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龍果然來了，尖刀請他坐下來談。尖刀耐心地等應龍把專門準備好的說辭講完，微笑地看着應龍，說起無關的話題：“你公關的速度很快啊。幾天時間，就讓我老婆和女兒都倒戈了。”
“大家心裡都清楚，這事兒只有尖刀哥您能做主。我只是想對大家表示友善。”
“我想他們都樂於接受。這個斷網用的開關，我很喜歡。謝謝你的禮物。我要是繼續拒絕你的請求，你會繼續花錢哄我全家人開心嗎？那好吧，我還是不同意。”
應龍抓抓頭，看來沒指望了，告辭準備離開，沒有表示不滿或者失望。
“請等一下”，此時整個網絡中心的機房，就只有他們兩個人。“你沒必要繼續這樣。我不同意的原因不在你，在我兒子。這幾天他居然工作得這麼認真，太反常了。反而更不敢讓他留下。我非常確定，這是他的yīn謀，他只是想離開我。”
“我有些話想說，但是我怕說了會得罪您。”
“說。”
“您這麼害怕他一離開你就出事，將來也總有一天管不到他。爲什麼不趁現在大膽嘗試一下，讓他真的脫離牢籠，dú lì生活試試。即使他是裝老實，如果我有辦法能讓他裝老實的時間長一些。比如裝一輩子，對您來說這個結果其實也不錯。對吧？讓他在喜歡的領域做喜歡的事情，才能正確引導他。一味壓制這種叛逆少年，我覺得只會讓他越走越偏。”
“你沒當過父母吧，你這些論調只能算是紙上談兵。我也不是沒想過這條路。但是他離開我所闖下的禍事大到你可能承擔不了。最後還是得我這個做父親的來收尾。”
“到您看不住他那天，結果也是一樣。到時可能連您也無力收尾了。”
“那你能看住他嗎？”
“不試試怎麼知道？”
“我對你的能力表示懷疑。”
“那就測試一下。”應龍很喜歡通過測試向別人證明。
“怎麼測？”
“您希望魚線變成什麼樣的孩子？說個要求，最好是您自認爲做不到的要求。我盡力去幫魚線達成。如果我讓魚線做到了，那至少證明我比您預期的做得好，那麼就讓魚線留下來。當然，如果覺得我做得不夠好。我就沒有理由向您請求什麼了。”
尖刀眼睛一亮，他越來越欣賞李應龍了。這個主意正中心窩兒，他喜歡這個提議。“好啊。”
尖刀開始思考。魚線的問題很多，要好好整理魚線平rì的缺點，提得太多太雜顯得自己有意爲難，不厚道。提得少了自己又不甘心，怕魚線很容易做到。一定得提得有重點。
“反正這些天我忙，把兒子暫時交給你管也行。除非有工作必須讓他回來，他可以一直跟着你。在我們結束任務離開這裡之前，如果能讓魚線戒掉遊戲，每天規律生活，按時吃飯睡覺鍛鍊身體，並且寫出一份程序作品，我就同意他留下。這份程序我很看重，要優秀到能讓我目瞪口呆纔算過關。”
應龍想了想，按時吃飯睡覺不打遊戲這些似乎沒什麼難度。只有寫程序比較麻煩，另外時間限制有些模糊。尖刀看起來沒爲難自己，也許有戲。“如果你們三天就結束任務了，我企不是沒可能了嗎？還有那份程序，要讓一個黑客都覺得好，這似乎太難爲人了吧。”
“我對兒子的天份非常清楚，他絕對能寫出好代碼。他只是從來不認真寫。我就是想看他認真地寫一段好代碼出來。如果實在寫不出來這麼好的，我只能認爲他是……想矇騙我。所以，我就不會讓他離開我。至於時間嘛……，我承認彈xìng可能非常大。如果任務真的三天就結束了，我想只能算是天意。那你就認命吧。”
“好吧。至少你給了我一個機會，比直接拒絕我好多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刁難你？嗯，要不這樣吧。你要是覺得之前說的那些太難，再給你一個替換的要求。如果你能完成這一個要求，前面的那些都可以不用考慮了。”
“噢，還有這種好事？請講。”
“那就是——讓我兒子可以dú lì生活。不用依靠別人幫助，自己可以過生活。”
“魚線才十一歲，對一個孩子要求會不會太高？幾天之內學會洗衣做飯有些難吧。”
“我對他的要求，沒你想得那麼高。飯可以買來吃，衣服可以送洗衣店。我只想他學會收拾自己的衣物用品，洗洗內褲襪子什麼的，別把居室搞得像豬圈一樣。沒人提醒時也能打理一下個人衛生。別不提醒，他就一雙襪子穿一個星期；別不提醒，他就一個月都不知道洗頭洗澡。總之家人不在身邊的時候別過得豬狗不如，我就認爲他可以dú lì生活了。”
“謝謝，謝謝。謝謝尖刀哥放寬條件。”應龍握着尖刀的手一連聲道謝。這個條件對普通的十一歲男孩兒來說，看來都不太難。對天才兒童來說就更不是問題了。尖刀哥這簡直是在放水，應龍怎能不高興呢。
尖刀壞笑着說：“你會錯意了吧。……我倒覺得這一個比前面那些加起來都難。別說我沒提醒你。”
“就這麼說定了。我跟魚線說一下，明天就開始。能不能請您拖滿五天之後再結束任務。我爭取儘快讓您看到效果。”
“嘿嘿嘿，好～。我也希望你能成功。這樣我也少塊心病。”
應龍伸出一隻手：“君子一言。”
尖刀的手用力握上去：“快馬一鞭。”
應龍興奮地跑去找魚線了。尖刀搖着頭在笑，你實在太不瞭解我兒子了。可我真是希望你能成功。我等着看你創造奇蹟哪，小兄弟。
“你說什嗎～～？！”魚線圓瞪雙眼突然站起來。應龍手急眼快，接住了從魚線膝上落下來的“遊戲機”。
“需要這麼激動嗎？”
“這樣的條件開出來，還不如直接拒絕你算了！他這是存心搞我。”
“這樣已經很好了。至少他還答應給咱們一個機會不是嗎？之前都會直接拒絕。能爭取到這個地步已經算是突破了。再說條件不是太苛刻啊，我覺得你老爸很有誠意。”
“你知道什麼？我根本就不可能做到。他這是，這是，這是要我一輩子都離不開他。”魚線顯得非常激動。
“你沒搞錯吧？打理自己的生活，這並不難嘛。”
“那是你們。我各方面都很強，唯獨在這方面根本沒天份。全都是我媽照顧我。”
應龍驚呆了。老天爺賜給一個人某方面能力，讓他超出常人時，一定會在另一方面拿走更多。原來，天才都是有缺陷的。魚線的短處，應該就是生活能力低下。
“打理生活不行，那就考慮其他的吧。那些條件總該可以努力一下吧。”
“我打遊戲已經成癮了，一天不打就混身難受。只這一條就完全沒戲了。按時吃飯睡覺我也許可以，但鍛鍊身體我肯定做不到。你也不想想，如果我肯鍛鍊身體，個子會長得這麼小嗎？寫程序那條就更不行了，擺明了是要坑我。我從來沒寫出過一段讓他們三個看好的程序。手上全部的軟件都是老爸老媽提供給我的，不是他們收集來的就是他們寫的。就算我努力寫了，他一句不好也是白搭。這麼惡毒的條件，你爲什麼要答應他？你被我老爸耍了。”
“真的是他耍我嗎？還是你耍我啊？”應龍平靜地問。
“當然是他耍你了。你明知道我想留下。你這麼問是什麼意思？”魚線氣得幾乎要暴走。
應龍笑了：“如果你真的想留下，爲什麼還沒試一下，就認爲自己做不到呢？在我看來，你老爸要求的並不過份。我要是你老爸，也會考慮兒子離開我之後，要過上什麼樣的生活我才能放心。要麼他能自己照顧自己；要麼他有一技之長，能夠規律地生活。這不過份。”
“對你來說當然容易了。可你又不是我！”
“魚線，你知道嗎？你是個天才。我覺得只要你肯，就能做得比任何人都好。”
“別的事我也這麼想。但這些條件太苛刻，我不敢想。”
“……”
“你怎麼不說話了？”
“你自己都看扁自己，我還有什麼好說的？”
“你……”，魚線被應龍一句話頂得肺疼。
“我比你還希望你留下來。好不容易有了個機會，可你連嘗試一下的勇氣都沒有。人不能向困難低頭。沒試過永遠都會覺得難。真的試過了，也許沒有那麼難呢？爲什麼不能試試看？難道你願意被你老媽照顧一輩子，永遠都長不大？難道你願意被你老爸一輩子都看不起？”
“說的好聽，做起來瞧瞧啊。大道理誰不會講？遇到困難的又不是你。”魚線向左向右看，就是不敢看着應龍的眼睛。
“我一直在克服困難啊。”
“此話怎講？”
應龍認真地伸出兩根手指，嚴肅地望着魚線的雙眼。
“整整二十年前，我對我最好的朋友說：我的夢想，是造一個會想問題的機器人。當時他很肯定地跟我說：你不行！這二十年來，我一直爲實現這個夢想而努力。三型現在就擺在我的辦公室裡，離擁有智慧可能只有一步之遙。讓三型擁有真正的智慧，也許還要再花上十年、二十年。就算需要再花四十年又怎麼樣？只要還活着，我會一如既往地繼續下去。因爲我知道，只要我肯努力肯堅持，就會越來越接近成功。總有一天，我會成功的！至少現在我已經造出三型來了。
現在你再回過頭來看二十年前。如果當初我也認爲這是不可實現的，就不做任何努力。那麼當二十年過去，我什麼成績都不會有。再過二十年、四十年，我也只能懷揣當初的夢想，感嘆事情太難了，我做不到。三型永遠都不會出現在這世界上。
困難在那，解決就好了！其實你缺的只是一點點勇氣。大家都是人，你比我聰明那麼多。我都能行，你會做不到嗎？”
魚線沉默了。良久之後，魚線非常沒自信地問：“你覺得，我真的能做到？你足足花了二十年，問題只解決了一半。可我只有五天時間，達到要求的可能xìng會不會太低？”
“不做，機會有也當沒有。肯做，機會就越來越大。就算五天之後，你達不到要求也沒關係。至少你試過並且知道不行。對你有什麼損失？萬一你做到了，大家都會開心。當然，我希望你能做到，也認爲你能做到。”
魚線猶豫地說：“你說的對。也許我該試試。你有具體的辦法嗎？一項項解決問題的辦法。”
“當然有。明天早上我來叫你起牀，我們一起去跑步；晚上回來，你按時睡覺。只要你肯堅持，一下子就可以完成鍛鍊身體和規律生活兩個要求了。”
“我起不來。”
“我說過了，我會來叫你。我不會管你起不起得來。戒掉遊戲，要看你有沒有決心，這個我確實幫不上。”
“決心有。只是沒信心。”
“那你就想着，只要捱過這幾天，以後你就zì yóu了。老爸不在身邊，到時候整天打都行啊。”
“這倒是個好主意。那寫代碼的事怎麼辦？入侵防禦破解加密……，在他眼裡，任何一個方面我都不夠看。他可是個老黑客，見過的代碼比我吃過的飯都多。就算再好的代碼，他看了頂多也就笑笑，不可能目瞪口呆。”
“這個我一時也想不出來。我們先解決其他的。如果實在沒辦法，我們就誠心誠意請他高擡貴手吧。其他的條件要都做到了，他一高興，也許能通融一下呢？”
“他是個老頑固，做事從來不講情面，說好了就不肯改。至少我從來沒看過他肯‘通融’。”
“那就得試試看了。天下事，開始做時只有一分勝算，做起來就有三分了。做到最後才九分勝算，剩下一分要看老天爺。還有問題嗎？”
“沒了。”
應龍讚許地看着魚線：“好。明早開始，你跟我混了。我一定盡我所能讓你達到尖刀的要求。”
魚線很堅定地看着應龍，像是下了巨大的決心：“只要能離開我老爸，幹什麼都行！”
兩個人的手緊握在一起，眼神無比堅定。看起來熱血澎湃，似乎已經快要完成尖刀苛刻的要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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