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德道對太子的感情十分複雜。
對方雖然是他的兒子, 又貴爲太子,但只要想到對方奸生子的身份,他就很難對其生出什麼好感——即便他清楚的知道,對方的奸生子身份是來自於他的賦予也一樣。
不過, 他就算再不待見太子,也不得不承認太子對他而言, 確實非常的不可或缺。
因爲對方是他用得作爲趁手的提線木偶,因爲他還要靠着對方登上那至高無上的寶座!
是以,陸拾遺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無疑重重的扎進了他的心窩裡,痛得他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怎麼可能?
他圓瞪着雙目在心裡嘶聲咆哮。
太子怎麼可能會出事?!
阮氏呢?
她什麼時候差勁到連自己兒子的人身安全都護持不住了?!
她難道不知道太子對他的大業意味着什麼嗎?!
腦子裡彷彿有什麼在轟鳴的陸德道胸腔劇烈的起伏了好一陣後,才用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聲音說道:“拾娘, 撒謊可不是什麼好習慣!你告訴大伯, 你剛纔在開玩笑對不對?太子是一國儲君, 他怎麼可能會……會死得那般荒謬?”
陸拾遺神情平靜異常的看着眼前這辛辛苦苦忙碌數十年,到頭來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的便宜大伯, “像這樣一戳就穿的謊言, 您覺得侄女兒會拿到您面前來欺騙您嗎?”
陸德道臉色鐵青地望着陸拾遺, “太子是皇后的命·根·子,就算他真的死了, 也不可能會死得如此可笑和憋屈!拾娘,你好歹也叫我一聲大伯,你告訴我!太子究竟是怎麼死的?”
“大伯您爲什麼執意要知道太子的死因?您可千萬別告訴我,您想要爲他報仇?”陸拾遺揚了揚眉毛, 嘴角勾起了一抹有些嘲弄的笑容。
這抹嘲弄無疑刺傷了陸德道。
他陰沉着一張臉,“拾娘,你可別忘了,你祖父的命還在我手裡攥着呢!”
他的眼睛裡充滿着暴虐的情緒,如同要擇人而噬。
應承銳見此情形微微皺眉,不着痕跡地跨前一步,擋在了陸拾遺的身前,也擋住了陸德道那讓人不寒而慄的森冷眼神。
“我就是把自己給忘了,也不可能會忘記這個,”陸拾遺渾然不懼地揚起下巴,“不過我真的很好奇,大伯!祖父他好說歹說也養了你這麼多年,還幫助你成家立業,你真的忍心對這樣一個誠心誠意把你當做自己親兒子一樣照顧長大的老人動手嗎?”
陸德道臉上的肌肉因爲陸拾遺的話而不住抽搐着。
“你口口聲聲說先皇后還有皇上欠了你的,你要找他們討債,那麼,祖父呢?他又欠了你什麼?他活該七老八十了還要被自己精心撫養長大的孩子充作談判的人質,如此羞辱踐踏嗎?!”
陸拾遺的話就彷彿鋒利無比的鋼針一樣,將陸德道那顆已然不成形狀的良心扎得千瘡百孔。
這麼多年以來,一直把陸老首輔當做自己唯一軟肋——甚至爲了他而苦苦按捺下滿腹野心,做個安分守己好臣子——的陸德道臉色灰敗的轉頭去看陸老首輔臉上的神情。
他希望在那張臉上看得厭惡看到仇視看到一切負面的情緒,唯有這樣,他才能夠繼續硬着心腸,逼迫着陸拾遺達成他夢寐以求的心願!
已經把那張龍椅看做畢生執念的他,無論如何都沒辦法說服自己放棄!
可是他失望了。
他看到的依然是一雙充滿着恨鐵不成鋼的……如同大海一般包容的眼睛。
就如同當年他剛獲悉自己身世一樣的包容和心疼!
“父親……”陸德道喃喃自語,“父親,您知道兒子這些年來……過得有多難受嗎?”
“父親知道,父親一直都知道。”從不覺得陸德道會真的對他下手的陸老首輔語聲唏噓。
“您是三朝元老,您肯定知道當年的秘辛,您告訴我,告訴我先皇明知道他娶得不是我娘,爲什麼後來又會妥協!您告訴我,告訴我爲什麼他要硬逼着我娘做他的外室?爲什麼要給我這樣一個……一個卑賤到了泥地裡的出身?!”陸德道目光灼熱逼人的注視着陸老首輔,眼睛裡那形同實質的哀求,讓陸老首輔再也沒有辦法像從前那樣虛言誆哄於他。
一陣久長的沉默以後,陸老首輔長嘆了口氣,“這事兒真要說起來,也是造化弄人。”
陸老首輔的眼神有些悠遠也有些複雜的從陸德道、陸拾遺和應承銳的臉上一一掃過。
他知道,想要知道這樁過往的,除了他一直爲身世自苦自卑的養子以外,還有敬王,還有他背後站着的元康帝。
他們都想要一個答案。
一個能夠讓他們放下芥蒂,徹底釋懷的答案。
以前他顧慮着和先皇的約定,一直緘默不言,如今……孩子們該知道的也都知道的差不多了,那麼,他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最起碼的……他不能讓元康帝和攝政王誤會他們的母親,誤會那個……曾經讓他魂牽夢縈過的女子先皇后!
“當年,還是太子的先皇在大公主舉辦的賞花宴上認識了你的母親,對你的母親一見傾心。”陸老首輔眼神複雜的看着陸德道,“先皇自幼被當時的帝后寵得無法無天,見到了自己喜歡的女子,就不願意在放開她,只是,那時候,你的母親,卻早有婚約!爲了能夠和你的母親在一起,先皇做了一件異常大膽又荒謬無比的事情,他帶着你的母親……私奔了!”
“私……私奔了?”陸德道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裡聽到的事實。
陸拾遺和應承銳也錯愕不已的瞪大了眼睛。
“對,私奔了,”陸老首輔在說起這話的時候,臉上也不由得浮現了一抹啼笑皆非的表情,“先皇自幼敏慧好學,是帝后的驕傲,他們從未想過自己的兒子有朝一日居然會爲了一個有了婚約的女子……如此荒唐!”
“詩經有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他們私奔還沒有兩日,就被當時的暗衛給帶回了京城,原本,以帝后對先皇的寵愛,他們還真的有可能會想方設法的解除掉你母親的婚約,讓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但他們這種不顧大局私奔的行爲,卻極大的刺激了帝后的神經。”
陸老首輔想起自己小夥伴當年的作死行徑,忍不住滿臉苦笑着再次搖頭,“爲了給先皇一個教訓,帝后在把先皇抓回以後,就不顧他的反對,逼迫他在衆多名門貴女中選出一位做他的太子妃,否則,他們就要頒下一道旨意,迫你母親出家爲尼,長伴青燈古佛!”
“先皇對你母親一往情深,怎麼捨得眼睜睜的瞧着她在如同嬌花一樣的年紀裡枯萎在庵堂裡,拗不過帝后的他只能順應聖命,低下了自己驕傲的頭顱!”
“他選了秦家的長女對嗎?”已經從陸老首輔這番話裡覺察到點什麼的陸德道悶聲說:“因爲沒有辦法娶我母親爲妻,所以就退而求其次的選擇了娶她的姐姐做太子妃,是這樣嗎?”
陸老首輔忍不住再次苦笑一聲,“不錯,先皇當年就是這麼任性妄爲,他和你母親當年之所以會那麼快就被帝后發現私奔,正是因爲先皇后不小心撞破了他們之間的談話又告知了當年的刑部尚書秦致和,也就是你的外祖父,秦致和擔不起自家女兒拐帶當朝太子私奔的罪名又稟報給了當時的帝后……”
“相較於有了婚約還跟着先皇私奔的你母親,帝后對於先皇后無疑要滿意的多,但是,他們滿意並不代表先皇也滿意先皇后!德道,你一直覺得是先皇后搶走了你母親的位置,可實際上,先皇后纔是這一起恩怨中最大的受害者!”陸老首輔神情很是認真的說道。
“那也是她自作自受!”陸德道冷笑着說:“如果不是她嫉恨自己的妹妹攀上了青雲路,故意告發了對方,她也不會——”
“德道!做人要憑良心說話!你也這麼大個人了,你也有自己的女兒!你說如果你的母親當真與先皇私奔成功了,對整個大旻朝意味着什麼?又對當時的秦尚書府意味着什麼?!”
簡直沒想到自己一手教養出來的養子居然能如此這般厚顏無恥的陸老首輔頭一次失去了理智!
他幾乎是扯着喉嚨在衝着他咆哮!
“秦家可不止你母親一個女兒!她們也要生活!她們也要嫁人!還是你覺得秦家所有人都欠了你母親的!活該要爲了你母親與先皇那感天動地的真愛做踏腳石!活該要被盛怒中的帝后滿門抄斬,然後棄屍於菜市口嗎?!”
耳朵都險些沒被陸老首輔的咆哮給震聾了的陸德道久久沒有再開口說一句話。
此時此刻的他,即便是有着堪比城牆一樣厚實的臉皮,也沒辦法說出自己親外祖父一家確實活該要做他母親踏腳石之類的話。
“先皇后嫁入東宮做了太子妃以後,並沒有過上什麼好日子,先皇從來就不愛搭理她,不止沒有與她圓房,還對她視若無睹的讓她成爲了整個大旻京城的笑話!帝后瞧不過眼,幾次三番訓斥先皇,都沒能讓他改變主意!”
陸老首輔在說到這裡的時候,語氣裡陡然帶出了幾分悵然之色。
“直到你母親,因爲先皇娶了先皇后而賭氣提出要與她的婚約者履行婚約之際,先皇纔在盛怒之下與先皇后……做了正經夫妻,纔有了當今皇上,後來更因爲……醉酒思念你母親的緣故,遷怒於本來就纏·綿於病榻之上的先皇后,又有了敬王!”
陸拾遺儘管知道她家傻小子在有了系統又獨自輪迴了許多世以後,想必已經看淡了這小千世界的諸多七情六慾——再不像從前那樣全情投入——但依然下意識的握住了他的手,無聲的用這樣的方式給予他安慰。
畢竟,只要是人,都沒有辦法接受自己的出生……居然只是源自於一個自以爲深情渣男的無恥宣泄!
“先皇對先皇后和你母親的態度,簡直就是兩個極端!他在羞辱先皇后的同時,也沒忘記用他的甜言蜜語哄騙的你母親回心轉意,不再吵鬧着履行婚約,但是爲了一勞永逸,霸道又佔有慾極其強烈的先皇依然逼着她詐死做了自己的外室!”
“呵,”難掩心中憤慨之情的陸老首輔冷笑一聲,“你母親明面上,說着是外室,可實際上呢?她在大旻京城的地位,簡直比當時的太子妃還要太子妃!如果當年你母親不是在生你的時候難產而歿,先皇后能不能在先皇登基後入主中宮都是一個未知數!”
“這就是先皇要把我送到您手上的原因嗎?因爲我害死了我的母親,所以……他才眼不見爲淨的把我交到了您的手上?”陸德道臉上表情說不出複雜的低低呢喃道。
“不錯,”餘怒未消的陸老首輔沒怎麼猶豫地就點了點頭,“先皇對你的感情十分複雜,在他心裡,你既是他和你母親盼望許久纔好不容易得來的兒子,也是害死你母親的罪魁元兇,他既不願意看着你在他眼前晃悠又不願意殺了你或者把你扔入民間自生自滅,最後只能把你交到我這個他唯一信任的臣子和友人的手中,讓我把你撫養長大!”
“這些年來,我一直想方設法的勸你放下仇恨,勸你不要去奢望那些不屬於你的東西,並不是因爲我瞧你不起,而是先皇和你母親確實欠了先皇后一脈良多!”
陸老首輔目不轉睛地看着他神情渾噩的養子繼續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先皇后和當今皇上以及攝政王還有你母親當年的婚約者,纔是這段塵封多年恩怨中的真正受害者!你沒資格、也沒那個理由找他們報復!”
畢竟,先皇在世時,先皇后和太子還有敬王過的是什麼悲催日子,整個京城人都瞧得分明。
“沒資格……也沒理由……找他們報復嗎?”陸德道眼神有些飄忽的喃喃自語。
他一點點的開始回憶從前。
回憶那個剛剛知道身世整個人都差點沒崩潰的自己。
回憶那個查到點一鱗半爪的訊息就想要報仇雪恨的自己。
回憶那個沉浸在滿腔的自怨自艾中如同鴕鳥一樣無法自拔的自己。
回憶那個……愚蠢透頂又可悲可憐的自己!
回憶着、回憶着,他的嘴角就漸漸的蜿蜒出了一條褐紅色的血痕。
回憶着、回憶着,他就倒進了陸老首輔驚慌失措的懷抱裡。
“德道!德道!你怎麼就!你怎麼就這麼傻呀!”一看陸德道這模樣就知道他必然是服毒了的陸老首輔只覺得眼前都冒起了金星。他老淚縱橫的搖晃着他,把他死死的抱在自己懷裡,痛哭失聲。
這是他親自養大的孩子啊!
這是他當成自己的親兒子一樣養大的孩子啊!
“父親,我現在走的這條路,本來就是成王敗寇,早在很久以前我就往自己的嘴裡鑲了一顆毒牙……爲的就是在……我想死的時候……能夠乾淨利落去死……”
陸德道對着陸老首輔勾起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雖然拾娘執意不說,但我知道太子的死……必然與元康帝有關……他既已發現了太子的真正出身,那麼當然也不會放過我……”
“父親,我真的很後悔……後悔自己當年爲什麼不聽你的話……不過現在就算後悔也來不及了……我是一個不孝子,不僅沒有侍奉您和母親終老,還害得你們要替我照顧妻兒……”
陸德道一邊斷斷續續的和陸老首輔說着話,一邊忍不住吐了口血出來。
“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父親和母親了……如果人真的有來世的話……我希望……我希望能夠……再做你們的孩子……做你們的親生孩子……”
“在爲父的心裡,你一直都是爲父的長子,是爲父的親骨肉!”陸老首輔聲音嘶啞的說道。
陸德道臉上的笑容因爲陸老首輔的這個變相承諾又真切了三分,他知道,他的父親是聽懂了他語氣裡的暗示,同意讓他繼續以陸府長子的身份歸葬於陸家祖墳了。
夠了。
這就足夠了。
徹底將深宮中的阮皇后遺忘在腦後的陸德道眼見着就要嚥下最後一口氣,就聽到了一聲悽慘無比的“德郎!”
陸德道下意識的振作了一下精神,往院門口望去!
就見到一身庶民打扮的阮皇后正淚如雨下的帶着錦繡朝着他猛撲了過來。
“德郎!我的德郎!你怎麼突然變成了這幅模樣!你怎麼可以就這麼扔下我不管!”阮皇后一把推開了陸老首輔把陸德道抱在懷中哭了個撕心裂肺。
陸拾遺和應承銳滿頭黑線的看着突然冒出來的阮皇后和錦繡,下意識用充滿質詢的眼神朝旁邊的禁衛統領齊宏望了過去。
禁衛統領齊宏一個乾脆利落地單膝點地,“稟攝政王千歲、攝政王妃,是皇上讓卑職把皇后帶到陸府來的……”
雖然禁衛統領齊宏並未把話說透,但陸拾遺和應承銳依然清楚的領會到了元康帝的意思。
他這分明是想要皇后過來和她的奸·夫一起做一對同命鴛鴦啊!
畢竟,元康帝對他們此番出宮的目的完全可以說得上是瞭若指掌!
陸德道在暗地裡琢磨了元康帝這麼多年,對他的性格可謂瞭若指掌。
如今眼瞅着阮皇后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出現在他身邊時,他忍不住仰天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他還真的是宰相肚裡能撐船!居然特意放你出宮來,陪着我一起死!”陸德道強撐着一口氣,目不轉睛地注視着阮皇后臉上的每一個表情說道:“這世上怎麼會有你像你這樣蠢笨如豬的女人?難道你就一點都沒想過元康帝把你放出來的原因嗎?”
“德郎,我沒你想得那麼蠢,我當然知道皇上爲什麼要把我放出宮,又爲什麼要讓齊統領把我帶到這裡來,可是我不在乎,我一點都不在乎,因爲在我的心裡,從始至終就只有你一個!我只想要和你在一起!”
阮皇后一邊說一邊動作溫柔無比的用自己的臉貼着陸德道的。
“德郎,當年你找人給你鑲毒牙的時候,我也偷偷的給自己鑲了一顆,我告訴我自己,如果你成功了,那麼,我就要做你的皇后,如果你失敗了,那麼,我就要和你去地下做一對鬼夫妻!”
“德郎,你知道我有多喜歡你又有多怨恨搶走了你的歐陽氏嗎?幸好,幸好現在陪在你身邊的人依然只有我,依然只有我!”阮皇后笑靨如花的看着因爲她的話,而吃驚的瞳孔驟然緊縮的陸德道,她的脣角,也在這個時候,有一縷源源不斷的血跡在蜿蜒而下。
“陸老大人,我的德郎確實做了許多讓你傷心難過的事情,但是請你看在他……籌備多年,卻因爲顧慮着您的心情而一再選擇按兵不動的份上,原諒他吧……他是打從心底的把自己當做你的親兒子一樣看待的……你原諒他吧……”
阮皇后的話讓陸拾遺和應承銳眼中閃過一抹若有所思的色彩。
確實,從應承銳所獲得的記憶中得知,元康帝確實是被阮皇后和太子用鴆酒毒死在陸老首輔壽終正寢以後。
被推搡到一旁,已經被陸拾遺和應承銳夫妻扶起的陸老首輔眼神複雜無比的看着面色一寸寸變得慘白無比的阮皇后道:“我知道他只是一時鑽牛角尖,走錯了路,我從來就沒有怪過他。”
“這就好……這就好……”
阮皇后嘴角重新勾起一抹笑容,她強忍住腹中因爲毒素蔓延而帶來的劇烈痛楚,眉眼彎彎地將自己整個身體都嵌入了陸德道的懷抱中。
“德郎,你還記得我們初見時的情景嗎……我被庶妹暗算,險些失·身於匪徒之手,是你,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你……把我藏在身後……爲了保護我的清白,豁出命去的和他們打鬥……從那以後……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這輩子是非你不可了……”
同樣只剩下最後一口氣的陸德道眼神複雜的看着脣角帶笑的阮皇后靜默片刻,他用很是沙啞地聲音說道:“阮寧娘,看在你這一輩子皆爲我所連累,還心甘情願爲我而死的份上,我告訴你一件事吧……你口中的那些匪徒,並非是你庶妹派來的,而是我!因爲那時候的我無意中得知,當時還是太子的元康帝對受邀陪同雙親去往宮中赴宴於御花園撲蝶的你一!見!傾!心!”
阮皇后一臉不可置信地倏然睜大了眼睛。
一直都跟在阮皇后身後的錦繡心口也是猛然一跳。
“你……你騙我!德郎!你騙我!你這是在騙我對不對?!對不對?!”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寧娘,下輩子你……不要再像這一世一樣……活得這般稀裡糊塗了……”陸德道動作有些艱難的摸了下阮皇后石化一般的容顏,闔目而逝。
阮皇后就彷彿被雷劈一樣的趴臥在陸德道胸膛上僵怔半晌,然後就如同一個瘋子般,衝着陸德道拳打腳踢起來!
“啊啊啊啊啊……陸德道……陸德道……你好狠的心啊……你好狠的心啊……你怎麼能這麼對我……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阮皇后死不瞑目!
同樣被這個結果刺激的久久無言的錦繡呆怔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從渾噩中清醒過來,要多吃力就有多吃力將她家主子阮皇后從陸德道的懷中拖到一旁,隨後才從自己懷中摸出一把不知道藏了多久的匕首就要朝着自己的小腹扎去!
眼見着她就要殉主而去的陸拾遺連忙迭聲開口道:“錦繡,吳公公還在宮裡盼望着你與他團聚呢?你真的忍心就這麼棄他而去嗎?”
“奴婢當年會與吳……吳公公結下對食,並非真心……傾慕於他,而是想要爲奴婢服侍的小姐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
面色慘白如紙的錦繡毅然決然地將那把匕首送入自己的小腹深處。
“錦繡愚鈍癡傻,纔會讓小姐中了這卑劣畜生的奸計!錦繡必須要快點追上小姐!錦繡要保護好小姐不再受這畜生的誆騙和欺負!”
說完這番話後,錦繡就嚥了氣。
陸拾遺和應承銳等她嚥氣以後,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她爲什麼要選擇用這樣的方式自盡。
因爲她懷孕了。
懷上了她口中卑劣畜生的孽種。
這纔是她無顏再見吳德英且一心求死,追隨阮皇后而去的真正緣由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