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聞得遠處狼嘯聲不住傳來,帳篷內早已有數個牧民裝扮的男子奔出觀望,手中提着長槍,神色顯得頗爲凝重。待到見得兩人從天而降,他們登時驚呼出聲,不由得後退了數步,又是驚愕又是懼怕……
石不語見得如此,急忙躬身行禮,柔聲道:“諸位,我與小女偶然遊歷於草原,夜遇狼羣,還望收留則個!”
他說的,乃是官話,那羣人聽得茫然不解,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秀寧卻是學過北戎的方言,見狀上前幾步,重新又翻譯了一遍。那羣人對視一眼,終於推舉了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出列,躬身還禮,嘴中嘰裡咕嚕說了一通。
秀寧聽罷,面色大喜,拉着石不語的衣角道:“爹爹,他們請我們進去休息,又說狼羣看到火光就會閃避,不用擔心!”
聞得此言,折騰了一日的男子終於長長的出了口氣,當下拉着秀寧走了進去。卻見那帳篷之內,篝火熊熊燃燒,其上烘烤着一隻金黃的烤羊,香氣四溢,將這有些簡陋的斗室,襯托得溫暖如春。
而在這篝火附近,此時已零零落落圍坐了十幾人,服飾各異,或交談,或假瞑,頗有幾分擁擠,但在筋疲力盡的石不語看來,卻已如天同堂一般難得。見得兩人進來,這些人大多頜首微笑問候,當然,也有那麼幾位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連頭都懶得擡起。
此時,那位身材高大的男子也已進來,指着那些人,嘰裡咕嚕的說了一通,想必是在介紹,秀寧附在石不語耳邊,輕聲替他翻譯起來。
原來,這個帳篷的主人便是這位高大男子,名叫魯哈,他與他的妻兒是草原上的遊牧居民,並不隸屬於銀浪和銀月兩部,乃是自由民。魯哈每年夏季,都在這一帶放牧,久而久之,他的營帳,逐漸成爲那些客商與旅人的固定投宿點,倒有些類似於中原的客棧。
只不過,他的營帳狹小,並不能提供許多人休息,只是騰出一個帳篷,讓這些旅行者烤火進食,略微閤眼罷了。好在出門在外的旅行者並不講究太多,能在茫茫草原上尋到一個歇腳的地方,便已經很令他們滿意了。
“如此說來,這些人也和我們一樣,是投宿者了?”聽罷秀寧的翻譯,石不語這才恍然大悟,當下取了塊銀子,遞給眉開眼笑的魯哈,隨即抱着秀寧,尋了個地方勉強擠下,一面向旁邊的兩位旅人道了聲“抱歉”。
那兩位黑袍男子“恩”了一聲,並不多話,依舊將頭埋在胸前,想是倦意極深。石不語見狀,倒是打消了攀談的念頭,乾脆便將注意力放在面前的烤羊身上。魯哈這裡的規矩,交了費用便任你自取,石不語問清了情況後,自然毫不客氣,開懷大嚼,和秀寧二人吃得不亦樂乎,暫時將滿腹的心事都拋了開去。
腹中飽了,身上又逐漸暖和起來,兩人便低頭靠在一處,閤眼小睡。漸漸,帳篷中再也無人說話,陷入了難得的沉寂,只有不時噼啪出聲的木柴,在火焰中迸發出火星來……
然而,朦朦朧朧之中,遠處忽的傳來急驟的馬蹄聲,驚醒衆人。片刻之間,那幾匹奔馬已行止帳前,只聽得數聲馬嘶,幾個男子的聲音響了起來,嘰裡咕嚕的,聽上去顯然也是北戎的方言,再過得片刻,帳篷的門簾便被掀起,幾個高大的漢子帶着冷風,邁了進來。
石不語偷眼望去,見這幾個漢子身材魁梧之極,滿面粗豪氣息,一身狼皮勁裝,袒露着半個胸口,隱隱現出狼頭的刺青來,看其情形,應當是哪個部落的戰士無疑。秀寧此時也已醒來,仍然裝做熟睡,卻輕輕湊在他的耳旁,低聲道了句:“爹爹,那是銀狼部落的……”
聞得此言,石不語心中一驚,面上卻是神色依舊,只隱隱開始打起脅迫逼供的念頭來。這時,那幾個漢子中,一位揹負着長刀的男子,忽的扯過身旁的魯哈,兩人用北戎話說了幾句,看那魯哈的神情,似乎頗爲吃驚。
秀寧聽在耳中,自然一五一十的向石不語翻譯出來:“爹爹,那人在問魯哈,有沒有見到一個極爲美貌的北戎女子來投宿,可能她身旁還有個侍女。魯哈道,這裡都是男人,並沒有女子,更何況是美貌的。”
“女人?”石不語聽在耳中,越發疑惑起來,什麼樣的女人,值得這些銀月戰士,冒着低溫與狼羣的威脅出來搜尋,難道說,是銀月族長的某個老婆跟人跑了……
他正轉着越發齷齪的念頭,卻見那幾個漢子已連連搖頭,加重語氣說了幾句。在場的衆多旅者聞言,倒有大半登時喧譁起來,卻被那位領頭的男子拔出長刀虛劈幾下,重又安靜下來。
石不語念頭一轉,心知他們是在威脅什麼。果然,便見秀寧又輕聲道:“爹爹,他們說要搜查這裡的每一個人,我們怎麼應付?”
“讓他們搜吧,等一會出去,爹爹讓你盡情搜回來……”石不語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背心,坦然坐在原地,看着那幾人的舉動。
這時,那幾個漢子,早已提着兵刃,一一喝令衆人擡起頭來,見的裹有頭巾或身形瘦小些的,還要湊近端詳一陣,不知不覺中,已繞了大半圈,眼見便要到兩人這邊來。
石不語心中有底,也不懼怕,卻隱隱覺得身旁那旅者竟在微微顫抖,不由得暗笑,怎會怕成如此。只是,笑聲未落,他便已反應過來,心中一動道:“莫非,這人便是他們要抓的……”
纔想到此處,那幾名漢子已到了他們身前,揚着兵刃,厲聲喝了數句。石不語也不待他們吩咐,徑直擡起頭來,微微而笑。那幾人一見之下,卻並不讚歎他的風度,很是失望的搖搖頭,將目光投向秀寧,忽的眼神一亮,轉頭呼喝了幾句。
那領頭的男子聞言,急急趕了過來,從懷中掏出一副畫軸,對着秀寧比對起來。刻石不語心中好奇,偷眼望去,才瞧了那畫軸一眼,登時如遭雷擊,口乾舌燥,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念頭:“這天底下,怎會有如此美貌的女子?”
也無怪他如此失態,那畫像上的女子,婷婷俏立於孤崖之上,山嵐迷漫縹緲中,襯出一張的明豔聖潔玉容來,其美不可方物。那種盡收天地鍾靈毓秀的氣質,如夢似幻,宛若天闕瑤臺誤謫凡塵的凌波仙子,令人一見之下,便覺得多望上幾眼,也是種褻瀆……
要知道,這還只是畫像,便已如此動人,若是見了真人,豈還了得。秀寧雖說生得也是極美,但終究只是十來歲的孩子,便是發育極早,也不過是十三四歲的模樣,哪裡及得上這畫中的美女。因此,那男子只比對了片刻,便微微搖頭,滿面沮喪的將目光投向下一個目標……
便在此時,那坐在石不語身旁的兩人,忽的齊齊扯起黑袍,迎面罩去,旋即從帳篷底下滾出。那幾名男子促不及防之下,倒是一時來不及阻攔,口中大呼不已,呼聲未落,便聽得帳篷外一片呼喝聲傳來,夾雜着金鐵交鳴與女子的聲音,不消片刻,便漸漸安靜了下來。
石不語聽在耳中,心知外面必然已埋伏着銀狼部落的戰士,那兩名逃脫者想是落入包圍圈,已成了俘虜。果然,過了一會,便見一條大漢滿面喜色的進來,湊在那領頭男子的耳邊道了幾句,隨即,這羣人便匆匆離帳而去,連“打擾、抱歉”的話都未說上一句。
見得如此,石不語微微一笑,拍着秀寧的肩膀,趁着帳內混亂,也從底下滾了出去,目光所及之處,正見幾匹駿馬小步離去,那兩名俘虜,卻被雙手捆縛,夾雜在其中一匹馬身上。
此時,卻正是夜半時分,四面靜謐無人,只有那馬蹄聲輕琴敲打着原野,逐漸消失在遠處。石不語運起妖力巡視丹田,自覺已恢復了六七分,當下便抱起秀寧,振翼飛上天去,藉着層層霧靄追逐着那羣銀狼戰士……
大約一刻鐘後,這羣人已行至一片土丘處。或許是覺得已離了危險的區域,那領頭的漢子呼喝一聲,一羣人齊齊下馬,依着那片土丘,將戰馬拉成半圈抵擋寒風,臨時歇息一陣。
在空中窺視的二人見狀,便藉着風勢再度上升了幾仗,在遠處的高空盤旋觀望。而因了夜色陰沉的緣故,那些武士根本沒有留意遠處的異狀,事實上,便是他們看到,也只會以爲,那是一隻夜間出來散心的禿鷲罷了。
片刻之後,許是喝了些燒酒的緣故,這些漢子的喧譁聲逐漸加大,目光,也開始醉醺醺的轉向那兩名被捆縛在一起的俘虜。再過得一會,一個武士藉着酒膽起身,居然伸手去摸一名俘虜的小臉,卻被那領頭的男子一躍而起,重重甩了個巴掌,怒喝了數句。
“他說什麼?”石不語心中一動,將妖力微微送入秀寧的體內。聽覺增強的秀寧在傾聽片刻後,便斷續翻譯道:“這是……族長的……你敢動她……另一個……隨便你們……”
果然,隨着秀寧的翻譯,那被責備的武士不怒反喜,竟又伸手去抓另一名俘虜。先前的那女俘虜見狀,急忙橫身去擋,卻哪裡阻攔的住,一時之間,這草原上充斥了只有男性才能理解的嘿嘿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