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修行報德,慨從我志,沒齒難忘。【絕對不會忘,她一定會爲他立個長生牌位,每逢清明、重陽,初一、十五都去上香點個蠟。】
從今往後,願結草銜環,誓死相報主人今時今日的大恩大德。【她確實是這麼想來着,不過也只是想想而已。】
生是主人的人,死是主人的鬼。【她本來就是個妖怪,又不是人,就算死了也不會變成鬼。所以這些話,他還是聽聽就算了,千萬別當真。】
溫如是目光灼灼,誠懇地仰望着帥到爆表的後卿擡臂,優雅地拿起案几上的青玉瓶。
瓶塞一開,凝實成霧的仙靈之氣便嫋嫋而出。溫如是幾乎能感覺到自己全身的細胞都在歡呼跳躍。
後卿含笑微微傾斜瓶體。
一滴磬鱒液落到溫如是身上,透明的漿質迅速融入石中,稍縱即逝。
兩滴磬鱒液落到溫如是身上,琉璃般的石頭光華流轉,瑩瑩泛出燦若霞光的色澤。
……
六滴磬鱒液落到溫如是身上,她晶瑩剔透猶如寶石的本‘體漸漸被一團白霧包圍,蟄伏其中的溫如是開始覺得身體逐漸軟化似水。
八滴磬鱒液落到溫如是身上……
古樸的青玉石案上不見了那塊石頭,取而代之的,是憑空冒出來的一個粉雕玉琢的五歲小女娃。
她肌膚勝雪,臂如嫩藕,身無寸縷。頭頂兩個圓滾滾的花苞頭上,挽着兩串與本體同色的璀璨寶石花。左足腳踝處還繫了一根細如髮絲的透明絲線。
線上墜着五顆鏤空的五彩玉石鈴鐺,微微一動,便有輕輕悠悠的空靈聲飄蕩在沁涼的空氣中。
後卿平靜無波的心湖,忽而生出一種莫名的抗拒感。彷彿心底有個聲音在告訴他,這樣輕易地達成這石妖的心願,是錯的。
他的手頓在了空中,後卿遲疑地望着臺上的小女娃。她烏溜溜的黑眼珠正水靈靈地瞅着他,眸中的渴望企盼之色溢於言表。
明明他剛開始是很願意成全她的,爲什麼看到她一點一點地化出人形,就會忽然冒出不同的想法?後卿想不明白,這樣的怪異感到底是源何而來。
他蹙眉,指尖微動。還差兩滴,她就能順利長大。後卿緩緩收回青玉瓶。
溫如是眸光一閃,輕輕拉着他就待離開的袍袖,軟軟糯糯地小聲開口:“主人?”
“嗯。”後卿淡淡地應了聲,終是將那瓶讓她望眼欲穿的磬鱒液收回了乾坤袋。
溫如是張了張嘴,很有自知之明地換了個話題:“這樣光着很冷呢。”只要知道東西在哪裡,總有一天她能將它拿到手,不必急於一時。
聞言,後卿着實愣了愣。
他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
後卿生來就是神體,遇風即長,從出生到成人都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他身上的衣袍乃自身靈氣變化所出,其服上的配飾、裝扮,無一不是難得一見的法寶。
周圍認識的人,也均是一方霸主,就連青鶴和鳴淵兩個小童,都是修煉成仙以後纔跟了他的。別看他們倆外表青澀,實際上都是修行了千年以上的老妖怪。
青鶴的本體是一隻半身天青色的異種仙鶴,而鳴淵,則是鎮壓在離哏深淵之下的一條黑蛟。
當年他去參加贏勾的酒宴,經過離哏深淵上空,聽到淵底的陣陣哀鳴。後卿一時“好心”,順手將它從九淵之下撈起來。
原本準備帶回去,洗乾淨了下酒。誰料那黑蛟伶俐得很,一見他拿出烤架便化出人形跪倒在地,叩頭就拜,死活要認他爲主。
他爲此憂傷了很久。
好在被賜名“鳴淵”的黑蛟手腳倒是麻利,心思又巧,將整座浮空島打理得美輪美奐,這才讓後卿歇了在自己人身上一試蛟肉的想法。
當初的鳴淵和青鶴化形,都能直接幻化出仙衣,就沒有一個像溫如是這樣赤身裸‘體的。正因如此,後卿只知道下界小妖若要煉出人形是很艱難的事,但可從來就沒有想過,他們還需要蔽體之物。況且他洞府中的人都是男子,哪裡去找給小女娃穿的衣服?
“嘖,”後卿嫌棄地搖頭,“石妖就是石妖,化形都比旁人差了一個檔次。”
溫如是咬牙保持微笑。他也不想想,要不是他捨不得多給自己兩滴,自己能這麼不上不下地卡在一半嗎?!
她連自己的成人狀態都達不到,哪裡還有多餘的靈力去幻化什麼破衣服?!
反正她才五歲,沒衣服穿丟的也是後卿的人,誰怕誰啊!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就算反抗不了,她也要膈應死他!
見她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後卿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清了清喉嚨:“遲些給你煉件霞衣,必要時候還能護你一二。”
雖然磬鱒液是他的,他也沒明言到底給她幾滴,愛給不給全任他說了算,但之前也是他自己親口允諾。
這會兒出爾反爾,賴一個小妖的帳,而這小妖還是他的人。怎麼說,後卿都還是有點過意不去,爲她煉化一件防禦裝備,也算是當作個補償了。
溫如是乖巧地點了點頭,笑容柔軟討喜。
後卿滿意地起身,臨走之前順手在她臉上捏了一把。
手感還不錯,很軟,很滑,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一身胖嘟嘟的嫩肉,自言自語:“若是咬一口試試,不知道會是什麼滋味?”
若是咬一口試試,若是咬一口,咬一口……
溫如是驚恐地瞪大了雙眼——他想吃她?!
直到後卿意猶未盡地離開了良久,她才反應過來。溫如是憤怒地尖叫了一聲,揮舞着四肢就將案几上的東西統統掃到了地上!
他想吃她!後卿這個混蛋居然想要吃她的肉?!
溫如是氣得幾乎都要忘了,被激怒的後卿會有多麼的恐怖。幸虧,伺弄完仙草的鳴淵來接她去天水泉泡澡,他一見滿地的亂象,連忙一手抓住溫如是,一手捏訣將一切歸復原位:“你瘋了啊?才化出人形就不要命了?!”
溫如是憋屈地擡頭望他,雙脣翕動了半晌,終是說不出後卿想打她一身肉的主意。她低頭傷心地別開臉:“這樣大一點的也叫人形嗎?隨便來一個凡人,都能把我打趴下。”
鳴淵一怔,他還以爲這石妖原本就是這個年紀呢。
當下也不好說主子的不是,他俯身抱起她就往泉洞走。一路走,一路低聲寬慰她:“小歸小,總比還是塊石頭的好。你聽話一點,說不定主人哪日心情一好,就再賜你兩滴磬鱒液呢。更何況,哪怕是真的不給你了,你努把力,過不了幾百年照樣還是能夠長大的。”
溫如是委委屈屈地伸出小短手,抱住鳴淵的脖子,嗚咽了兩聲。後卿那廝要是有鳴淵一半的好脾氣,她的心裡也會好過的多。
剛走到天水泉洞口,溫如是就感覺鳴淵停下了腳步,他躬身道:“主人,石妖泡澡的時間到了。”
溫如是擡頭,只見後卿擡眸淡淡地瞥了下他們倆,她不由自主地就打了個哆嗦。就連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在怕什麼。溫如是滿心是淚,再這麼下去,總有一天,她會被嚇瘋的。
“放下她,你先出去。”後卿收回視線,轉身揚裾,坦然在泉邊坐下。
泉水冰涼,溫如是無措地立在淹至腳踝的天水泉中。鳴淵已經應聲離去,整個空蕩蕩的洞中,唯有她和後卿兩個人。
“過來。”後卿伸手,攤開的掌心如玉般完美無瑕。
溫如是遲疑了片刻,還是硬着頭皮磨蹭了過去。在小手置入他掌中的那一刻,她還是控制不住地毛骨悚然——他若是現在就想吃了她,她到底該怎麼辦?打也打不過,跑,那更是跑不掉。
只聽“嘭”地一聲,後卿手中一沉。低頭望去,哪還有什麼小女娃,一塊巴掌大晶瑩剔透的五彩石就那麼憑空攤在了他的手裡。
後卿嘴角一抽:“你搞什麼鬼?”
“主人,你不覺得我們這樣更溫馨嗎?”流光溢彩的石頭動了動,溫如是心神不定,胡亂地掰扯着,“難道你不喜歡,把我捧在手心裡嗎?就是那個,冬天裡的奶茶啊……”
後卿眯眼,脣邊習慣性的笑容漸漸淡了下去:“你要是不想死的話,就再繼續胡扯下去。”
溫如是一抖,立馬噤聲。
“變回來。”後卿的聲音清冷,語調平淡,讓人聽不出他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溫如是猶豫着沒動。很快,她就聽到了下一句,“別讓我說第三次。”這一次不看他的表情,溫如是都知道他不高興了。
她含着淚花,低着腦袋在他面前變回了人身。後卿也不開口,就這麼審視着老老實實地立在他面前的小女娃。
溫如是的感覺沒有錯,他的確是想吃了她。
這樣的想法讓後卿很是不解。
他沉默了半晌,還是將剛剛做好的一隻手鐲,戴在了溫如是的右手上:“裡面有三款不同樣式的霓裳羽衣,可以隨着你的年齡改變大小。”
溫如是驚訝地擡頭,明亮通透的眸子裡迷濛着盈盈水色。
“手鐲內銘灼着我的印記。”後卿平靜地在鐲上注入神力。
那金色的手鐲就像是活了過來一般,流動的金光繞着溫如是的腕間轉了一圈,繁複的花枝紋飾頃刻伸展綻放,牢牢地扣在了她的腕間。
“記住,以後不能取下來。”
記住,以後不能取下來,除非封印解除。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anna和阿燙的地雷支持!~挨只嘴嘴~mua~╭(╯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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