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機票,拖着行李,她腳步虛浮的走出酒店,外面的世界,飛雪連天,初夏彷彿感到自己的心臟,也隨着那雪花越落越快,身子控制不住地發着抖,上機場大巴的時候,腳下一個踉蹌,她重重跪倒在冰面溼滑的街道上,悲慟得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坐在大巴上,無助地瑟縮着,看着窗外飄過的雪花,整個人如同不見了三魂六魄。
他那樣對她,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對她來說已經沒有差別了,因爲結果就是這樣,她再愛他也還有尊嚴,機場裡,她轉過臉,有些茫然地看着外面灰暗的天空,想要重新走出去,卻怎麼也提不起來力氣,整個人都是冷的,虛的。
別了哈爾濱,她曾渴望擁着他一同漫步的冰雪世界,終不過是泡影一場,他只用了幾句話,就打碎了她所有天真的幻想,她渾身發抖,再沒有能量支持下去。
情人節的空氣裡都是可可的味道,在飛機上,她嘆口氣,將包裡還沒來得及送出去的精美巧克力拆開,一大把一大把的塞進嘴裡,直到再也塞不下,直到巧克力的苦味逼出了眼裡的淚,才衝去衛生間裡哇的吐掉,心裡感嘆着人生第一個情人節竟過得這般浪費,一整個寒假的相思,居然以這樣的方式結束了,本來是計劃過完節與他一同返校的,但她現在只想逃得遠些,幸好她還有家,還有個可以讓她想哭就哭的地方,她沒有力氣再去想什麼,就這樣靠着椅子裡睡着了,然後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醒來卻已經忘記了夢的內容,只知道夢裡沒有他,但仍是一個無比傷感的夢。
沐辰逸一路追到火車站,在候車室來來回回兜了十幾大圈都沒看見初夏,有好幾趟路過溪市的車,他根本沒辦法查到她會坐哪趟,無奈中只好返回酒店,樓層服務員看到他,當然記得這男人是住哪間房的,驚訝地問了聲:“原來您出去了?”
沐辰逸沒聽見般刷開了門,服務員看他一臉陰鬱的樣子,還是決定少管閒事的好。
手機裡有一個未接來電,是當地的陌生號碼,他拿起手機,想回撥過去,但爲了安全起見,想想又算了,只按下了初夏的號碼,但打電話全都是機械的女聲在說:“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疲憊的躺在牀上,他料不到這一日會過得這麼混亂,一會氣得腦袋發疼,一會已經是這樣的糾結,這一年的情人節,在之後很多年都成了沐辰逸心中的痛,他想補償回她,但時間只會一去不復還。
發的短信估計已經塞爆初夏的手機了,但她愣是一直關機了兩天,那天她帶着一腔悲傷回到了家,家裡居然也冷冷清清連個傾訴的對象都沒有,媽媽演出去了,爸爸和哥哥一向都等同於隱形人,只好爬到牀上抱着被子哭,哭累了就呼呼大睡,睡醒之後直接換了張卡,將那個男人的關心與自責扔進了垃圾箱。
自此,直到返校,兩人都沒再有聯絡,心中漸冷。
新年已過,城市煙火的喧囂已漸漸淡去,回校當天雪已經停了,是哥哥的司機開車送她去的機場,到達機場的時候接到了許鳴皓的電話,除了沐辰逸,她都通知了手機裡的人她的新號碼,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
“今天就回校了?你媽媽原來還說讓我們一起走的。”他問。
“嗯,我先回學校有點事。”
“那天晚上……對不起。”他誠懇地說,他還是把她嚇走了,“到學校後,還能見面嗎?”
“我我要登機了,開學了功課也挺多的,怕沒時間……”初夏語無倫次。
“好吧,我明白了。”許鳴皓沉默了一會兒,才說。
“先這樣,上飛機了。”初夏說完就匆匆掛斷了,許鳴皓聽着那頭傳來的忙音,她雖然心灰意冷,也沒能讓他遂了心願就是,只是手指卻撫上了自己的脣,一直髮呆了整個半天。
只是她並不知道,有個人第二天就飛到了她所在的城市,按着地址找到了她家所在的別墅區,他遠遠的站了一下午,卻苦於不能衝進去,從下午到晚上她都沒有出過小區,怕曝露目標,只好訕訕的離開……
到了學校,日子彷彿回到了從前,春節的吵架事件後,初夏也一直沒去找過他,沐辰逸沒有她的新號碼,自然也打不了電話,倒是在校園裡的偶遇突然間比上學期還要多了,教學樓,食堂,操場這些平時最不常見的地方,她竟然能接二連三的碰到他。
很多時候她都是和同學走在一起,兩人沒單獨碰過面,更沒說過話,當然最開心的就是陳小雅了,本來這學期沒他的選修課了還在爲見面機會減少而傷心呢,沒想到現在福利變這麼好了,也不知是託了誰的福。
“初夏你看你看,那邊那個是不是沐老師?”剛走進食堂麗麗就低聲在她耳邊說。
“看不清,太遠了。”她低着頭故意不看,其實,那樣一個光芒體坐在那,跟個火球一樣,怎麼可能看不到,看到他冷峻的眉目映在寒風的晚景中,她才知道,她的魂魄自那天后也都還在,只是她覺查不到了而已,好像,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說過話了,自那個悲傷的情人節之後。
他和他的幾個男學生佔了一張四人桌,一邊吃飯一邊神情專注地在輕聲討論着什麼。
麗麗說:“真的是他,男神開始與民同樂了呢,可惜小雅今天死活不肯吃食堂飯,我要拍個照回去哭死她,哎,你要不要去和他打招呼?好歹你把他的這門課考得那麼優秀,他一定記住你了。”
初夏搖頭,看到他的時候,心裡還是歡喜的,然而卻不知道,面對他,能說什麼。
她和麗麗拿着飯盒從他桌邊走過去,本來正低頭吃飯的他猛然擡起頭來,視線落在她的身上,臉上露出的那種叫她猝不及防的表情,看似玩笑,又透着認真,瞬間逼得她的目光無處可逃。
那種任所有女生看了之後都會被他的俊朗所吸引的巨大磁場,在那個桌子的周圍無邊無際的蔓延開來,曾幾何時,她也在那個磁場裡面,沉溺到不能自拔,可是,又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個磁場對她而言,甜蜜中更多了份酸楚,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不像從前那樣去纏着他,可她還是儘量去堅持着,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第二年的春天也已經慢慢來到了。
初春尚嫌清冷的天氣,微弱陽光無力地照耀四周,給人們帶來希望的春天,也不過是這副德行。
哎!嘆氣,一個月沒有出過真正的大太陽了,冷風中,人更加萎靡不振,好像那股毅力也慢慢隨着冷空氣漸漸淡去,她從來不自詡自己是一個意志堅定的人,但這次竟支持了這樣久,令她不知是喜還是憂。
麗麗坐在牀邊掀她的被子,“初歐尼,別睡了,換季了,買衣服去。”
初夏趴在寢室的牀上,像死屍一樣沒反應。
“你完了,你完了。”麗麗叫。
“怎麼?”
“你快要發黴了。”
“哪有,我上星期才洗的被套!”
“我是說這裡。”麗麗點了點初夏的腦袋,“你最近怎麼回事,開學到現在都很沒活力的樣子,遊魂一樣。”
“我也不知道,只是覺得缺乏呃,生命的動力。”初夏翻了個身,仰面盯着天花板,“只是覺得好迷茫,對未來,對愛情,對生活。”
麗麗拿起一根初夏從家裡帶來的醬黃瓜放進嘴裡,嚼得脆響,一邊說:“怎麼?又吵架了?”
初夏怔了怔,一嘆,“一言難盡……要是有得吵就好了,我現在就像被扔進了冷宮的妃子,永遠也等不到皇帝來翻牌子。”
“我說吧,許鳴皓其實對你還是不錯的,一個男人愛不愛你,不是從行爲上看的,而是眼睛,我能看得出他的眼睛裡有你,你呢也別總是跟他擰着勁,男人急了,最後吃虧的還不是我們女人?”
初夏掐了她一把,嚷:“我看你都快成許鳴皓的代言人了。”
“切,好心當成驢肝肺,你們愛吵吵唄,我才懶得你。”麗麗白她一眼,怏怏的走了,安靜的寢室裡,叫人加煩悶,
終於在一個春寒料峭的夜晚,她在操場跑圈的途中,“初夏。”有人跑在了她旁邊。
“你怎麼在這裡。”她呆住,昏黃的路燈下露出他五官分明的臉。
“隨便逛逛,就看到你在跑步。”
初夏狐疑地看他。
他也看着她,燈光的光影在兩人的臉上交錯着。
“老師有事嗎?”初夏再看下去眼圈就紅了,她很討厭自己這一刻的軟弱,她幹嘛不拿出點氣勢出來砸他倆字——分手,然後很有氣勢頭也不回的走開,讓他後悔,一直後悔,最好後悔一輩子,然後痛哭流涕跪在她面前求她,可是自己的心只要一看到他開始失控了,那種揪心的又略略甜蜜感覺讓她方寸大亂,有種呼之欲出的明朗,卻又欲拒還迎地想繼續裝鴕鳥。
“能聊聊嗎?”他略帶尷尬地衝初夏笑了笑。
她哪裡抗得住這樣的笑容,所有的玻璃心都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美男當前,定然無良倒戈,意志力和骨氣,那是什麼東西,不認識,哎,不善變就不叫女人了。
兩人已經冷戰快一個月了,難得他主動示好,她就大方點給個面子吧,因此,她順從地跟着他一前一後保持着十分開外的距離走到校門外的老地方,上了車。
不一會兒之後,車開到了那個去年中秋夜他向她求婚的公園裡,“下去走走?”他看向她。
“嗯。”她應着,來都來了,還能怎樣,下了車,倆人沿着一條彎彎曲曲的小徑,走到一個小亭旁,他轉身說:“到亭子裡坐坐吧。”
初夏明白他一定有話跟自己說,因此,一言不發地,跟着他,一起在亭內坐下。
他在她旁邊坐下,突然遞給她一盒某牌子的巧克力。
她詫異的看向他。
沐辰逸似乎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聽說情人節是要送巧克力的,那天,我沒來得及買,現在補,還算嗎?”
過期無效好麼!初夏只是呵呵地配合笑着,她能說什麼?什麼情人節,什麼巧克力,突然覺得索然無味。
“不知你愛吃哪種口味的,我看這種買的人還挺多的,怎麼不吃?你不愛吃巧克力?”
“啊?沒……”她漫不經心地應着,不想說話。
其實,是很喜歡的,尤其,送的人他。
初夏無奈接過,一邊剝開包裝紙,一邊隨口說:“其實情人節是男生給女生送花,女生給男生送巧克力的,那天我也給你買了,不好意思啊,後來被我在回去的飛機上全吃光了。”其實是全都吐掉了,先拉後吐,的確是很難忘的一個情人節。
他尷尬的扯扯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