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楚玄玉身後,葉落只見他的背影依舊高大軒昂,只是那天在街上高頭大馬上被喜服映襯沾染了喜氣的感覺,此時蕩然無存,不過短短几日就變得孤寂落寞。
難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葉落在楚玄玉身後有些神魂恍惚的想着,真的很奇怪,她爲什麼此時沒有那麼深重的恨,卻覺得他可憐?
良好的出身和儀表,剛娶了如花美眷,又是天子看中少年得志,還有什麼是他煩惱的?難道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上的是非大抵都是如此來的。
葉落心裡冷笑一聲,只覺腳下一滑,踩到了一塊滴溜圓鋪路的鵝卵石,不禁身子一歪失去重心,一聲低呼中,前面的楚玄玉迅速回身一把扶住他。
這聲音——楚玄玉有點懷疑的看向手中扶住的這個少年。
葉落忙噤聲,站直身子,衝楚玄玉點點頭以示感謝,見他怔怔的看着自己,佯裝若無其事想抽身離開。
就在這時,只聽得一聲怒氣衝衝的嬌叱:“你要幹什麼?”
葉落身後,也就是楚玄玉來時的方向,一個金燦燦的身影如風般眨眼就到了近前,她只覺得一股大力便將自己推向一邊,而楚玄玉同時被推向相反的方向。
“素素,你幹什麼?”楚玄玉有武功在身,也被瞿素素這憤怒的一下推得趔趄了一下,站定了皺眉道。
葉落被這一下推得不輕,連連倒退着正好背撞到一棵低矮的花樹硌的生疼才站住,脖子卻被橫生的一株花枝給劃破了一道長長的血口子,很快冒出了血珠。
見瞿素素來者不善,這夫妻倆之間如何,她不想理會。葉落捂住傷處,也不多言,便想先行離開。
不想瞿素素的火卻是一大半衝着她來的,當下一把抓住了葉落的胳膊,不讓她走。
因爲瞿素素與楚玄玉是皇上賜婚,這日正好是按照三日新嫁娘回孃家的習俗前來宮中拜見帝后,瞿素素一則家中無人,二則也想借機在宮中走動,想借此多少與皇后攀點交情,以後在這京城,在楚家才能站穩腳跟。
而新婚之夜,楚玄玉被黑衣人擄走,半夜被人送回來的時候,躺在牀上失魂落魄。
人前,他對她彬彬有禮,別人都以爲這是楚大公子出身名門,知書達理,情不外露,人後,他常常一人愣怔嘆息,瞿素素就是在他面前刻意走來走去,也時常沒有察覺,十分冷淡。
瞿素素明着問又拐着彎的打聽那晚是誰劫走了他,又出了什麼事情,可是楚玄玉一個字也不透露。
她無奈,想在牀第間溫柔以待,讓楚玄玉沉迷其間時會有所鬆動,可她自覺已經很大膽很羞澀的穿得那麼薄那麼透那麼露的衣衫,楚玄玉卻像看不見,不是拿了書坐在桌前發呆就是倒頭便睡。
爲什麼會這樣?新婚燕爾不該是最情深意濃兩情纏綿時嗎?難道他心裡又有了別人?還是因爲那夜他遭遇了什麼事情,忽然讓他對自己這麼冷淡。
瞿素素覺得楚玄玉天天和自己在一起,並沒有看見他與哪個女子曖昧,對府中丫鬟都不曾有半點異常舉止,看來應該不是這原因。
今日進宮,見路上一片桃紅柳綠,景色宜人,瞿素素好不容易從楚家出來透透氣,有意要與楚玄玉在這心曠神怡的地方增進感情,一路上有意說些輕鬆的話題,可是楚玄玉仍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令她暗中煩惱卻又無計可施。
剛纔見路邊一簇芙蓉開得十分豔麗,碩大的花朵,飽滿的形態從不曾見過,帶路太監見瞿素素有興趣便細細講解這是友好鄰邦送來討皇上開心,欲向九公主求親所贈,大盛是看不到此花的,宮中花匠費了很大的功夫才養活開花……
瞿素素她們本來就提前了些時候進宮,此時並不急,所以聽得津津有味,拉着楚玄玉要一塊慢慢品味這繁花似景的美色。
而楚玄玉平日看得多了,再加上那夜龍澈將他臭罵一頓,又說葉落失蹤,哪裡提得起興趣來,便敷衍到要去如廁,到前面等瞿素素。
瞿素素知道這是他不想陪自己的託辭,在宮裡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得做賢良狀與他分頭行事。
可是楚玄玉走後,瞿素素就沒有興趣賞花了,心裡老在想楚玄玉這麼急着擺脫自己是不是在宮裡有什麼叫他牽掛的人?
越想越可疑,於是瞿素素便很快跟了上去,看見楚玄玉步入一片花樹之中,看不見人影,便緊跟了上來,正看見他將一個少年往懷裡拉,頓時覺得氣血上涌,難怪他對自己沒興趣,原來竟是喜歡玩上孌童了?
京城的達官貴人中不乏好男風者,瞿素素以前不知道,現在進了楚家,也有所聽聞,當時覺得不可理喻,男人和男人間有什麼好喜歡的,沒想到楚玄玉居然也……
看來是心裡忘不了瞿泠霜,把對女人的心思轉到男人身上來了?
瞿素素見那眉清目秀的少年看見自己就想逃走,鬼鬼祟祟的,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於是一手抓住葉落的胳膊一手掄了起來,就是一巴掌扇了過去。
可是巴掌在半空被人死死抓住不能再往下分毫,只聽得楚玄玉生氣道:“你瘋了?怎麼上來就打人?”
瞿素素顧不得儀容儀態,氣急敗壞地叫囔道:“我瘋了?我看你們才瘋了。下賤的東西,竟敢光天化日在皇宮裡勾引我的夫君!”
後面這句是衝葉落叫囂的。
葉落有些莫名其妙了,看樣子到目前爲止,這夫妻倆誰也沒有識破自己的身份,怎麼瞿素素開口就說自己勾引了楚玄玉,這樣子活脫脫像個街頭的潑婦,一點也不像在濯香門裡那個熱情幹練豁達的二師姐,即使那時候是僞裝的,可是葉落仍有些覺得眼前的瞿素素變化太大。
葉落走不了,只是靜靜的看着眼前這兩個昔日的玩伴同門朋友,沒有一點新婚的喜氣,倒像是都有一肚子的怨氣怒目相向。
他們不都如願以償了嗎?怎麼卻並沒有讓人感覺到很高興而是更加的煩惱?葉落心裡鄙夷地想,恐怕是做了虧心事,心裡無法安生吧。
剛剛追趕過來的太監,看見瞿素素如此兇悍,與剛纔的矜持文雅判若兩人,驚得目瞪口呆,一時間都沒想到上前來勸架的說詞。
楚玄玉看見太監震驚的模樣,還有葉落無力反抗的模樣,覺得既羞且惱,從前的瞿素素雖然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有些刁蠻任性,可也算是善解人意,爲什麼一成了親就變得越來越霸道,簡直不可理喻。
在家中,他可以理解成她要樹立少夫人的威信,可現在是在宮裡,學了那麼多年的武來欺負一個不會武功的小小隨從這算什麼呢?
“夠了,素素,你胡亂說些什麼?只是一個下人,迷了路,我帶他出去。”楚玄玉的眉頭擰得更深。
瞿素素正在氣頭上,只當楚玄玉給他自己開脫,不依不饒道:“帶路需要你們拉拉扯扯?帶路你們糾纏在一起幹什麼?要不是做賊心虛,他連辯解一下都不敢,要你來爲他出頭?”
想到這個小隨從一直沒開口,安靜的有些過頭,瞿素素就更來氣,而楚玄玉也覺出好像有些不對,一般能被主子帶進宮來伺候的要麼是精明能幹八面玲瓏的,要麼是聰明機靈討人喜歡的,而眼前這個看起來比一般的隨從要瘦弱,雖然那雙眼清澈明亮透着聰慧,可是一直閃躲着什麼不敢正視自己,而且從頭到尾除了剛纔一聲驚呼,足見他不是啞巴卻不說一個字,真是令人懷疑。
楚玄玉鬆開瞿素素的手,緊盯着葉落道:“你不用害怕,這是我的新婚妻子,我們一同進宮去見皇后,現在她可能對我們之間有所誤會,你來告訴她剛纔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葉落搖頭,將頭垂的低低的用力搖了搖,她真的不想再見到他們,可是偏偏又在這裡碰到了一起,還被捲進他們夫妻之間。
武功被廢時,她真的想不通瞿素素和楚玄玉爲什麼要這樣害自己。那時她真的想殺掉他們:他們聯手廢了自己,又栽贓嫁禍自己勾結幽冥宮,實際是他們引狼入室將濯香門毀於一旦。
可是,隨着時間的流逝,龍澈幫她一步步走出那個封閉的世界,讓她知道這世上唯有感情是不能勉強的,她對楚玄玉付出那麼多,但是他的心不在自己身上一切都是枉然。
而且師父對她有莫大的恩情,只當是報答師父,且饒他們一次,以後也許大家再不相見最好。
葉落此時只想早點脫身,而她流露出的這種情緒卻被瞿素素當成心虛,引起了楚玄玉的懷疑,但是她又萬萬不能開口,否則楚玄玉與瞿素素聯手揭穿她的身份,勢必牽連到葉離,一個濯香門的“叛徒”,殺了師父不忠不孝的徒弟與剛剛在滄蘭篡位派來議事的重臣之子在一起,別人完全有理由相信他們是勾結起來狼狽爲奸,混進宮中欲行不軌,到那時不是葉落一個人倒黴,也不是僅僅連累葉離一個人,恐怕會挑起兩國戰爭也絕不是危言聳聽。
所以葉落打死也不能在此時開口被楚玄玉和瞿素素察覺到自己的身份。
但不開口,他們倆一左一右抓住了她的兩隻手,葉落根本無法動彈,不論哪方要是起心以她身份不明,將她交出去,同樣很麻煩。
怎麼辦?怎麼辦?葉落在心裡飛快的想着脫身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