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落用中指和無名指正拈了剛纔龍澈說禮尚往來送到她碟子裡的一塊綠豆酥,一手撩起面紗一角往嘴裡送,這時便頓了頓,擡眼看去。
高挺的峰巒,蜂腰纖細,膚色微暗,雙頰上是健康的兩團紅暈,這是在日光下長期勞作生機盎然的女子。
她美不過何燕,但是這般潑辣,就有了鮮明獨特的野性之美,使得她看起來明豔生動。
龍澈眼角的餘光自這女子出現就一直暗暗在注意葉落的反應,見她的手稍稍一停,便事不關己般的依然將綠豆酥悠閒的送進嘴裡,慢慢地咀嚼起來。
“是找我的嗎?這麼美麗的姑娘,你們對她溫柔點,讓她過來吧。”龍澈笑着向那兩個男子擺擺手。
龍澈運籌帷幄助太子將仇大老爺和縣令一干惡人下大牢的事情,早已經傳遍全城,何況這位龍公子真是見所未見的絕世美男,這樣才貌雙全的人物,又是今日被特別請來的座上賓,怎不引人注目?
女子聽到龍澈的稱讚,看到他對自己笑眯眯的,更大膽了,一推身邊的男子,大步就來到了龍澈的桌子前。
“龍公子,”女子無所顧忌的瞧着龍澈,又飛快的看了葉落一眼大聲道:“我叫陳巧兒……”
巧兒兩字停在葉落耳裡,心念一動,想起當初楊志臨終遺言,不是說他那失散的女兒也叫巧兒嗎?於是,她仔細打量起眼前這個女子來。
龍澈見葉落終於正視那女子,還以爲她是感受到了某種威脅,心中暗喜,要是她一點反應都沒有,那他就太失敗了。
只聽陳巧兒說話猶如倒豆子一樣飛快:“巧兒大膽,既然龍公子來到這裡,就不會不知道規矩,但凡是在此的,哪怕是上到八十,下至八歲,都能向自己中意的人示好,可是他們攔着我來見龍公子,不知道這是何用意?難道說今年扳倒了那個無恥的貪官,這規矩倒變得不如往日了?”
龍澈身邊的代理官員知道他是太子跟前的紅人,侍衛統領這金貴的身份可不是一般人可以高攀的,何況龍夫人就在旁邊坐着,於是一板臉:“大膽陳巧兒,龍公子是你能隨意找去跳舞的嗎?”
若是同意起身去跳舞,就是表示受邀之人對對方有意。
“有何不可?他是男子,我是女子,年歲相當,模樣般配……”陳巧兒這麼一說,有些人就開始偷樂了。
這模樣般配可要看怎麼說了,陳巧兒也算漂亮,可是跟何燕比起來就要遜色三分,何燕都不敢說這話呢,何況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如此自誇,也不看看對面那男人是什麼身份,真叫人笑話了。
“你們笑什麼?你,剛纔就一直偷看龍公子;你,我聽見你嘀咕說,要是龍公子能陪你一小會,這輩子都會忘不了;還有你,手裡那隻荷包不是想送給龍公子的嗎?”陳巧兒的手指指點點,將周圍一圈女子都羞得無地自容。
“你們就只敢在心裡想,遠遠的看,那有用嗎?他不知道也是枉然,只有我陳巧兒敢出來對龍公子說,就算他說不喜歡我,我也無憾了,因爲我試過。”陳巧兒只聽有人擊掌笑道:“好,說的好。”
衆人瞧去,正是龍澈一臉讚賞的看着陳巧兒:“巧兒姑娘說的極有道理。只是,我已經有了娘子,你的盛情心領了,我想這裡還有更好的……”
“我巧兒不找就不找,要是找就要找最好的。我不會拐彎抹角,也不會背後說人壞話,有什麼就說什麼。”陳巧兒倒真是大膽爽快。
“好,有話說在明處,我們就直來直去。”龍澈拉起葉落的手,與她十指相扣,舉起讓所有的人都看清楚,含笑道:“我只喜歡我的落落,可沒有納妾的打算。”
歌舞停止了,大家的目光全集中在了龍澈三人的身上,有人羨慕欽佩陳巧兒的勇氣,有人抱着看熱鬧的心情,有人爲她擔心……
陳巧兒看見他們扣在一起的手,神情只是那麼一怔,隨即頭一揚,鬥志更爲高漲了:“龍公子,你的地位,爲人,模樣都是世上難尋,恕我直言,龍夫人的性情爲人我是不知,但是單說她的容貌怎麼配得上你?巧兒雖然不算絕色,至少卻是不難看。”
陳巧兒這一句,就點穿了葉落的痛處,龍澈沒想到這女子原本直率的可愛,被他說了兩句讚賞的話就暈頭轉向,魯莽的有些沒有腦子了,於是臉色一沉道:“我的娘子容貌在我心裡是這世上最令人心動的,誰也沒有她好看。”
陳巧兒不服道:“龍公子愛護夫人的情義,巧兒感動,但是據傳仇教習那凶神惡煞一樣的人一見了尊夫人的容貌,也害怕的轉頭就跑,這恐怕不是一般的……”
“好了,你可以退下了,龍公子是不會應你之約的。”代理官員心想這陳巧兒真是缺心眼吧?誰不知道龍公子有多寶貝他的夫人,這樣得罪龍夫人,還想得到龍公子的親睞?
“大人,俗話說無風不起浪,巧兒可以不說,可是龍夫人容貌醜陋不堪,這事情縣城裡人盡皆知都爲龍公子抱不平,你趕得走巧兒一人,卻堵不住大家的嘴,不信,就叫龍夫人把面紗摘下來大家看看,要是她真是個絕色的美人,我們也就只當自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斷了這心思。”
陳巧兒小嘴吧嗒吧嗒,這一通說,那些傾慕龍澈的少女們也跟着睜大眼睛,要看看這個龍夫人的模樣到底是如何嚇人,如果真是傳言不假,那麼龍公子——她們也有幾分信心要插上一腳了。
龍澈有些懶散地一手撐在桌子上,有些不悅道:“剛纔我說的你沒聽清?我的娘子容貌如何沒有必要給你們看到,如果你們真想知道,我告訴你們就是了,她很美,真美,誰也比不上。”
他轉頭深深凝望葉落那面紗外的雙眼,葉落目光從容沉靜,看看周圍的人羣,然後自顧拉了拉被晚風吹起的一角衣衫,從容不迫,端坐在那裡。
這分明藐視自己的態度,令陳巧兒覺得莫名的壓迫感,很是不舒服,她又向前邁進了一大步,隔着桌子站在葉落的面前,低頭挑釁道:“龍夫人,一個女子不能讓自己的男人賞心悅目,又無所出,你以爲還能拴住他多久?我不是要你讓位,只是龍公子這樣出色的男人,就算今天我不開這個口,日後也難保不會有人背後對你下黑手,不如讓我來做個幫手,以後我會好好尊重你,侍奉你的,這不是皆大歡喜?”
龍澈這時倒不想馬上將陳巧兒趕走了,這可是一出好戲,陳巧兒這麼咄咄逼人,葉落會怎麼辦?他也很想知道。
“陳巧兒是嗎?”葉落看着那片水紅色的衣裙在自己眼前晃動不止,可知面前這少女有多麼激動,替龍澈不值。
“是。”陳巧兒見葉落終於開口,大聲的回答帶起了幾分傲慢無理。
“你家住何處,父母姓甚名誰,是什麼時候到這裡來安居的?”葉落的問話叫人摸不清頭腦。
陳巧兒一愣,旋即有些驚喜,難道這麼簡單就嚇唬住了這個龍夫人?她打聽這些莫不是在爲明天媒人上門做準備?剛纔看見她不露聲色,還以爲多厲害多難對付呢,不過是隻紙老虎。
陳巧兒便一一回答,最後道:“從我爺爺那一代到現在,我們已經三代在此安居,你要是去找,問渝北村陳家,誰都知道。”
“你是陳家嫡親的孩子?”葉落不緊不慢地又追問了一句。
“你這什麼意思?”陳巧兒覺得受了侮辱一般,氣呼呼道:“當然,誰都說我和我娘年輕的時候長的一樣,那時候向我娘提親的人可是踏破了門檻。就是我,你也別以爲是沒人要,在這裡賴着龍公子的,只要我高興,馬上就有十個八個小夥子願意和我跳舞的,只是我不——樂——意。”
原來此巧兒非彼巧兒,葉落覺得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當初楊志拜託的又不是自己,只是想到能幫葉離做些什麼,她就把這事情放在了心裡。
既然她不是自己要找的人,那就簡單了。
“很好。”葉落一鬆龍澈的手,慢慢站起來,從桌子後面轉到陳巧兒的面前:“你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嗎?”
在葉落還沒有站起來之前,她靜靜的坐在龍澈身邊,人們也就是對她那被面紗遮掩的容顏好奇地瞟上一眼,感覺到她的疏離和淡然,當陳巧兒衝過來時又將所有人的注意吸引到了她的身上,所以,這位龍夫人大多數時候被人忽視着。
而這時,他們才驚覺這位龍夫人有着不輸於任何人的獨特光芒,雖然那光芒帶着清冷之色,與龍澈的暖意相差甚遠,可是一樣的具有某種威懾力。
身材高挑的葉落一站到陳巧兒面前,她立時覺得自己矮了半截,氣勢便被壓住,不甘心地一叉腰,向上擡頭不服地斜挑了眼看着葉落:“不知道,敢問龍夫人叫什麼名字?”
“假如這是軍前叫陣,你的底細已經被對方知道的一清二楚,而你卻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這結果會是怎麼樣,知道嗎?”葉落淡淡語氣,帶出一絲凌人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