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去後，涼若玖便挨個問了好。幸虧有芳姨在旁提醒着，這是哪位姨太，這又是哪位姨太的子嗣。不然，涼若玖真的不知道那個是那個。一圈問好下來，涼若玖便覺得額頭冒了些虛汗來，咳嗽了幾聲。
蘇清人皺了皺眉，對芳姨道：“扶着她坐下來吧。”
“是，老爺。”
芳姨扶着涼若玖坐下來後，涼若玖便道了聲謝。緊接着，蘇清人就動了筷子，其他的人才跟着動了筷子。
飯桌上，沒有人敢說話。幾乎就連一個字都沒有。涼若玖渾身緊繃着，是想要咳嗽，都強壓着不敢去咳嗽。
用膳完畢，下人撤走了桌上的碗筷後。便聽見一個聲音問着涼若玖，“陸督軍近來可好？”
陸生？
涼若玖覺得可笑，答言道：“你該問的人，不是我。”
他倒是笑了聲，道：“我聽傳聞說，你要成爲陸太太。”
涼若玖聞言，更覺得諷刺了。她這才擡眸看了過去，說話的是一個男子，穿着藍色軍服。眉宇之間有些肅殺之意，眸色間分外冷峻。涼若玖好像迷迷糊糊聽到誰叫做大帥，還有什麼少爺，難不成，說話的這個男子就是了？
的確是蘇清人的嫡子，“蘇佩清。”
涼若玖本想着說話收斂點，可提起陸生來，她就收斂不了，冷言道：“這樣的不是傳言，你也信？”
蘇佩清還是笑顏道：“人云亦云，有些時候也是真的。若玖，許久不見了。就連一句問候都無？”
涼若玖蹙緊了眉頭，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沉了沉，問道：“什麼許久不見？”可隨即，涼若玖便反應了過來，既然叫蘇清人爲表叔，那麼，他是蘇清人的兒子。應該是問候的，涼若玖便才問候道：“表哥好。”
蘇佩清聽見涼若玖這麼叫自己，勾起脣來笑了聲，言道：“是該叫表哥。不過，你來北平做什麼？”
涼若玖眼底多了些疑惑來，涼若玖看了一眼蘇清人，沉了沉，纔回答着他，“來北平找表叔有些事情。”
涼若玖今個兒是第一次這樣叫蘇清人表叔，以前從未叫過。現在這樣叫蘇清人，總覺得有些拗口。可不管怎麼說，既然求人辦事，就應該是一副求人辦事的模樣。即便在拗口，還是要叫。
涼若玖低了低眉，就聽見他說道：“何事？是否是關於柳容沛一事？”
涼若玖嗓子眼將那個字壓了許久，纔回答道：“是。”
蘇佩清一聽，問，“那有何難？”
涼若玖聽他這麼說，眼底即刻多了一絲生機來，盯着他看，問道：“你能幫我？”
他點頭，答言道：“自然能，”話還未說完，就聽見蘇清人道：“我聽說你今天要去奉縣，早些出發，不然天待會子黑了，行程就會耽擱了。”
蘇佩清不再多話，低眉應聲道：“是，父親。”
話落，蘇佩清便起身來。白喚之即刻將軍帽遞了過去，恭敬道：“大帥，帽子。”
他接過帽子，對蘇清人微微行了禮，言道：“父親，大概去奉縣一個禮拜左右就回來了。母親有大姐照看着，您寬心。大概半月左右，就從大姐那邊接母親回來了。”蘇佩清字裡行間都是對蘇清人的尊敬，幾乎沒有任何一點頂撞之意。
涼若玖聽着，快要坐不住了。她總覺得，蘇佩清若是一走，就只剩下她同蘇清人兩人了。恐怕，蘇清人又要做什麼。涼若玖心底不知爲何，就是覺得心裡頭惶然。蘇佩清轉過身來，對涼若玖笑顏道：“表妹，替我向陸生問好。”
涼若玖一聽，即刻就怒了，起身來盯着蘇佩清，道：“你！”她又將含怒的話嚥了下去，不再多言。
蘇佩清看着涼若玖笑了笑，戴上軍帽，和白喚之離開。
涼若玖心底分外怒氣，他既然知道事情的原由，爲何還要故意提起陸生來？涼若玖只覺他是故意這樣氣自己的。可在蘇清人面前，涼若玖還是一直在收斂的。一直強忍着怒氣和脾氣，不敢多話，也不敢聲腔太大。
果不其然，蘇佩清剛走，蘇清人便說道：“你理應清楚柳容沛一事。他爲何霸佔涼家，爲何軟禁宋青。自然是因爲涼家酒莊地下埋藏着的秘密。只要宋青一天不說出那個秘密是什麼，在哪裡。柳容沛背後的人便不會收手任何。更何況，現在涼家是四面楚歌。想要真的將柳容沛趕出涼家，查出真相。並非那麼簡單。”
涼若玖聽着蘇清人這麼說，僅存的那一點生機好像又被蘇清人磨滅，急忙道：“我知道要查出真相沒有那麼簡單，可我無從選擇。表叔您不是已經答應我了嗎？不是答應幫我了嗎？應該很快就可以查出真相，揪出幕後真兇的啊！可以救出母親，可以將涼家從柳容沛手中奪回來！”
蘇清人只覺自己是聽了一個玩笑話，對涼若玖道：“若能儘快查出來，你母親爲何查了那麼多年都沒有結果？我若能幫涼家，又怎會等到現在？論起關係來，我同你父親之前還算是表兄弟。自然不會將涼家置之於不顧。有些事情不是你所想是怎樣它就是怎樣的。”
蘇清人這麼一說，涼若玖心底越發迷茫了起來。時間不等人的，但蘇清人眼底幾乎沒有任何一點擔憂，盡數都是平靜。不知爲何，涼若玖看着蘇清人這麼平靜，自己反倒就着急了起來，蹙緊了眉頭緊追着問，“那該怎麼辦？要一直耗下去嗎？”
蘇清人聞言，臉色即刻轉冷，問，“你想如何？”
聽着蘇清人這般幽幽回答，涼若玖只覺後背發涼。蘇佩清真的是大帥，是土皇帝。可能夠這麼聽蘇清人的話，可想而知，蘇清人究竟是多麼一個有威嚴的人。讓涼若玖去頂撞蘇清人的話，涼若玖的確不怎麼敢。
她就覺得蘇清人神秘也詭異，卻又說不上來到底是哪裡神秘，哪裡詭異。不是說蘇清人是文人嗎？可爲何怎麼都不像。不是看起來不像，而是感覺不像。涼若玖只好低眉，順從答言着，“表叔。若玖明白了。不會急於這一時了。”
涼若玖此刻想盡快離開，可蘇清人，沒有絲毫要離開的跡象，言道：“今天上午，一個叫做約翰的人打來電話。問了你的事情，還提到了戴維斯。”
蘇清人眼底閃過一絲冷意來，涼若玖心裡頭更是“咯噔”一下，僵硬笑了笑，回答着蘇清人，“可能是問我什麼時候回去吧。”
蘇清人微微擡了下手，林管家將一份資料遞給了蘇清人。緊接着，便聽見蘇清人冷聲斥責道：“戴維斯是誰，你不清楚嗎？你何時淪落到了如此地步？現在整個上海灘傳的風風雨雨，戴維斯身邊多了一個情人！”
涼若玖一聽，眼底的惶然之意分外明顯，她趕緊解釋道：“表叔！不是那樣的，你聽我解釋！”
“你自己看！”
蘇清人將手中的資料直接甩到了涼若玖面前，桌上，地上散落了一地。芳姨彎下身子準備去撿，卻聽見蘇清人一聲冷呵，“讓她自己去撿！”芳姨只好收回了手來，又立在了一旁，眼底的不忍於心只好斂了起來。
涼若玖離開位子，一張一張把地上的資料撿了起來。又一張一張過目，她心沉了沉，皺緊眉頭對蘇清人道：“表叔，真的不是那個樣子的。我的確是在戴維斯那裡住着，可是，我和戴維斯之間沒有做任何的事情。我這麼做，是爲了保命，也是爲了查出真相。”
蘇清人端坐着，沉聲道：“那樣的人根本就不值得信任，也不值得待在他身邊。你離開沒有幾天，戴維斯家裡頭又多了一位和你一樣正值風華，又美豔動人的女子。你已經成爲了過去式，還想讓戴維斯幫你什麼？他只會害你。這個洋人，保不了你的命。只有你自己可以。”
涼若玖覺得難以置信，擡起眸子緊緊盯着蘇清人，質問道：“什麼？戴維斯身邊多了一個女人？”
蘇清人看了一眼林管家，吩咐道：“把照片拿給她。”
“是，老爺。”
林管家出去不多一會，回來的時候，手中拿着一個匣子，放在了涼若面前，恭敬道：“請林小姐過目。”
涼若玖將手放在匣子上，不知道該不該打開這個匣子。她猶豫了好一陣子，才決定要打開這個匣子，一雙手似乎有些微微顫抖，打開匣子後，涼若玖便一橫心，拿起照片就看。的確是戴維斯和一個女人的。
可是，並不像蘇清人說的那般。
這個女人比自己年輕，比自己風韻。涼若玖苦笑了聲，將照片放回了匣子裡頭去，慢慢合上，微微嘆了口氣，道：“果然，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戴維斯是公共租界的董事，身邊自然是不缺女人。可是，”涼若玖看了一眼蘇清人，有些無奈道：“有個人對你很好，可突然之間對不不聞不問。這樣的態度轉變，的確令人心寒。可我現在更擔心的是方叔，還有……陸生送給我的東西。”
話落，她便垂低了眸子。
蘇清人聽着，淡然道：“你擔心，可你卻無能爲力。這纔是你最痛苦的。若想拿回屬於你的東西，就必須做絕了。你自己考慮。”
涼若玖將頭埋得越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