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商議妥當的衆人便魚貫而出,朝擂臺行去。石不語滿面怒氣,手持羽扇,座下玄墨麟首四顧,不時微微噴出風火來;清荷落後數步,跟隨在他身旁,身下孔雀長尾開屏,周身五色毫光升騰而起,這兩人兩獸,登時將羣雄目光吸引了過去,一時倒忽略了從旁繞走的莫愁、珈漣諸女。
見得如此情狀,卻正中石不語下懷,當即催動玄墨行至臺前,朗聲斥道:“圖陽,你這廝仗着怪馬,竟敢傷我三十九盟友兄弟!來來來,與我較量一番如何?”
羣雄之中,早有大半人看不慣圖陽的囂張氣焰,聞得石不語這充滿挑釁的話語,少不了幸災樂禍一番,更有直接推波助瀾的。圖陽卻也不傻,立在臺上,淡淡笑道:“石不語先生,濱海三個名額早已用完,你若要尋我切磋,改日再說罷!”
石不語怕得便是他不接口,聞得此言,心中暗喜,面上卻是冷笑道:“我不能,別人亦不能麼?吳賢侄,你還有名額,便騎我這重獸墨麟上去!”
吳可玄聞言一怔,愕然道:“伯父,這……這恐怕不太妥當吧!”
石不語聞言更怒,厲聲喝道:“好!好!既是如此,便休怪咱家無情,今日好歹也要將這匹夫斬於劍下!”
說罷,雙腿一夾,墨麟登時低鳴一聲,射出一片火浪,直逼得羣雄不住後退,遠遠離開了擂臺。那圖陽面色一變,駕着無尾駒後退了數步,滿面警惕之色。
千鈞一髮之際,便聽得一聲長嘯,十餘位觀戰的宗士從天而降,頃刻之間,便將擂臺裹得嚴嚴實實。當先的莫鍾翁滿面鐵青,沉聲喝道:““師侄,休要放肆!今日容不得你胡鬧!”
石不語環顧四周,微微愕然,下一刻,諸女已擁至他的身旁,紛紛露出戒備之色來。石不語膽氣徒生,身形一晃,四翼豁然展開,低低嘯道:“今日好歹也要鬧上一鬧,倒要看看,誰敢阻攔咱家……”
莫鍾翁面色大變,急急回頭,向着一干諸侯喝道:“爾等速速後退,莫要在此尋死!”
事實上,見得雙方如此威勢,羣雄早已忙不迭的後退避讓,此時聞得莫鍾翁呵斥,更是又後退了幾十丈,惟恐避之不及。
眼見如此,石不語心頭一喜,向着對面的宗士們使了個眼色,仰天長嘯一聲,妖丹奪口而出,直射煢天,在半空一化爲五,光彩奪目,使人不敢逼視……
“攔住他!”莫鍾翁一聲令下,十餘位宗士齊齊出手,元器、飛劍、符咒、術法,在瞬息間齊齊噴薄而出,匯成數道洪流,出人意料的避過了石不語,撲向數根石柱……
便在此刻,漂浮在空中的五顆妖丹,亦在同一時間發動,帶着尖銳的呼嘯聲射向擂臺。諸女哪敢怠慢,或以肉搏,或以妖術,或驅使着異獸,紛紛朝着身旁的石柱合力轟去。一時之間,數十丈的擂臺,登時被五彩的光芒籠罩其中,耀目得如同正午的烈日一般……
如此威勢之下,莫說是區區石柱,便是整個擂臺也要被炸爲廢墟。只聽得連續不斷的轟鳴聲中,八根巨大的石柱,如摧枯拉朽一般重重砸下,血色的赤光從地低噴涌而出,才接觸到空氣便徹底化爲虛無,數道若有若無的淡青魂魄帶着嗚咽聲盤旋而出,在頃刻間化爲透明散盡……
琨羅見狀,大喜呼道:“諸位,陣法已破,應是無礙……”
話音未落,便聽得一聲尖嘯,那八根倒地的石柱忽的爆裂而開,疾風之中,石屑帶着呼嘯聲向四面爆射而出,逼得人呼吸一滯,不由自主的閉上了眼睛。
石不語心知不妥,四翼一卷,護住身前,透過羽翼縫隙望去,卻見八道黑影從石柱的殘體中一躍而出,不待落地便如電光一般射向這邊,登時大驚,急急呼道:“大家小心!那石柱中有人!”
他的反應雖快,那八道黑影的速度卻更快,話音未落,便聽得宗士那面數聲慘呼,卻是幾道黑影已躍入人羣中,紫芒閃過,登時傷了幾條性命。
莫鍾翁見狀怒急,急急咬破手指,以血爲引,在空中虛劃數下,高喝一聲:“大光明!”登時之間,白光閃耀而出,隔開石雨,將幾道黑影盡數照耀出身形來。那幾人微微掩面,顯然不適應如此的強光,衆宗士急急後退十餘丈,形成對峙之勢。
這邊的交鋒只是瞬息之間,那邊的襲擊,卻也已告一段落。便在石不語呼出“小心”二字的同時,另幾道黑影也已撲至他的身前,手中紫芒閃動,不住擊在羽翼之上。
石不語只覺數股大力接連不斷的傳來,身軀震動,如同孤舟在怒海中飄搖一般,幾乎把持不住,一連捱了十餘下,他只覺口中一甜登時如同落葉般飄零而起,從玄墨身上飛了出去,落入衆女之中。
然而,幸賴他這番抵擋,身後的諸女卻都已從石雨中恢復過來……清荷見得父親受創,登時大怒,催動坐騎,急急迎了上去。孔雀揮動雙翼,尾屏齊開,放出五色毫光護體,那幾道黑影紫芒擊出,只覺落在這毫光之中,便如同陷入泥沼一般,毫無施力之處,極爲難受。
正有些不知所措,清荷已然冷笑一聲,雙手捏個妖訣,喝聲“結”,八面大小相同的氣鏡登時於虛空中凝結而成,朝着擂臺齊齊排成半圓之狀……
“射!”不待那幾道黑影駭然倒退,清荷已振動六翼,再度喝道。剎那之間,金色的光芒從羽翼中流淌至鏡面之上,匯成數十道光線齊齊射出,於空中凝結成巨大的金色光柱,呼嘯一聲,射了出去……
光柱呼嘯而過,鑽入地面,忽的沒了動靜。那幾道黑影彼此愕然,微微一怔中,其中一人,忽的當先躍起,尖聲喝道:“後退!”
話音未落,便聽得地底一聲沉悶的爆炸聲傳來,半個擂臺都被掀至半空之中。兩道反應最慢的黑影還未躍起,便被泥浪淹沒其中,登時在縱橫的氣勁中粉身碎骨。
煙塵落定,渾濁的空氣中,對敵雙方隔開數十丈,暫止干戈。石不語擦去嘴角的鮮血,從蘭蓉的懷中躍起身來,一面接受着漪靈的治療,一面定睛望去,卻見那殘缺不堪的擂臺上,正立着六名黑襟怪客,面貌普通之極,身形四遭散發着淡淡的紫氣,額頭上卻都有一點血紅的菱形水晶,怪異之極……
莫鍾翁數步躍出,來至石不語身旁,定睛望去,視線觸及那血晶,忽的身軀一爭,顫聲道:“逆、逆者……你們是,逆者?”
此言一出,衆宗士齊齊變色,登時起了一陣騷動,如嘉音、翰墨、琨侖幾位宗主更是神情戒備,轉頭對着二代弟子喝道:“爾等速速後退,這些人,卻是你們招架不起的!”
石不語聞言一怔,極力從腦海中搜索關於逆者的記憶,很快的,他便記起虎面曾與自己說過的一段話——
“先祖造人辛苦,終年沉睡,於夢中鍛鍊己身,排出濁氣,化爲魔神叱吒,蛇首人身.其時人族初興,疾苦弱小,叱吒橫加吞噬。女羲憐惜人族,於夢中驚醒,將術法教授,最終聯合人族傑出之士與叱吒戰,將其封印。只是同生共體,不能將其殺死,只能將其封印,逐漸削弱它的能力……”
“後法宗內鬥,有一小宗逃難者,因了種種意外,與叱吒融合,形成了一個新的生命。這新生的宗士,復仇之念未減,乃以逆天爲意,自號逆尊,於這妖疆舊址中修養生息,逐漸招攬門徒,又以上古秘術傳之,漸漸成了氣候。到得後來,乘着各宗內亂導致實力大減的機會,他便率着部下千餘名逆者,橫刺殺出,各宗抵禦不及,一時幾乎被他徹底擊滅……”
“其時人界將滅,經各宗門登門謝罪,妖族復出,與人族並肩苦戰,終在數十年後,將逆者徹底剿滅,妖皇更與各宗長老,於妖疆舊地,經三日死戰,堪堪擊殺逆尊……”
想到此處,石不語亦是微微變色。卻於此時,聽得對面那六人忽的齊齊低笑,其中領頭的那黑襟者,輕輕撫掌道:“妙極!妙極,想不到我族潛伏數千年,卻還蒙你們這些宗士掛念……不對,不對,似乎,還有妖族中人,桀桀……”
這些逆者,說起來,卻是當初挑撥妖族與宗門關係的罪魁禍首,清荷此時已從母親的記憶中翻出這一段往事來,登時冷喝道:“不過是一羣沒了主子的走狗,裝腔作勢!”
“沒有主子麼?”那黑襟者全不氣惱,微微笑道,“小姑娘,瞧你這身妖力,卻似妖皇后裔……我皇正苦惱尋不到人復仇,嘿嘿,若是得知此事,必然歡喜的很!”
他這話中的意思,卻隱約透露出逆尊在世的信息。衆宗士聞言,不由得面面相覷,莫鍾翁更是失聲呼道,“逆尊未死?怎、怎麼可能!”
黑襟者淡淡一笑,並無隱瞞之意,斜目尖聲道:“便連那等小妖,也留下後裔,何況我皇與女羲同生,焉會滅絕?”
莫鍾翁卻還是未從震驚中恢復過來,不住喃喃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天下,真的又要亂了麼?”
石不語在旁聽了,卻惟恐動搖了軍心,搖曳着羽扇,淡淡笑道:“師叔,莫要聽他胡言亂語!若是那混蛋未死,何不親自出馬滅了我們,有必要玩弄這種詭計手段麼?”
莫鍾翁身軀一振,登時回覆了清醒,昂首道:“不錯!不錯!老夫失態了!想必那逆尊即便未死,也是苟延殘喘!”
那黑襟者聞言頗爲吃驚,不由得望了石不語一眼,讚許道:“嘖嘖!閣下倒是頗有見識……難得!難得!”
石不語嘻嘻一笑,卻也模仿着對方的表情,讚許道:“嘖嘖!閣下倒是頗爲老實……難得!難得!”
此言一出,雖在對戰肅然之際,諸女也忍不住微微而笑,登時沖刷了不少火藥味。那黑襟人也不氣惱,擡頭望了望天色,嘆息道:“罷了!今日卻是不走運,我等栽了!諸位,來日再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