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言一出,滿場俱驚,竟比方纔還嘈雜了幾分。石不語卻甚是瞭解珈漣,知她必有後招,卻不着忙。只是那位青虛聽在耳中,不由得大喜,更是浮想聯翩,生出許多妄想來,心道:“莫非,這位美人兒見我英氣勃勃,一時傾心,所以……不成?”
只是,他的口水尚未流出,便聽得珈漣已接着道:“宗友的意思,是否以爲,我宗慣於御獸而戰,這種藉助外物的法門,乃是器宗所獨有?”
青虛聽得心花怒放,連忙點頭應道:“不錯!不錯!正是如此!”
“我想來也是……”珈漣微微點頭。只是,話音未落,她袖中忽的飛出一道長虹,竟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間,猛然射向對方。
待到青虛回過神來時,那飛劍早已到了面前。好在他反應甚快,急急抽出背後長劍一格,身形後躍,右手卻已展開一道青幕,堪堪擋住劍氣——這青幕,名爲青罡罩,乃是出塵子賜予他防身所用的尋常元器。
他二人動手,說時遲那時快,卻也不過一瞬之間,待到術宗門人紛紛起身時,珈漣卻已收起飛虹,退在了石不語身旁。幾位頭腦反應較慢的術宗弟子還欲衝殺上來,卻已被鈞鴻子帶起罡風,送了下去。
“妾身失禮了!”紛亂之中,淡淡而笑的珈漣,朝着青虛微微行禮,忽的露出驚愕之色道,“宗友,原來,你也是器宗中人……”
“胡說八道什麼!”驚魂未定的青虛,哪裡還有憐惜之情,登時叱道。
“不是麼?”珈漣指着他手中的長劍與那青罡罩,迷惑道,“這長劍與青罡罩,都屬於外物,宗友以之與我切磋,不正是器宗的手段麼?”
“你……你……”青虛爲之一滯,“你”了半天,也沒有“你”出個所已然來。事實上,不僅是他,在場的數百宗士,在聽得珈漣這番看似胡攪蠻纏的言語後,大多都先是驚愕,隨即露出思索的神情,最後,卻又轉化爲尷尬之態……
事實上,雖然大多數中原宗士,都仍以“修行自身或者憑藉外物”來做爲法、器二宗的區別,但數千年下來,隨着宗門法門的興盛、突破、借鑑,當初引得二宗內鬥的這條鴻溝,早已不是那麼的不可逾越……
遠的不說,單說這數百年來,法宗中人,又何嘗不是在追求威力強大的元器?比起辛苦的鍛鍊自身、修行術法來,一件趁手的元器,威力又大、花費的功夫又少,不是很划算麼?至於這元器,究竟算不算是外物,又有幾人真正的質疑過?大家都在用,我不用,我不成了傻子麼?
除此之外,各宗弟子所使用的飛劍、那些長老、宗主的騎乘,真的要追究起來,是否也算是外物呢?便拿今日來說,術宗宗主鈞鴻子捨棄了自身修煉而成的“御風術”,卻乘着雲陽鳥騰空而來,若是放在數千年前,早就被法宗長老一劍砍翻在地,怒叱其爲“器宗邪道”了……
因此,珈漣的一番話,看似胡攪蠻纏,卻恰恰刺中了法宗的敏感要害,一時之間,竟是無人應答。幾位心虛的宗士,更是坐在下面,暗自將身上的飛劍、元器都統統收了起來,免得落人口實……
過了半晌,令人難以忍受的寂靜中,才聽得術宗的鈞鴻子,輕咳一聲道:“這個……珈漣師侄所言的,卻也有不盡然之處。元器也好,飛劍也好,法、器二宗本來都可使用,所不同的是,我法宗是以之爲輔佐,便沒了也能憑藉修爲、術法禦敵,而器宗,卻以之爲根本,一旦沒了元器、飛劍,便大大的不能!”
此言一出,滿座的宗士登時都鬆了口氣,無不感激起鈞鴻子的一番話語。至於自己在真的失去元器、飛劍之後,還能剩下幾分修行禦敵的手段,那便只有天知道了……
珈漣微微一笑,卻也不反駁,躬身道:“宗長所言甚是!因此,我御獸宗,也只是將異獸做爲輔助罷了,若真正論起來,自然還是屬於法宗的……”
這一句,其實才是真正的關鍵所在。且不論周圍的聽衆有什麼反應,石不語卻是登時心花怒放,恨不得抱起身邊的玉人兒重重親上幾口。好在他及時按捺下這荒唐的念頭,輕咳一聲,附和道:“不錯,其實我宗的術法也頗爲巧妙,只是習慣了御獸,所以難免被人誤解!”
可惜的是,他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方纔還啞口無言的青虛,登時便有了反駁的餘地,當下便冷笑一聲道:“有趣!有趣!若是閣下術法也是巧妙的很,何不與我一戰?也好讓諸位宗長見識一番?”
卻也不能怪青虛狂妄,他卻也是個聰明人,知道御獸宗向來依仗異獸,自身的修行卻是不行。如今聽得石不語自詡,當下便邀他比試,只要對方不能動用異獸助陣,自己又有什麼可畏懼的?
只是聰明卻被聰明誤,石不語聽得他出言相邀,居然微微點頭道:“也好,那麼我便與宗友切磋一番,只是,莫要傷了和氣纔好……”
青虛聞言一滯,不由起了幾分疑心,卻是已然騎虎難下,當下只得硬着頭皮,向鈞鴻行禮道:“宗主,弟子請與石不語宗友切磋一番!”
鈞鴻躊躇片刻,隨即點頭答應,又吩咐道:“你且多加小心,莫要誤傷他人。”
青虛躬身遵命,旋即除下了長劍、元器,行至平臺中央,雙手一展,登時化出一條火鏈來,口中輕喝道:“宗友,請賜教!”
石不語嘻嘻一笑,隨意行了過去,也不見有任何動作,淡淡應道:“那麼,小生便不客氣了……”
轟鳴一聲,灰頭土臉的青虛騰空而起,在妖華息爆的氣浪之中,橫飛出數丈,砰然墜地。好在石不語只使了數分妖力,又刻意避開了目標,卻沒有給對方帶來什麼大的傷害。
只是,饒是如此,那狼狽不堪的青虛,還未從地上爬起身來,便掙扎着呼道:“且慢!你所用的,乃是妖力,並非法宗心法!”
石不語卻早已料到他會如此反駁,當即便在數百宗士的警惕目光中,淡淡笑道:“不錯,這正是妖力!我宗失傳的心法之中,正有一法講究將異獸妖力吸入,轉借運用出來。我卻恰恰修行此道,怎麼,不可以麼?”
他這話,妙便妙在“失傳”二字上,有了這二字,一切便都了推脫。因此,衆宗士面面相覷,一時卻也不知應當贊同還是否定。雖然,運用妖力禦敵並不似正統之法,不過,人家所用的是祖師所傳的法子,你又憑什麼來指責?再者說了,御獸宗本就與異獸打交道,身上若無幾分妖氣妖力,反倒是怪事了……
或許是爲了堅定衆人的信念,凝寒卻又於此時,行出幾步道:“諸位,妖力也罷,元力也罷,終不過是星力所化,又有什麼本質之別?我這徒兒天生不能運用元力,因此只得走此異途,慚愧!慚愧!青虛師侄若覺不公,不若再與珈漣切磋如何?她卻是專修元力的!”
青虛嚥了咽喉嚨,卻沒有應答,他不是傻子,方纔便已從珈漣的劍舞中,察覺到她的元力比自己深厚許多。搞不好,這次真的要大丟臉面,哪裡還肯接口……
一時之間,整個廣場上卻無人開口,未免有些冷清。鈞鴻向身旁的幾位門人望了數眼,見他們都沒有開口之意,只得輕咳一聲,下了結論道:“罷了,此事難免糾纏不清!我以爲,不若在場各宗公推決議如何?”
事實上,鈞鴻子本來對於御獸宗的存在便是可有可無的態度,只是不欲門人丟了臉面,方纔有些爲難。如今見無人應答,乾脆便提出這慣例的方法來,卻也不失公道,至於御獸宗是否能夠重歸法宗,卻也不值得關心。在他看來,區區一個小派,無論如何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來,便是讓他參與挑選諸侯又如何?又有哪家諸侯會甘心與這等小蝦米結盟呢?
而或許,正是出於這種理所當然的推斷,出塵子與幾位術宗長老都紛紛點頭附和,讚歎師尊此法頗爲公道。其餘各宗見狀,自然也在心中暗自打着算盤,默默應下。
至於另一面,凝寒與石不語對視一眼,在心中估量片刻後,終於徐徐點頭允諾。雖然,從本意上來說,他們希望能夠有更多的時間去遊說各個小宗,不過,既然鈞鴻子已經提早下了決斷,倒也不好推脫,只得賭上一把了。
“不必擔心!”珈漣站在兩人身後,輕聲道:“即便不成,我們,亦還有殺手鐗……”
石不語微微點頭,露出了一絲苦笑。如果可以,他真的不願使用所謂的殺手鐗,那麼一來,或許御獸宗將真的與各宗徹底決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