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麻看得出來八阿哥有話要說, 她識趣的走了，並順帶的合了門。
八阿哥這纔對保成行禮：“臣弟給太子爺請安。”
他的規矩很到位，從哪個角度看也沒有一絲的不恭敬。他的臉很溫和, 沒有一點不痛快的表情。
保成如何對他, 他永遠都是那麼慢條斯理的, 從來不對他發脾氣。
外人會覺得他很好, 可是保成不這麼看。因爲被恭敬的那個人是他, 是人人都已經覺得應該待在被跪的這一方之後的那個人。
他應該在老八之下，這就是別人的看法。
或許他們還會覺得他應該主動的把他的位子讓出來，送到老八的手裡。
因此, 此時此刻的他看着八阿哥這樣的做態就覺得很諷刺了。
他剛纔已經很不高興了。這樣子，他乾脆也就不說話, 直接把八阿哥揪起來打。
現在的他就是想打人, 沒有理由也沒有關係。
至於後果, 他不會去想了。
跪着的八阿哥一把被他拽了起來，剛剛站好, 保成第一拳就打在他的下巴上。他低頭鄉鎮過，保成的腿又伸過來，踹向他胸口。
他讓了一下，繞到保成身後去了，仍是沒有還手。
保成身子一轉就去扯他, 沒扯到, 兩個人就打着圈跑了過來。追逐之中, 八阿哥一直在躲閃, 始終讓他追不到。
保成每次都是這樣, 漸漸的火更大了。他加快速度去追，跑得越來越累, 卻還是追不到。
八阿哥無論是體力還是技巧都要比他強。
保成越氣越追，越追越氣。到後來，他咬緊了牙擡腿一撩，終於蹬到了八阿哥。
八阿哥正好轉過身來，被他一蹬，蹬到了胸口上，仰面躺下。保成興奮極了，腳下越發有了力氣，這便騎上去打他。
他抓緊他領子，用力砸了幾拳之後，八阿哥亦翻身過來，開始動手揍他。
他向來捧着他，但是這一次，他不再讓了。
保成被這樣的對待激發了更多的鬥志，於是，繼續打了下去。
你打來我打去。兩兄弟這般爭鬥，直打了小半個時辰。打鬥中，有什麼東西從保成胸口跳出來滑滑飛了出去，已經無人在意了。
最終，是保成跪在八阿哥的胸口上，卡着他，讓他動也不能動，保成的手就卡在他的脖子上，只要他使勁再多一些，就可以送他上西天了。
可是他看着八阿哥的時候，卻想起了他們的小時候。
他順着他的身體向下看，看到了他送他的貓眼石。於是他也猛然想起，當初是八阿哥先送了他一塊玉。
他們現在這樣鬧，可是小時候是有多好啊。
保成瞪着他，瞪着瞪着，自己倒先心軟了，臉一紅，伸掌拍在胤禩的臉上，斥罵道：“瞧你這個樣子，真沒用。哼，我饒你一命。”
他終於放開了他，還很不甘心的抓了抓他的衣襟。
滿臉淤青的八阿哥躺在那兒喘氣，過了許久纔回應道：“謝太子爺大恩。”
呸。保成不屑的笑了一聲：“你少裝蒜了。”
說起來，他的臉，其實也好看不到哪兒去。
只不過，他知道胤禩肯定不會去說而已。
不管是真情還是假意，他的這個八弟，到底還是對他很恭敬的。
保成躺在棉墊上，心裡覺得真舒服。他終於把皇帝最在乎的兒子給揍了，他真舒服。
可是哈哈笑了一陣，又覺得自己好可悲。
他什麼時候承認老八是最被在乎的那一個了？
可是，事已至此，難道他還要繼續再逃避下去嗎。
保成想到這兒，側過身來，看着八阿哥。他有一種感覺，他覺得他想要知道的秘密，只有問他，才能得到真相。
眼前就是最好的機會。
“老八，我問你，你是不是真的敬重我？”
當然。
如果不是這樣，誰會跟他打架。只有想他好纔會這麼親。而不是虛僞的客氣。
何況，開啓了記憶的胤禩更是早已知道保成的結局，今生的他們有着上一世沒有過的情份，他應該尊重他這個對手，應該對他坦誠一些。
他很默契的回道：“太子哥要是有什麼想知道的，儘管問吧。”
保成的眼中閃過一絲驚異。
他還沒有說，老八就知道了。那麼他就沒有必要再繞彎子了。而且解釋那些前因後果，解釋得太多，反而會讓話題變得複雜。
他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咱們的汗阿瑪還是以前的汗阿瑪？”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心臟就像是被自己握在了手心裡，好緊，緊得痛起來。
老八顯然沒想到他會這麼問，頓了一頓，沒有回答。目光卻落在了離他們不遠的一塊東西上面。
傍晚的陽光照在那鍍了一層的金牌上，有些刺目的反射回他的視線裡。
他下意識的眨了眨眼，這便爬了過去。
他把他取到手裡，仔細一看，當中有被匕首插過的痕跡。
他想了想，依舊什麼也沒有說，卻是把那塊金牌輕輕的塞回了保成的手裡。
保成本是在寧靜的等待着，緊張得渾身都繃了起來，直到手中傳來微含溫度的觸感，他便如遇雷擊般的什麼都明白了。
他擡起手來，把它拿到眼前來仔細的看。
沒錯，就是那塊金牌。
他想他知道答案了，他不用再問了。
這個答案讓他如被放飛的鳥兒一般，有了重新得到自由的感覺。那些他一直在意的，糾結的，痛苦的，都已不值一提了。
他笑了起來。
他的猜測是對的，他是她，她是他。也就是說，自己沒有被拋棄，自己從來沒有被拋棄。值得，值得。
他明白了，都想明白了。
八阿哥聽到那樣的笑聲也很欣慰，那樣就說明保成放開了心結，這就好。
心的自由比權力和地位都要重要。
他剛想對保成說些什麼的時候，保成卻已經充滿自信的看着他，並且理所當然的拍了拍他的肩：“以後靠你了。”
嗯？
胤禩懵了。
保成繼續朝他笑着：“記着，這天下是我賞給你的，不是我讓給你的。”
什麼意思。
胤禩心臟跳得極快，掌心積滿了汗。
保成按在他肩上的手開始用力：“怎麼，我想通了，你倒開始糾結了？”
不，不糾結。
好兄弟有默契，有什麼好糾結。
保成主動把手放開，伸到了他面前。
胤禩看着他同樣也是滿聚汗水的手，心頭一亮，一下子伸掌拽住了他。當十指交握，這兄弟倆都是哈哈大笑。
……
三日後。
保成和八阿哥說得這番話，其他人可不知道。人們只知道，太子發狂和八阿哥在布庫房互毆，弄得滿身是傷不歡而散。
隨後經太醫診斷，太子心智失常，急需靜養。而胤禩卻是並無大礙，上藥即可。
這樣的消息震驚了朝野，也是在告訴大家一個訊息：要換太子了。
於是，除了大臣們緊急商量，就連後宮也進入了與衆不同的環節。
景仁宮和長春宮兩邊的人脈如同潮涌一般，悄然不宣的商量着各自的行動。
……
再過一陣子便是四阿哥的生日，若是能讓他在那一天之前當上太子，便是雙喜臨門。佟皇貴妃暗道機會真巧，她都有些等不及了。也是因爲這個原因，她的心情才格外急切。
這一路走來特別的順利，看來佟家的人脈已經到了呼風喚雨的時候，她相信這一回再沒有誰是老四的對手。
其實，若論寵愛，佟家和四阿哥並不是良妃最在乎的，可是沒有關係。八阿哥自己找不痛快去攻擊太子，這可是實打實的證據，有這樣的傷害在前，他想要當太子，怎麼可能呢。
兩虎相爭，必有一傷，現在傷了的是太子，可是八阿哥想要勝出，卻也是不可能的。
因爲他暴露了他的心機，他讓百官有了攻擊的口實，他不可能成功。
而良妃面對這一切，只能放棄他去選擇別人代替太子，在剩下的那些阿哥之中，誰還能比四阿哥更合適？
雖說成貴妃也很得聖寵，但是八阿哥若不能當上太子，七阿哥便更不可能了。七阿哥並不喜歡八阿哥，良妃不可能選他。剩下的九和十年紀尚小，絕無可能。
當對手都無勝算，可不就剩下四阿哥了麼。論年紀他比八阿哥大上兩歲，論子嗣他已有了一子一女，完勝八阿哥和太子二人，除了他，再也沒有別人能獨佔鰲頭。
佟皇貴妃想着這些年來的算計，心裡痛快不已。
只要能讓她看到老四坐在這個位子上，這輩子的付出就都值了。
而她做過的那些惡事，卻都沒有了痕跡，沒有人能抓住她，她處理得非常乾淨。當年爲了她行刺太子的英祿，她已經讓他早早的離宮並且處理掉了，而且，沒有人會知道她是怎麼處理的。
只是，偶然的幾個夜晚，她也會夢到這個奴才，夢到他問她爲什麼這麼狠心宰了他這個功臣。她的眼前也經常會出現一些幻影。
這一天，佟皇貴妃又做惡夢了。醒來覺得口渴，便傳了茶。
叫了一會兒沒有人進來伺候，在她有些生氣的時候，纔有一個佝僂着的太監走了進來。
那人跪倒在牀前奉上了茶盤，當她伸手去接的時候，那人卻一把潑翻了茶盤，伸手便劃出一把匕首來向他刺去。
太快了。
佟皇貴妃嚇得大叫了一聲英祿救命，眼一黑暈了過去。
當她醒來的時候，她已經不在牀上了。
她看了一下週圍的環境，原來她已經到了乾清宮，燈火很暗，而且，她已經換了一身衣裳，倒是穿戴得很整齊。
她的胸口也完全沒有傷痕，也沒有痛感。
而她卻並不慶幸。
她有種感覺，好像有什麼事或者什麼人在等着她。
她有些害怕。
在等待中，她開始哭，開始後悔以前的所作所爲。
終於，周圍的燈籠被全部點亮了。有人從外面走了進來。
佟皇貴妃看到有良妃，成貴妃，甚至還有康熙。
在他們身後，是剛剛奉茶的那個太監。
佟皇貴妃一望見他，就情不自禁露出了驚恐的表情，她立刻爬起來，朝着良妃的身後躲去。
良妃倒是開門見山的告訴她：“你應該知道他是誰的，你剛剛還叫過他的名字。”
佟皇貴妃頓時臉色慘白，她知道完了。
她完了，四阿哥也不可能當上太子了。
良妃衝着她冷笑：“沒想到吧，你一心想要殺掉的證據，我們早就收藏了起來。現在就是指證你的時候。對了，還有一些人證，你應該也認識。”
還有什麼罪名要安在她的頭上。
佟皇貴妃不甘的瞪向了她。
這時候，成貴妃提示道：“你不會忘了你對小七做過什麼吧。你當初在延禧宮中佈下的麝香，忘了不成？”
佟皇貴妃頓時想起來了。
雖然七阿哥最終平安出生，但那是康熙的功勞，而曾經謀害過他的她則是有罪。如今，行刺太子的罪，再加上這一條，她該是什麼結果？
雖然是這樣，佟皇貴妃卻還想要掙扎一下，畢竟，她是佟家的人，佟家和皇帝的關係不同，她賴上了良妃，以前所未有的熱誠請求道：“佟家不能背上謀反的罪名啊，皇上！”
是的，佟家不能被這樣處置，那是在給皇帝的臉上抹黑，所以，應該有另一種方式來結束這一切。
良妃挑了挑眉：“你自己決定吧，天亮之後，不要再讓朕看見你了。”
她要她自裁。
那四阿哥……
佟皇貴妃不甘的摸了摸脖子，明知道後悔卻還想再問一問。
她好難過，她捫心自問，花了這麼多的心血換來的只是這樣的結果嗎。她的兒子，真的不能當太子了嗎。
良妃看到那樣渴望的眼神，只想要嘆氣。
老四的結果是她造成的，可恨她還貪心不足。
這時候，反倒是康熙搶先回答了佟皇貴妃：“你會被皇貴妃之禮下葬，四阿哥不會知道真相的。他是個人材，你不應該擋着他的路。”
以老四的本事，做一個親王也是足夠了。他很勤奮，他會幫助八阿哥把國家治理好的。而且，就算他不甘心，憑着八阿哥的人脈，他也爭不動了。
佟家會體察到良妃傳達的聖意，佟家要想平安，只能向着老八。等到佟家沒有了利用價值的時候，再來解決他們。
面對這一切的佟皇貴妃，無奈的閉上了眼睛。
她也接受了她的命運。
……
佟皇貴妃的突然“病逝”徹底改變了格局。數日後的御門聽政，議廢太子，最終的名義被定爲“太子神智不清，無法克成大統，故廢之”，而被推舉出來的人，理所當然的成了八阿哥。
其他的阿哥，老七不濟事，九和十不可能爭，那麼，在三四五之中，四被排除在外，剩下的三和五本就是牆頭草，當然很快的也就順從了。
塵埃終於落定。
八阿哥終爲太子，廢前太子胤礽爲理親王，和原太子妃石氏等家眷遷居澄心園。以求早日開啓心智，恢復“正常”。
數月後的冊封大典上。
當八阿哥穿着太子吉服，聽到旨意聲聲的時候，他情不自禁的閉上眼睛，回想前世被康熙口口聲聲說成“賤婦所出”的那一刻。
他和良妃的命運終於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