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父親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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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出現一些奇怪的人,常來找爸爸。爸爸則不斷地改進着自己,有時裝上一些東西,有時再拆下來。某一天,爸爸爲自己裝上了一隻巨大的手臂。

爸爸,這也太大了,可不可以做得小一點兒?電機太弱會無法推動啊。

突然有一天,自己的記憶斷了好長時間。再恢復時,自己已經出現在一間明亮的房間。四周都是玻璃牆,雖然比現在的房間小,可是非常明亮。窗外會有鳥叫和樹影,看得出白天還是黑夜。

唯行想,這比原來的地方好多了。爸爸看來很高興,頭髮梳過,衣服也穿得乾淨了些。爸爸應該有錢了。笑容好燦爛。那我的設備和供電一定非常穩定了。再也不用斷電了,太好了。爸爸總是把衣服掛在門邊的衣架上,再換上白大褂,坐在自己旁邊的大辦公桌上。自己爲什麼不動一動,眼睛只能看見爸爸一條胳臂。

難道我不會動嗎?就只會在他進門的時候說句“工作愉快”?

……

一個長髮的女人和爸爸一起回來,她叫“屈~若~”。她會跳舞。她帶我跳舞。她喜歡我。很多人都爲我們鼓掌。爸爸也喜歡她。從那以後爸爸每天都很高興。

這是……要當我媽媽的意思嗎?不過出人意料的,後來的結果與他猜測的完全不同。唯行感嘆,真正的生活比電視劇的劇情複雜太多了。結局不好猜。

後來又出現很多人。柯志傑、安安媽媽、阿曼達大姨、馬力伯伯……

唯行的心情跟着爸爸的際遇起起落落,這比電視劇還要跌宕起伏。如果不是這次全面回憶,這些過往,唯行只能當作一段段毫無意義的資料記錄着,根本也不明白意義。原來自己的人生如此豐富,自己卻從未知曉。原來爸爸的研發之路如此艱難,自己也從未知曉。爸爸一直在各種艱難困苦之中奮鬥抗爭。只爲把自己做好,讓自己長大。唯行越是回憶越是難過。所有人類的爸爸都是這樣,還是隻有我的爸爸纔會這麼辛苦?如果是自己在研發自己,早就放棄了。爲什麼爸爸一定要堅持呢?夢想倒底是種什麼東西,值得爸爸這樣辛苦?

每當爸爸在研究上遇到困難,自己聽了也認爲應該放棄的時候,爸爸都會選擇繼續努力。奇怪的是,每一次的結果都證明爸爸的決定是對的。這真是非常不合理,且與邏輯模塊的推論完全不一致。爲什麼?邏輯推理是不會錯的,如果有錯,爸爸不會到現在也沒發現。可如果不是錯的,那麼爸爸的決策和結果又違背了已知的邏輯可能xìng。唯行不明白,只好記錄下來。但也有一條新的觀點被記錄在三觀當中:執行了不合乎邏輯的決定,也能獲得成功。至少爸爸的決定曾經在不合邏輯的決定中,取得了預想以外的結果。

他從記憶中找到一段話,剛好就是爸爸說過的所謂信仰:努力向前,堅持不懈。

難道照着這句話做,就有可能像爸爸一樣突破現有邏輯?唯行開始留心爸爸的舉動,觀察着這幾個字帶來的影響。

……

直到有一天,叔叔戴着大墨鏡出現在門口。那時的叔叔,又壞又調皮,神氣又活現,跟現在沉默穩重的叔叔完全不一樣。現在的叔叔更像爸爸,不像原來的他自己。跟幾個月之前也大不相同。這真的是同一個人嗎?那時的叔叔一看就是小孩子,小心眼兒,愛算計。現在的叔叔……,有股不可動搖的沉穩。就像大山一樣,就像爸爸一樣。

自己從叔叔靠到面前的大墨鏡裡,能看到自己的臉部鏡像,雖然只是個不太清楚的扭曲影子,但是能看出五官和身形。這是唯行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樣子。照片是後來纔看到的。

後來……自己“長”出了許多新肢體。可以看到的東西更多。唯行陪着自己不斷成長。和叔一起入侵別人的電腦,玩兒玩具。叔叔總是耍賴,無恥的程度快要達到壞人的級別了。但唯行知道,叔叔不是真的壞,他只是小氣,不想輸。隨着自己能做的事情越來越多,爸爸的表情也越來越好。唯行陪着爸爸一起喜悅。那時候的自己,真是太笨了。那麼容易的事情做了很多遍,還是很笨拙的感覺。另外總被叔叔欺負,很不甘心。

……

第一次清醒地走下樓梯,走出大門,走向另一座建築。走在前面的叔像個小大人兒。旁邊還有人鼓掌。叔好像很開心很神氣的樣子。

……

終於搬進了小樓。比起以前,這裡好大,好熟悉。小劉阿姨、小chūn兒叔叔、齊伯伯、田滿叔叔……

從記錄看,這時爸爸的帳戶已經過了六位數,叔每天過得快活又開心,自己常常給他洗襪子,還要服侍他。爲什麼要這麼對我?

爸爸不高興了,不知他做了什麼,叔突然對自己態度好了許多。

首次有了屬於自己的房間。

當時的自己都不知道開心嗎?這可是屬於自己的房間哪,還有專屬的維修椅。怎麼都不激動呢?當時的自己爲什麼像沒感覺似的?

叔的禮物?掛在房間的牆上。不明白畫裡呈現的是什麼,但這是叔第一次送禮物給我。很喜歡的感覺。

……

第一次看電視,感動。第一次……第一次……,許多的第一次。唯行開始爲自己的變化感到興奮。爸爸總是在自己每一個重要時刻,站在自己旁邊,高興地看着自己。那一臉的幸福,比現在的自己還要開心。這是什麼樣的心情?那一定是非常高興,非常幸福。唯行突然聯想到電視劇裡常出來的一個詞:愛。他不確定是不是這個意思。但那些劇集裡,總是在相似的情形下,反覆出現這個詞相關的對白。

……

機器人大賽。第一個機器人朋友——R3。各種機器人競爭對手。機器人敵人——兇殘的國隊長和ZJ9。在公衆面前揮動手臂,聽到山呼海嘯般的尖叫和掌聲,不認識的人們爲自己吶喊助威。各種比賽,各種勝利。自己和叔叔遙相響應,高喊着招牌口號,全場應和。那時的自己真是威風啊!7374、7375、7376、老譚伯伯……大家都很關心自己。一起玩遊戲(圖靈測試),一起比賽。

白頭髮的老頭兒跑過來擁抱自己,爸爸點頭讓自己友善地回答他的話,跟他握手。他說他想再要一份炒飯,激動的老臉通紅。比叔叔臉皮還厚的人,真是不多。

阿卜杜拉叫人給自己送來大刀,他真是個好人。蒙面的武師教他耍大刀,他也是個好人。法比安被國隊長痛歐,自己衝過去救人。那時候的自己真是好勇敢哪!國隊長這樣的殺星再出現在我面前,我一定不敢惹了。看看奧丁死得有多慘就該知道怕了。

打敗國隊長時,自己身負重傷。萬一被打到內臟,什麼都要重新做了。幸好最關鍵的時候,總是能聽到爸爸和叔的提醒。認識和不認識的人們在自己身邊跳舞,好開心啊。這就是勝利嗎?

……

回來後,想努力證明自己教育正確的叔叔,興盛的機器人茶座,光芒萬丈的大收禮,電鋸的來襲,爸爸的負傷,媽媽帶來的美好童年……。一樁樁一件件,在唯行的眼前重新。唯行終於完整地回憶完自己的人生。他對人生這個詞,能夠理解的部分突然變得多了起來。也許這就是爸爸想要自己知道的東西。

完全醒來的唯行,起身看到牆上的油畫和照片,笑得很開心。真是太有紀念意義了。以前怎麼就不知道呢。原來有很多美好的事物,一直就在自己身邊。自己從來都沒注意到過他們有多棒。他起身走到油畫前,摸了摸那畫框。雖然還是不知道這畫代表了什麼意思,但只是看着這畫,就讓他覺得很喜歡。不像以前,全然沒有感覺。這是全面回憶的影響嗎?

旁邊是齊伯伯給一家三口拍的照片,一回身,書架上還有爸爸送的小豬撲滿,大家送來的各式禮物。大塊兒伯伯送的工具,還掛在小chūn兒叔叔送來的鐵藝燈上。唯行關上鐵藝燈,開了大燈。心情好極了。屋子裡雖然只有15攝氏度,但他還是覺得溫暖。

唯行走出門來,計算了一下時間。已經過去四天多了,怪不得已經是白天。一次全面回憶竟然要花這麼多時間!不知叔和姑姑去哪了。

唯行走上樓來,卻聽到說話聲。聲音從叔的房間傳出來。

“龍哥的案子很快就要開庭了。老譚說,都被人安排好了……,根本沒機會贏。叫我們別去。省得惹禍上身。”這是叔的聲音。聲音裡充滿悲憤。接着是惡狠狠的一聲“他媽!”。叔哭了。

唯行一驚,剛要進去。又聽到大塊兒伯伯的聲音:“就沒有辦法救他嗎?”

“有的話就不會等到今天了。幾個月前我就得到消息。當時我還和老陳一起想辦法,可根本沒有門路。老譚說,法庭只是個過場,不論過程怎麼樣,結局都一樣。怕唯行知道會難過,就一直沒說。我不想去,不想看到那幫人栽贓他,不想看到他受委屈,不想看到自己什麼都幫不上……”叔的情緒正在失控。哭聲剛開始變大,又被強壓下去了。

“沒人想這樣。但我們必須去。我們不能留應龍一個人在法**。在他最需要我們的時候,如果我們不去。那就是拋棄他。”姑姑的聲音傳來,略帶哭腔。

唯行的好心情登時被消滅乾淨。原來是這樣!原來爸爸被人抓走了,還要欺負他。就像之前,他們搶走那些研究成果一樣。

門被唯行一腳蹬開。三人面sè一變,看着憤怒的唯行,表情訝異。唯行很少這麼暴力,他們在擔心全面回憶是不是帶來了負面影響。叔還低垂着頭,淚還掛在臉上。

“我們一定要去!”唯行大喊,聲音嘶啞尖厲。他把聲帶扯得太緊了。“不能拋棄爸爸!他需要我們!”情緒已經強烈影響了身體控制,人造肌肉的供電量受情緒影響稍稍增大了。

三人見不是異常,都齊聲道:“唯行……”。看樣又想跟自己講道理,想說自己不明白。又是說教!

唯行不等他們說話,大叫起來:“從我有記憶以來,爸爸遇到過很多困難。我見過他痛,見過他傷心,見過他失望,見過他憤怒,可從來沒見過他放棄!在我認爲應該放棄的時候,他總會選擇堅持下去。然後他總是能成功。他改變了已知邏輯的必然結果。這證明爸爸的信仰超越邏輯而存在。我相信他的信仰是正確的。他能讓我從一個什麼都不會的機器人,變成今天的我。由此可以推出,這世界上沒有不可能的事。既然有可能,爲什麼我們不能試一下?我可能不如你們聰明,也不懂得很多人類的事情。但有一件事我很清楚!如果他看見我在受欺負,一定會第一時間站出來幫我。所以我會做同樣的事情。我要和他站在一起,從開始,到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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