰帶都沒系,白衣寬鬆,被風吹得雙袖鼓起,如臨風玉仙,梨花隨風墜落,有的掉在他的頭髮上,有的掉在書頁上,有的就落在他的腳邊,他也渾然未覺。
童濯心跳過去,一把奪過他的書,說道:“你是在看書還是在出神兒?花掉在上面擋了字,你都還能看得下去?”
越晨曦果然是在出神兒,被她突然蹦出嚇了一跳,無奈地說道:“你這丫頭,又來鬧我。”
他舉目時看到胡紫衣遙遙站着,訝異一笑:“胡大小姐回來了?可知這些日子你讓濯心念叨惦記了多久?”
胡紫衣輕聲道:“沒想到我離京這幾日又出了大事。你……也真是清瘦不少。”
越晨曦苦笑道:“我現在算是知道濯心當日之哀痛了……”說到一半他又歉意地對童濯心頷首:“抱歉,我不該又提起你的傷心事。”
童濯心拉了拉他的手,“沒事的,聖賢書你讀的比我多,道理也比我會講,當日你勸我這麼多,如今應不用我來勸你。你放心,我已經慢慢放下了,你也要學會放下。”
“放下?”越晨曦似笑非笑:“可我今日才知道,你當初爲何放不下?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果然放下放不下,都不由人的。”
童濯心屈指彈他腦門,“怎麼換你來說這麼消沉的話了?這可不該是你越府大少爺該有的口氣啊。”
越晨曦只苦笑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