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城市,一座座樓閣縱橫交錯,就像她的心,被隔了一層又一層,可細細剝開,會疼。
剛來這個城市的時候,她也很害怕,她該怎麼辦?沒有什麼技能,沒有在社會上錘鍊過,已不算年輕,甚至沒有力氣,這樣的她,一無所有,還帶着個孩子,該如何生活?
可是,這大半年不也一樣活下來了。
所以她總是不斷提醒自己,沒有經歷過地獄,就永遠不知天堂的高度,處得越高,摔下來的時候就越慘,因此她現在只想平平淡淡的過好每一天。
剛起牀房東又來敲門了,她正想說馬上去找房子,誰料房東說:“我一個朋友原先在一個民辦舞蹈學校教課的,我看你也是學這個的,那我幫你問下她那裡還要不要老師?”
初夏大喜,連連點頭,房東馬上撥了個電話過去,那邊居然說有個老師辭職了正在招老師呢,讓她明天就過去面試。
立時就覺得整個人神清氣爽的,拉開厚重的窗簾,夜雨過後秋陽有些刺眼,南方的城市,被污染的成分很少,空氣很新鮮,趴在窗臺上,突然覺得就這樣帶着孩子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過一輩子也挺好,小地方物價也低,生活節奏也慢,總容易讓人有一種時光靜好,人也靜好的感覺,想着,覺得自己該慶幸的笑笑,只是,笑容終究還是被扼殺在嘴角,心裡的酸楚陣陣彌散,如果能夠永遠這樣,遠離生死愛恨,該……多麼幸福。
下午要去面試的,自從發生那些不堪的事情後,舞蹈已經被她荒廢得太久了,試着活動了下筋骨,果真是生硬了許多,回想起大學時爲了爭一個主跳位置,那樣沒日沒夜的瘋練,她忽然無奈的笑了,除了跳舞,她沒有本事,現在的她急需一份穩定點的工作,一個可以讓她和孩子落腳的地方,因爲她每月不多的工資都月光,都已經在用媽媽的那筆錢來週轉了,而且當老師有兩個假期,這樣她就有了回去看媽媽的時間和陪孩子的時間,可憐小寶還這麼小就要離開媽媽被送去托兒班了,現在沒有幾個學校會招舞蹈老師的,所以下午的面試,她只能成功。
套上舞鞋,扶着牀頭的木架了,緩緩的將一條腿舉過頭頂,她輕舒了口氣,好在,基本功還不錯。
黃昏的天空,晚霞漫天,輝映着來去匆匆的人們,有哭有笑,有愛有恨,而她,仍舊是她。
記得,那時的她抱着孩子站在火車站大廳裡,望着密密麻麻的列車時刻表,茫然無措,最後,她乾脆閉眼睛隨意一點,指尖就落在這個城市的名字上面,她就在大廳外找到票販子買了票。
那個時候都沒想到,有一天她真的能成爲一個老師,每天朝九晚五生活,這麼多年,唯一的能做好的事,似乎也就是舞蹈了。
要和大家說的好消息是,她面試通過了,明天就可以上班,最最重要的是,工資不低學校還提供食宿。
沒想到運氣居然這麼好,幸好讀了個這麼牛氣的大學,文憑還是有用的,最起碼幫她爭到了這份工作,雖然這是一家不是很正規的舞蹈輔導學校,離市中心也遠,不過,卻可以提供老師宿舍,這纔是目前她最需要的,回到出租房初夏就開始收拾東西,她已經和房東聯繫好了,明天她就搬出去,反正東西也不多,人都是需要窩的,就像蝸牛也需要一個能遮風避雨的地方。
整理箱子的時候居然還找到了一張大一新生軍訓匯演時候一同拍的集體照,展開吹了吹灰塵,就算相片上沒有標名字,她還是能在打開照片的一瞬間找出三個人。
這麼多年她一直都不捨得扔,她知道,其實不捨得的還有那一段青春的大學情結。
一個是自己,一把青絲梳成馬尾,睜着水靈靈的大眼睛,穿着寬大的迷彩服,曬得紅通通的臉上笑得傻呵呵,沒心沒肺。
還有一個,其實不用特地去尋找,總是站在靠她最近的地方。
那時候的陳小雅,還是眉眼青澀的樣子,迷彩服撐不起她略顯單薄的身體,倒越顯得四肢修長,比着一個很二的勝利的手勢,對着鏡頭笑得羞澀。
當初她們的笑容怎麼都可以這麼純淨呢,爲什麼纔不過幾年的時間,她就已經看破了紅塵心如死灰,而陳小雅竟然可以不顧一切想方設法威脅利誘無所不用其極的將一個男人從好姐妹身邊搶了去。
很自然就順便注意到衆多女生中的另一個,她皮膚稍黑,卻同樣身材高挑,“麗麗,還記得當初我們都最羨慕你在宿舍樓下被當衆表白那浪漫的一幕嗎?我想,不管他們對我們做了什麼,曾經的那些單純的美好是誰都抹剎不了的。”
初夏站起身,打開煤氣竈,將手中照片的一角引燃,火光中,兩行淚水滴下,照片上的人,都已有了各自的人生,大學,不過只是人生當中的一個驛站,就讓她,以這樣的方式,向自己已經逝去的青春致敬吧。
雖然這所學校在城郊,好在這個城市本來就不算大都市,到市中心打車也只需半個多小時,並沒有不方便,初夏站在窗前,面前的窗玻璃映出一張素淨的臉龐,披肩發,眼珠烏黑卻有些恍然失神,可是卻一臉倔相。
窗外大片大片田野從眼前掠過,視野立即開闊起來,讓她驚喜的是還有個小露臺,放着一把竹躺椅,這樣她沒事就能睡在這裡看風景了。
正是豐收的時節,打開窗,猛吸一口滿滿的稻香,心情瞬間就好了很多,這是城市裡看不到的風景,歲月靜好。
教師的這職業,她還就漸漸地喜歡上了,有一羣青春的面孔,每天圍着你跟你談天說地聊追明星的感覺,確實是很快樂的,似乎一下子,她也變得跟他們一樣,稚嫩了,天真了,好像什麼磨難都沒有經歷過一樣,很自在,很青春。
走在一羣十二三歲的學生中間,已經二十七歲的她穿着一身得體合身的職業套裝,長髮及肩,但是依然年輕,依然清秀,氣質溫文淡雅,但是,眼眸中的沉靜,已如無波古井,是她這個年齡,所少有的。
但她不知道的是,在這個校園裡居然還能讓一個人的目光爲她癡轉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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