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騙我的應該還不止於此吧?她睜開眼,雖然明知問下去的結果是什麼,可她也要問個清楚。
沐辰逸狠吸了口氣,點頭,“除了那顆愛你的真心,其它的,都是不得已的謊言,我出身於書香世家,父母尚安好,當年因爲做過臥底,怕家人遭毒販報復,所以不能常留在雙親身邊盡孝,離開警隊後,上面幫我將過去的經歷洗白,給了我一套假的名字和身世,沒想到在這次的事情中正好派上用場,所以你父兄根本查不出我的底細。”
你的真名叫什麼?她含着淚笑着問。
他握緊她的手,“初初,那個名字和你無關,你現在只需要記住愛你陪在你身邊的人叫沐辰逸,是我。”
“假的,名字,身世,還有這個人,這顆心,通通都是假的!啊——”她猛力掙開他的手,直起身突的將頭狠狠撞向牆頭,卻感受不到一絲絲的疼,是啊,還會有怎樣的痛,能比得上心裡受的傷,更痛呢?目光一寸一寸冷下去,冷成灰,冷成冰,曾經,她說過,無論是輸是贏,她都願與君賭這場婚姻,如此事實是,她還是輸了……輸得徹底。
這個,就是所謂被愛情衝昏了頭腦的結果,誰讓曾經在她的視野中,已經看不清楚任何除了愛情光芒以外的東西,即使也曾常常在思考,她究竟有哪裡好,值得那樣出衆的男神爲她傾了心,然而,只要想到有他在身邊,那些應該考慮或者不應該考慮的問題全都不翼而飛了,原來生命裡,並不只是有愛情環繞就足夠的,她不知道自己的未來還會變成什麼樣子,還會笑嗎?
也許,愛情本身就是很蒼白無力,很虛無縹緲的東西,是她,太在乎了而已。
“初夏,你想把我怎麼樣都可以,就是不許你傷害自己。”他臉都沒擦,飛快將她攬入懷中,緊緊摟着,其實他也不是沒見她哭過,可沒有哪一次像此刻般,哭的如此讓人心疼,痛到錐心刺骨,他想他這一輩子都會記得那天在郊外她的哭聲,撕心裂肺的,到最後嗓子也啞了,可還是哭,那聲音不再動聽,甚至有些駭人,到了最後,她連哭的聲音都發不出來了,只靜靜的看着他,嘴脣一張一合,卻聽不清她在說什麼。
沐辰逸直視着她絕望的眼眸,被裡面的空洞震懾,她的眼神迷茫,順滑如水的秀髮亂成一團,手背上沒有經過按壓的鍼口正向外淌着一條細細的血線,整個人就如同被暴雨摧殘過的野花,了無生氣。
強行壓下心口的悶痛,走上前去伸出顫抖的手抓着她的肩膀,扶起她,她身體很無力,似乎輕輕一碰就會碎,靠近她,才聽見她的哀鳴,像下一秒即將死去的小鳥,細細的,沒有一絲起伏,他手足無措,只得在她耳邊輕喃:“你要我怎麼做……纔會原諒我?”
初夏捂住臉,眼淚從指縫中流出,她拼命的搖頭,她不知道,她什麼都不知道,親人的醜陋,愛人的欺騙,現實把最不堪和醜陋的一面展現在了她的面前,她還太年輕,她承受不起!
那一刻,沐辰逸看到自己的影子在她晶亮的眼眸中一點點的消失,消失的不僅是他,還有她眼中曾有的所有溫暖,他知道,他已經死在了她的心裡。
“對不起!”他啞着嗓音開口,其實他想說:“初夏你知不知道,你痛,其實我更痛,可我的痛,你卻體會不到!”
他真的好想聽到她說,[我懂你的身不由已。]他牢牢看着她,心一直緊繃着,那雙眸子,是極度渴望的,他從來沒這樣過,似乎又回到了很小的時候,做了一件事之後,等待着父親的表揚。
但是初夏一直沒有再開口說話,眼睜得大大的瞪着雪白的天花板,淚卻一直無聲無息的滑落着,溫溫的在臉上留下痕跡,一次一次幹掉,又再覆蓋。
醫院白色的日光燈映得牀上的人美如空谷幽蘭,仔細再看,又似那被狂風凌虐過的落葉,一碰便會凋零,沐辰逸問向自己,你怎麼忍心,傷她至此?
將她重新放倒在牀上,又讓護士過來把針紮上,護士走了出去,房裡又安靜了下來,他繼續坐回到牀邊,她猛地睜眼看他,那一刻,烏黑的眼眸像把刀一樣刺進他的胸口,他怔怔的後退一步,不敢再上前。
她也沒有力氣再去想什麼,就這樣睡着了,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卻忘記了夢的內容,只知道這是一個無比傷感的夢,這個夢她做了多久?夢裡有個聲音告訴她,還差一個月,就整整五年!
夢裡她有沒有流淚?不記得了,恍惚中,她好像又坐在了大大的階梯教室裡,講臺上有個老師在講課,她看不清他的樣子,因爲他從來沒正眼瞧過她,但那聲音非常的好聽,帶着泉水般清澈的溫柔,卻那般遙遠。
直到她睡着,他才輕手輕腳的躺到她身邊,輕輕將她摟到懷裡暖着。
似乎是累極了,其間她有醒來,卻也只是微微睜開了條縫就又閉上眼睛,在他懷裡睡過去,十分鐘後,病房的門被推開,突然的光線刺入,讓他的眼睛微眯,他也已經兩天沒有合過眼了,此刻眼睛通紅,看見江小野進來竟足足呆了半分鐘,彷彿連他都不認識了,要細心辨認一番,半天才說:“你怎麼來了?那邊的事都處理完了?”
江小野搖頭,“攤子那麼大,怎麼可能就處理完,主犯是打掉了,但那條漏網的魚還沒有逮到,已經下發了全國通緝,不逮到這案子都不能結,這段時間你要特別小心,早點離開這裡,我怕那人會找你尋仇,慶功會你藉故沒去,知曉內情的人還是能理解你的,上面下面對案子的偵破都給予了肯定,不管怎麼說,你是最大的功臣,你重回警隊的申請也已經批下來了,特事特辦,另外,我沾你的光,也調回了隊裡,考慮到我們的實際情況,怕遭至報復,已經不適合再回到雲南的禁毒隊,徵求了我們的意見,我也代你表達了,所以上面將我們分回了魔都,真是個大好消息,對了,那什麼,上面還讓我給你帶個話,你的任務結束了,離婚的話,打個報告就行,他們去幫你辦,接下來你就可以過自己的生活了,至於初嚴鵬的家屬,你沒有任何責任負擔......
“閉嘴!”
江小野在沐辰逸要殺人般的目光中說不下去了,反正意思傳到就成,至於沐辰逸是怎麼打算的,他也不好干涉,他是明白人,立時換了話題,“她怎麼樣了?”
沐辰逸看了眼初夏,嘆了口氣。
“這裡我先守着,你去沙發上眯會吧,看眼睛都熬成啥樣了。”
“我不累,你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她只能我守着,還有,替我回個話,我要休假半個月,另外我的婚事也不勞他們操心,初夏哪怕只做過我一天的妻子,這輩子都是我的責任,我沒有那麼冷血。”
沐辰逸淡淡的挪開眼,重又去看睡在牀上的女人,口氣是不容置疑的強硬。
江小野一向是夠了解他的,也不再勉強,轉身走了,只是他想問問沐辰逸,你不離開初夏,那冷菲呢?你也曾在十多年前許給過她一生一世的承諾又該如何兌現?
屋子裡於是又恢復了寂靜,初夏睡得很熟,連呼吸也是那麼輕,彷彿隨時會消失一樣,他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只能擡頭去看吊瓶裡的液體一滴一滴落得極慢,這讓他莫名的煩躁起來,恨不能把那些液體一下灌進她的身體裡,然後她就醒了,哪怕她醒來後就失憶了,連他都不認識了,哪怕是這樣都好,那他們就可以重新開始了,只是,這樣的念頭,他不敢也不能讓它實現。
第二天他醒來時,她仍舊安睡於他懷中,如一朵盛開的青蓮,純淨美好。
透過半開的窗,他看到下雪了,有些雪花飄落進來,他覺得這年的冬季真的太長太長了,長得看不到盡頭,就像他和她的未來一樣,看不到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