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蘞人坐在椅子上,左手往旁邊遞過去,另一隻手還在回覆孫霏消息。
很輕鬆隨意。
胡悅儘管感覺應該挺重了,兩隻手去接她的帆布包。
但接到手的那一秒,還是預料得太低,過重的鈀金讓她人不由自主地往前栽了一下。
白蘞分明頭沒擡,手卻精準地幫她托住了包裹,“師姐,小心。”
穩住後,她才擡起眉眼,手裡捏着手機,褪去一身懶散,漂亮的眉眼鋒芒畢露。
胡悅覺得有些晃眼,穩住後這才雙手拎着包,把它放在桌子上,拉開上面的拉鍊,詢問昨天那首歌,“那首歌我換了個軟件也沒找到。”
至於白蘞說的“鈀”,胡悅沒怎麼聽進去。
“還沒發行,要過一段時間,”白蘞重新站起,“師姐,你先拿好這些,我下午應該還要請個假。”
她還要回雲霄區一趟。
“哦哦,好,反正老師他們也沒什麼事。”胡悅想着還沒發行,你是怎麼有demo的,下一秒被打開的包裹驚住。
裡面是幾十塊雞蛋大小的正方形銀白色金屬。
正面刻着數字跟字母——
46
Pd
palladium
106.42
胡悅這兩年都跟鈀金打交道,一眼就認出來這是什麼。
意識到之後,她猛地把帆布包攏住,遮掩住裡面的鈀金,“鈀金……這竟然是真的……”
來實驗室以來,這是胡悅見過最多一次的鈀金。
個十百千萬十萬百萬千萬……
這些鈀金放在一起,比黃金都要誇張,平常他們實驗室拿到一千克,都當作財神爺一般對待,更別說現在這麼一大袋。
“師……”胡悅手撐在桌子上,擡頭找白蘞,白蘞已經出門了。
“師兄,”知道這裡是鈀金之後,胡悅一隻手輕輕鬆鬆就能將30斤的鈀拎起來,她放到劉師兄手上,認真叮囑,“這裡是鈀,你看好,我去找老師回來!”
**
黃院長辦公室。
周文慶在跟系主任掰扯,“劉裕他還是物理學院的優秀畢業生,林主任,你這是讓我的四個學生背鍋?”
“這怎麼扯到背鍋的問題上,”林主任看向黃院長,“院長,您說說,這是上面發佈的任務,這項目這麼久都沒有個結果。”
“你放P!”周文慶冷笑,“你要是每年給我們十斤材料,我去年就給你們把材料做出來了……”
“周院長,”林主任推推眼鏡,也煩了,“但凡是稀有貴金屬,用一點少一點,馬院士的實驗室都不一定夠用,我們上哪兒給你申請?”
外面,胡悅讓助教給周文慶帶話。
助教在門口愣了下,才進去:“周教授,胡悅讓你先回實驗室,有重要事跟您說。”
周文慶還沒跟林主任爭論出一個結果,不想輕易放棄,助教聲音放輕:“胡悅說,白同學帶了鈀金回來,就在實驗室。”
周文慶罵人的話卡在喉嚨邊,他動作慢半拍的回了下頭。
心裡想着“三十斤”,連跟林主任掰扯的時間都沒有,轉身出去。
林主任看着他的背影,連聲道:“周教授,無論如何,年底你都要給出結果的!”
樓下。
白少柯跟左晉華來物理大樓。
遠遠就看到周文慶匆匆忙忙的背影,白少柯認出來周文慶,“這是周教授?他怎麼了?”
“他的實驗室,最近不太安靜,”左晉華收回目光,沒太在意,“項目做不出來,還帶了個拖後腿的隊伍,他的實驗室,年底就要解散了。”
心底也慶幸自己的決策,沒有接替白蘞那一組學生。
不然現在兵荒馬亂的,可能就是自己的實驗室。
白少柯垂下眸子,他知道周文慶就是帶白蘞的老師,掩下眸底的光,“那真可惜了。”
**
周文慶實驗室內部的辦公室。
他本人,胡悅,三個師兄。
圍着桌子上整整齊齊擺放着的三十個正方形一鈀金塊。
劉師兄放下實驗器材,深吸一口氣:“這真的是鈀金,三十斤。”
鈀金貴且稀有,即便是江大,短時間內也湊不足這麼多鈀金。
周文慶這師生五人,看着這一堆鈀,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
唐銘見他們半天不出來,就伸手敲了敲房門,十分禮貌,“劉師兄,可以幫我看看我的數據嗎?”
門打開。
劉師兄神色十分恍惚。
唐銘就看到桌子上擺着的銀白色金屬,他沒太在意,隨意地道:“銥嗎?”
銥。
鈀比黃金貴上幾倍,而銥是比鈀還要貴重的金屬,同樣也是各大實驗室跟基地的稀缺金屬。
“啊,”劉師兄愣了一下,解釋,“學弟,這是鈀,不是銥,學妹說送給我們實驗室的,但是三十斤,這麼多……”
劉師兄說話,辦公室內,其他幾人跟着點頭。
鈀金基本上是有市無價的貴金屬。
銥就更別說。
“這樣啊,”唐銘摸摸後腦勺,他只道,“你們不是需要做實驗?毛哥家裡很多這種東西。”
他擡手,展示自己手腕上的銥,“我平時也用來鍛鍊身體,很好用。”
劉師兄:“……”
辦公室內,其他人也盯着唐銘的手腕,直到唐銘跟劉師兄離開,他們也說不出話。
就算是馬院士也不敢說這麼財大氣粗吧?
門再度被關上。
辦公室內,胡悅望向周文慶:“老師,咱們的研究是不是可以繼續了?”
周文慶重新坐到辦公椅上。
他收這羣新生倒也沒什麼其他意思,更沒想着靠他們長點業績,畢竟他實驗室的幾個組員都很佛。
只是現在。
他低頭看桌子上擺着的一堆鈀,久久沒回過神,他知道今年的新生似乎很不簡單的,但——
這到底是一羣什麼人?
白蘞,寧肖,唐銘……沒一個姓氏是他以前聽過的。
他們哪兒弄來了這堆江大都缺的東西?
**
雲霄區。
分局,孫霏辦公室。
半年時間,警局清洗過一次,孫霏已經被提拔成大隊長,女性在任何行業都不好做,孫霏能在衆多警員中脫穎而出,能力比身邊其他人要高很多倍。
因爲白蘞這件事她被人看到,這一提拔,能力就更加突出。
“白小姐,”孫霏關上門,給白蘞端了一杯茶過來,“您先看着,我就在外面,有事您直接叫我。”
“謝謝。”白蘞擡頭,向孫霏道謝,電腦熒光落進她漆黑的眸子,漾細碎懶散的光,禮貌又溫和。
上一次雲霄區嚴打,關鍵性證據是有人投遞給孫霏的。
白蘞沒出面,但後續查到青龍酒吧時,孫霏見過小七跟白蘞,知道這背後是白蘞默許的。
孫霏自然牢記在心,“我的工號密碼是258962。”
等人出去後,白蘞才輸入密碼,自系統自動登錄到內部軟件,在上面搜索“周健”的名字。
許恩那件事白蘞知道。
也知道那不是周健第一次犯罪,但她對周健以前犯的事不太關心,陳局他們查出來周健多少事她沒看。
這會兒一看,她才發現,周健跟買賣商的合作有十幾次。
最早是十九年前。
據周健自己的口供,他當時是爲了擠走任謙身邊的另外一個助理。
但是現在……
白蘞出了警局,江京又開始下雪了。
明東珩等在警局門外,等她一出來,就跟在她身後五米遠的地方,低聲詢問,“白小姐,去CRFS大樓嗎?”
姜附離的辦公地點。
白蘞回過神,看他一眼,“能去嗎?”
“您當然可以。”明東珩恭敬道。
車上。
白蘞拿出電腦放在後面的桌板上,打開電腦,把歌名給簡院長髮過去。
然後想起來什麼,手指猛地停在電腦上。
她拿起放在一邊的手機,按出一個號碼出去。
接電話的是一個男聲,“您好?”
“劉醫生,我是白蘞,”白蘞左手搭在黑色的鍵盤上,右手拿着手機,漆黑的目光望向車窗外,“您還記得當初許叔叔生病時,您說十幾年前有一個差不多的案例,能查到嗎?”
湘城。
劉主任醫師放下電話之後,就去醫務科查看病例。
許恩的病情並不多見,當初那一例也是醫院的一個典型,因爲住過院,電子檔案都還有保存,劉醫生去年還複習過,有些記憶。
白蘞剛到,劉主任就把病人的資料跟病情發給她。
黑色的車停在CRFS大樓前。 白蘞杏色的繡花鞋落在一層薄薄的雪花上。
冷白的指尖點開劉醫生髮過來的短信,上面是一張圖片,劉醫生查到的病人資料——
【病人姓名:紀紹榮
……】
白蘞收起手機。
**
姜附離還在地下實驗室。
溫度低,他穿着外套,身上還披着白色大褂,冷白的指尖捏着黑筆,他無論幹什麼都有條不紊,就是有時面對組員會沒什麼耐心。
他分析完今天的數據,伸手關掉幻燈片。
實驗室內衆人都在伸手翻閱筆記本。
門外,等着的助理見他說完,終於進來,“姜少爺,明先生來了。”
明東珩?
姜附離“恩”了一聲,臉上沒什麼表情,他伸手將筆記本合上,還要往裡面走,這幾天加班,總算把發動機概念圖做出來。
助理遲疑着開口,“明先生帶了一位女生在頂層休息室。”
姜附離腳步頓下來,他回了下頭,將筆跟筆記本收起,一邊拿出白大褂口袋裡的手機,一邊脫下外套,往外面走。
情緒分明外顯。
“什麼時候來的?”他沉聲詢問。
“您開會時。”助理看着他的表情跟動作,心底思索明先生帶來的女生究竟是誰,連忙跟上去。
姜附離隨手拎着白色外套,刷瞳孔出防空門。
身上黑色的衣襟都被帶出一道明顯的弧度,上電梯時,淺淡的眸子落在助理身上,“下次她再來,提前告訴我。”
沒說哪個“ta”,但助理get到了,應該不是指明東珩。
兩人到達一樓。
姜附離的單人休息室在樓頂,單獨電梯。
他出了電梯,去對面另一個不對其他人開放的電梯。
一樓大廳,正好有一行人走過來。
有男有女。
爲首的是一個西裝革履,形貌昳麗的男人,他正與身邊一位中年男人說話,看到姜附離,他稍稍加快步伐走過來,“姜哥。”
姜附離朝男人略微頷首,精緻的眉眼看不出什麼情緒,至於其他人,他沒看,腳步都未停,直接進電梯,伸手按下頂層樓層。
一時間,整個一樓寂靜無聲。
所有人目送這電梯到達頂層。
直到紅色的數字停下,這些人才鬆了一口氣。
姜附離的助理也退到一邊,纔將一堆資料抱在胸前,與前來的男人打招呼:“姜總。”
這是姜西珏。
中興集團執行總裁。
姜附離的助理,姜西珏對他也十分有禮貌,“葉助理。”
葉助理笑笑,抱着資料離開。”
姜西珏目送葉助理離開,才收回目光,“李主任,我們改日再約。”
其他人對他自然不敢有什麼意見。
等姜西珏走後,李主任纔看着身後的男人,“明總,今日就到這裡吧,姜總今天沒那個”
明總到達外面的車上之後,才小心地呼出一口氣,雖然今天只停在一樓看看模型,在圈子裡也是獨一份的了。
不過運氣也是真的好,見到了姜家那位太子爺。
他擦擦額頭上的汗,偏頭,跟車後座的女生說着今天的見聞,到最後纔想起來什麼:“宗瑤,你跟樂家那小子怎麼樣了?”
明宗瑤目光落在電腦上,“他年底跟溫家人訂婚。”
**
白蘞不過是換一個地方看數據。
微信上胡悅周文慶他們發過來一堆消息,除此之外,還有簡院長的消息。
姜附離脫下外套進來,就看到她坐在辦公桌邊,處理數據跟消息,冷凝的眉眼鬆動些許。
“你怎麼過來沒說一聲?”姜附離走到她身後,看她在跟簡院長聊天。
她跟簡院長定下了新歌名字——
《扁舟》。
這是受到了胡悅的影響,她的填詞都有些扁舟遠洋風。
姜附離對這些給閆鷺的歌曲並不在意,修長有力的手指撐在她兩邊的扶手上,隨意地看過電腦屏幕後,目光又移到她臉上。
她今天穿着青芥色上衣,頭髮被一根泛着紫色的簪子全部挽上,露出一雙黛眉,五官一股子慵懶的書卷氣息。
“來看看。”白蘞沒管上胡悅的刷屏,敲下兩個字回覆簡院長。
姜附離彎腰,吻落在她的脣角,很溫和又有力量的氣息,“等我一會兒,出去吃飯。”
他這裡備用便裝,隨手拿出來一件,就去後面的浴室洗澡。
門外。
姜西珏靠坐在吧檯上,目光落在休息室的大門,跟旁邊舉鐵的明東珩說話,“小明,白小姐真在裡面?”
“嗯。”明東珩單手舉着啞鈴,很風輕雲淡地回答。
謝天謝地,一年多了,姜西珏終於要見到白蘞本人。
對於白蘞的存在,無論是姜家人還是高姝他們,沒一個不好奇的。
姜家這百年間也就出現這麼一位。
沒有他,現在的姜家也可能就與慕家一樣成爲一盤散沙漸漸淡出興姜區。
對於究竟是誰收了姜附離這種妖孽般的存在,姜西珏十分好奇,尤其是明東珩描述的那一切,雙倍糖的奶茶,這像是姜附離會動手指拿的東西?
當然,好奇歸好奇,姜西珏從未動手調查過白蘞。
一切都是從許南璟跟明東珩嘴裡聽到。
“她氣勢會不會比北璇姐還強?”姜西珏伸手整整自己的衣領。
他正說着,休息室的大門被人從裡面推開。
姜西珏忙放下手,在門外站直,貴氣又有着中興執行總裁的威嚴,雙手垂在兩側,又呈現出禮貌的姿態。
旁邊,一直不怎麼搭理姜西珏的明東珩也放下鐵。
首先出來的是姜附離。
他穿着黑色大衣,低聲跟後面的人說話,手裡拿着一個格子圍巾,手臂上還隨意搭着一件白色披風。
很顯然,披風不是他的。
姜西珏第一次見這場景,愣了下才看到姜附離身後的女生,她手裡只拿着個電腦,穿着很輕便的青芥色上衣,白色盤扣一粒粒扣到脖頸上,微微低着眉眼。
不是姜西珏想象中的,反而有一股內斂的懶散之意。
擡起眉眼時,那雙漆黑的眸子裡又透着些掩飾不住的鋒芒。
“姜西珏。”姜附離稍擡眉眼,隨意介紹着人。
姜西珏連忙站直,溫和地向白蘞介紹自己,“白小姐,您好,我是姜西珏,您叫我名字就成。”
“你好。”白蘞把電腦遞給明東珩,朝他頷首。
姜附離也不想敷衍姜西珏,直接帶白蘞離開。
明東珩拿着電腦跟上去開車。
姜西珏把他們送到電梯上,等電梯到達一樓之後,他纔拿出手機,給陳北璇打電話。
陳北璇很直接,“是王又鋒,他不僅人來了,還帶了大批貨,至於他人在哪裡,你們各憑本事,我也找不到他人。”
很顯然,在這之前很多人給她打過電話了。
“今天不問你這個,”姜西珏溫和一笑,他重新按下旁邊的電梯,“我今天意外看到白小姐了,跟我想象的很不一樣,好像很乖的樣子。”
見得很突然,他禮物還沒送出去。
只剩下陳北璇一人沒見過白蘞了。
她多問了姜西珏幾句。
**
周文慶的實驗室多了一批鈀,每個人都忙起來。
原本週文慶讓胡悅他們好好帶白蘞他們。
沒想到真到了實驗的時候,胡悅發現根本不需要教他們,尤其是白蘞跟寧肖,兩個人幾乎能跟得上他們的進度,幫他們算數據。
晚上十二點。
胡悅都有些撐不住了,但實驗室內,新生都沒走。
她不由摸摸鼻子,喝一口咖啡,跟着他們捲起來。
這羣新生精力可真旺盛,愣是一個也不困。
十二點二十,白蘞起身,把一份數據遞給胡悅,“學姐,我回宿舍了。”
她一回去,其他人也都停下來,寧肖把模型交給胡悅。
胡悅看着數據,打了個哈欠,鎖上實驗室的門要離開時,看到白蘞算的數據,她一個激靈,瞌睡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