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奴婢就厚着皮臉收下,謝過月蕘小姐賞賜。”她起身福上一福,將銀票細細摺好收進內裡密袋才坐下來道:“李家四口現在住在西門町,門側有一株腰粗榕樹,很好找的。”
西門町?那是低賤貧民聚集地,戰月蕘有預料到他們落泊,卻沒想到會淪落至始,她問道:“李月娥呢?我想知道李月娥的消息。”
胡春家舔舔嘴脣,表情看起來很緊張,她小小聲道:“她三年前叛離宗門,如今舉國都在通緝,剛開始不少人在議論,茶樓都拿來說書,結果許多人因這事砍頭入獄,沒人敢提這三個字,小姐你出去也不要提及,省得遭來橫禍。”
三年前?應該是趁北辰家族大鬧水木宗時尋機溜走,能發現異常,李月娥也不算太笨,苦了李府一羣人,滿以爲能跟着享福,結果反倒受她所累,是因還是果?
罷了,去探望下,留下銀票算盡份心意,戰月蕘嘆息,從未去過西門町,隻字片言收到的消息,不如親眼所見來得震憾,這裡好的房子是用泥坯跟木板搭制而成。
差的,幾塊碎片圍着柱子捆成一個空間就是一間房,當真是冬涼夏熱,比方說這一家,頭頂連個蓋的都沒有,下大雪不知該如何度過,也許裡面沒人信吧。
榕樹,榕樹,戰月蕘擡頭在樹冠中睽巡,這一帶幾乎是樹林,隔幾米就有生長着一株,有大有點,還好胡春家說門側種的是榕樹,要是換成其它的,她只能兩眼摸瞎。
找到了,戰月蕘順着綠冠往下瞥,兩道長長柳眉頓時擠成一條橫線,這不是那家頂無片瓦的布圍房嗎?
戰月蕘不相信,她寧願胡春家在騙自己,屏息一步步慢慢走過去,心中祈禱道:“沒人,裡面沒人,空的,放雜物的。”
然而……
“姓木的,你們不要太過份,將我娘打成重傷,大冷天不許我們建房子,還不許她蓋東西,連樹葉都不可以,這樣她會死的,會死的,娘,娘啊,你醒醒,醒醒……嗚。”
說話的人說到最後已變成哭音,嗚嗚咽咽只聽到哭聲。
守文守武互相瞥對方這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訝異,這女聲怎麼聽起來像坊市那個女攤主,難怪當時走得那般勿忙,原來是怕少夫人秋後算帳,話說回來,他們家少夫人的心腸,真是軟得不像話。
“少廢話,把你女兒找出來,你好過,我也好過,再找不出來,老子連你都不許穿衣服。”
“嗚,我們沒有月娥的消息,沒有,你聽不懂嗎?”
聽到這裡,戰月蕘再大的懷疑都變成肯定,撩開擋在門口的破布,眼前一切讓她氣紅雙眼。
屋裡沒有牀,李老太赤條條躺在地上,雙目緊閉,身子凍得發青,在她附近,凌散堆着混和碎布破棉的枯葉,戰月蕘倏地閉眼,再次睜開時,眼神如同出梢的利刃,殺氣畢露。
手指勾住結帶一扯,玉手一揚,織錦星斑貂斗篷呈拋物線落在李老太身上,擋住赤體同時擋住地縫呼嘯而入的寒風。
“月蕘,你是月蕘,求求你,救救我們,救救我們!”
李夫人抱着她大腿不停哭泣,心中滿滿懊悔,早知她會幫她們,當日在坊市就
該相認。
“喲,挺漂亮的小娘們,怎麼……”
屋裡唯二兩張椅子上坐着兩個錦袍男子,其中一個挑起桃花眼,輕浮想說什麼,被另一個拉住,因爲緊隨戰月蕘進來的三個人當中,有兩個修爲他看不透。
不過他顯然也不是怕事之輩,冷笑道:“奉勸你們,哪來依舊打打去,不該管的事莫管,有些家族你們惹不起,有些人,你們更幫不起。”
進來短短數十秒,戰月蕘臉色已一變再變,右手緊攥一根銀鞭,聞言重重一揮,啪,銀色游龍躍出,快若閃電,點點血花碎濺而出,其中一個男子臉上多了條深深血痕。
“啪!”
又是一鞭揮出,另一人臉上也刻下相同的鞭印,彼此相映血流不止。
兩人沒料到對方會突然出手,目光訝異,怔怔摸向傷口,疼痛感襲來,他們猛地跳起,先前說話輕挑的男子怒吼道:“不知死活的小娘們,竟敢打我們木族子弟,我木均定將你碎屍萬斷,不,那太便宜你了,這麼美一副皮囊,賣到……”
北辰風雲面色一冷,中指輕彈,一縷細若髮絲的火星子濺到說話男子身子。
蓬!
星光點火亦可燎原,華美錦袍成爲最好助燃料,傾刻間多了一個人形火球,炎炎高溫吹走一室寒霜,一切發生得那麼突然,快得讓他連呼救的機會也沒有,就這麼消失在人間。
殘留嫋嫋黑煙化爲一個個小菸圈,飛快擴大眨眼無蹤,那是他最後無言的告別。
全場靜默,剩下那人雖不知是誰出手,但他知曉,傾刻間將一個人化成灰燼,只有那些神通武王纔有此段手,他嚇得渾身發抖,顫聲道:“在下水木宗弟子木容,未請教諸位前輩尊性大名。”
守武取出一枚令牌揚了揚,嘲諷道:“姓木的人果然正面一套,背後一套,當年打到木家城堡,你們是怎麼說的?江湖紛爭不因累及世俗子弟,能否告訴我,你們現在在做什麼,恩?”
錦袍男子看到令牌上面北辰家族四個字,膽都嚇掉了,沒暈倒是因爲現下情況不允許,他陪着笑臉解釋道:“是這麼說沒錯,只是李月娥盜走她師傅,也就是我木家老祖的珍寶,逼不得以才……”
守武撇嘴不屑道:“行了,少裝模作樣,不就是因爲李月娥是青蓮武魂嘛,那天現場那麼多人,你們真當沒人識貨吶,還不快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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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月蕘在查探李老夫人情況,聞言轉身道:“等等,打斷他筋脈再脫光他衣服才放他離開。”
話一說完,錦袍男子身旁布簾嘶啦一聲,裂開一個大大的豁口,他慌得擇路逃離,眨眼間竄出十米之外,守武勾起諷刺笑容,手在儲物戒上一抹,一塊色如黃泥的東西飛出,融入他腳下土地中。
倘若是個武王,完成少夫人命令還真得費番工夫,小小一個武者,守武想怎麼揉搓就怎麼揉搓。
錦袍男子只覺得腳下實土突然變成泥潭,踩下去都是浮土,怎麼都抽不起腳,他急得額冒冷汗,使出吃奶勁兒跑動,然而身子搖擺不停,雙腳依舊原地掙扎。
守武走出去迎頭就是一巴掌,哼道:“老子眼皮底下也敢跑,不知死活。”
戰月蕘臉上餘怒未消,她探出李老太脈膊仍在跳動,讓位示意守文把人救活。
守文比她高杆數倍,他神識一掃就看出七八,取出一枚益元丹塞入李老太口中,道:“救醒沒問題,但是療傷就需要老爺出手,而且就是治好也不復從前。”
筋脈多處斷裂尚能救治,不過丹田中那道裂痕就無能爲力了,康復後的實力不及以前一半,也不是說真的救不好,只是代價太大,老爺子不可能同意,橫豎沒恩又沒義。
“事不宜遲,李夫人,請替李老太穿上衣服,救治一事就交給我,總歸當年欠她一份情。”
她轉身想走到門外,卻被一堵半高人肉牆擋住,北辰風雲板着臉遞出一塊帕子。
戰月蕘失笑出聲,這人的醋勁是不是太大了點?
“風……雲!”聲音拉得長長,當中含着撒嬌意味,她不想依他意綁那玩意。
北辰風雲不爲所動,讓他老婆看其它男人**,休想。
兩人在那僵持,最後還是守文了解主子心思,他揚聲道:“守武,你就不會把人帶到其它地方解決,看着噁心。”
沒了不良物件妨礙風化,北辰風雲終於放行,三人走到門外,不一會,李夫人就從裡走出,眼睛腫如核桃,她流淚道:“月蕘,大恩人,能不能把我們也帶到北辰堡長住,就當發發善心,救救我們全家,你們走後,他們肯定還會找麻煩的。”
李夫人話中意思,戰月蕘懂,無非是想受庇北辰家族,她淡然道:“我在北辰堡也只是個客人,如何能帶上你們一家。”
“不行麼!”她喃喃道:“那爲何要救我們,你還殺了人,木家事後反撲會更厲害,到時如何是好!”
“帶到北辰堡長住是不可能,不過我可以將你們帶離羅天國,帶離水木宗管轄範圍,在另一個國家,只要你們低調行事,安身立命不是件難事。”
出手時,戰月蕘已想好,東荒有十八個國家之多,撇開水木宗名下兩個國家,還十六個國家可供選擇,隱姓埋名更換國籍並非是件難事,這裡不是華夏,沒那麼多條條框框限制。
“真的,太好了,我去把大海跟月武喚回來,你們等等,他們就在東大街擺攤幫人寫信。”怕對方後悔,李夫人跑得很快,轉身沒了影兒。
堂堂一任府尹淪落到幫人寫信爲生,何等悲哀。
天兒在下雪,這種天氣哪有生意上門,回眸頂無寸瓦的可笑布簾屋,他們怕是貪圖人家屋檐下一縷溫暖。
瀟瀟寒風迷飛雪,富貴到頭一場空!
怨兮,嘆兮,花開花落一場夢!
摸摸眉心,戰月蕘再次警告自己,墨玉身份絕對絕對不能泄露出去,至少在她能夠自保之前,它都只需當條寵物蛇,還有墨黑也同樣。
等待中,木家堡上空,迎來一位瘟神,他手中拎着一個光溜溜的大男人高聲喝道:“木姓的,來個活人收垃圾。”
聲音遠播,除了手頭有事的,幾乎都跑到門外看究竟,正院大門砰地一下打開,從中飛出一個青衫老頭,他冷聲道:“守武,舊事已說開,此番鬧上門是爲何故,莫非真當我木氏一族好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