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夜帝經過近三個月的調理,身體已經恢復了大半,臉上的肉也豐滿了起來,雖不說是紅光滿面,但比被綁在地下密室時精神了許多。
此時聽了皇太后的話,他點了點頭,頗爲嚴肅地說道:
“母后這話言之有理,今天是母后的壽辰,如何罰,母后說了算。”
千陌有些奇怪於南夜帝的生硬,覺得在這樣一個喜慶的場合,他也忒嚴肅了些,不夠隨意與柔和。
轉念一想,又有些理解,畢竟在地下被關了那麼多年,任誰的心理和精神狀態都會發生變化的,這古代又沒有個心理醫生,難免南夜帝的言行會與衆不同點。
皇太后想必這幾個月已經習慣了南夜帝的說話行事風格,倒也不介意,繼續將臉上的褶子笑成了一團,對千陌和豔傾公子說道:
“那就罰你們兩人表演一個節目吧,你們倆,一個是天下第一的公子,一個是傾國傾城的美人,想必能給哀家和皇上帶來一段珠聯璧合的表演。”
這可真是趕鴨子上架,千陌心裡暗暗嘀咕:我可不會你們古代的琴棋書畫,要我表演什麼啊!
“太后娘娘,請容千陌和豔傾公子商議一下再作表演。”
她嘴上卻是答應着好,在徵得皇太后的同意後,扭過頭問一旁的豔傾:
“我可什麼都不會,不知道公子想表演什麼?我看看能不能給你打個下手,湊湊熱鬧。”
豔傾公子低聲問道:“真的什麼都不會麼?”
千陌認真的搖搖頭,眼神清澈,表情誠懇:她是真的不會古代的這些。
忽然想起來她並不是一無是處,連忙說道:“我會戲法,憑空變東西出來。”
豔傾低頭思索了一會,復又擡頭道:
“那我就表演一個祝壽歌舞,你在旁邊負責變你的戲法就成。”
“行。”
此時兩人身上的大氅披風早已解下,於是站起身對着上座的皇太后等人行了一禮,向她告退一聲,便下到一樓,準備登臺表演了。
等臺上的一組舞伎表演完一段劍舞后,豔傾對臺下樂池裡的樂師小聲交待了一句,便和千陌一同踏上了圓形的舞臺。
千陌站在圓臺上後,發現這舞臺是整塊白玉製的,真的是足夠大,直徑最起碼在二丈以上了,怪不得剛纔能容納那麼多小孩子表演。
這時,白玉的圓臺已經慢慢升高,將她和豔傾送到了半空中,稍一仰頭,便能看到三樓正席的皇太后和南夜太初衆人。
待圓臺停穩,雪衣烏髮的豔傾便聲若清泉流雲地說道:
“今日是太后娘娘的華誕,豔傾臨場作祝壽詞一首,並譜成曲,以歌舞形式給大家助興,至於柳小姐要表演的是什麼,請容我暫且保密,到時一定讓你們大開眼界。”
說罷,他朝千陌點點頭,又給臺下的樂師們一個手勢,絲竹聲便響了起來,簫、竹笛、琵琶、古箏、曼陀鈴……悠揚婉轉,花萼樓內頓時安靜了下來。
豔傾將身子一折,緩緩轉了半個圈,然後琵琶便急風驟雨般、玉珠亂彈似地錚錚作響,直彈到人心鏗鏗鏗砰砰跳個不停,跟着古箏聲、簫聲、曼陀鈴聲,一齊奏響,竟似萬獸齊鳴,萬鳥朝拜。
豔傾先是緩緩地轉着圈,隨着琵琶的節奏,他的圈越轉越快,越轉越急,雪白的長袍飛舞起來了,飄逸的廣袖飛舞起來了,束在紅珊瑚冠裡的青絲髮尾飛舞起來了,彷彿一朵開在無淚山頂的雪蓮,正盛放着。
他的圈也越轉越小,到得後來,竟將雙臂舉過頭頂,交匯在空中,整個身體只在原地快速旋轉着,就如一枝盛開的雪蓮將它的花苞合攏了起來,在風中筆立,花萼樓內的人只看得見一團白影,再也看不清他的面目。
稍頃,樂曲聲由急到徐,慢了下來,豔傾公子的旋舞也由快到慢,漸漸緩了下來,人們終於從剛纔的一團白光中能看到他那豔驚天下、眉目如畫的玉顏了。
髮尾掃過他的臉,長眉飛斜,眉若遠山,眼含春水,一舉手、一折腰、一回眸、一側首,便驚了天下,豔了人心。
他忽然一個折腰,委身倒地,白袍旋開在他身周,如雪白的花瓣,他開始唱道:
“祝壽祝壽,筵開錦繡。拈起香來玉也似手,拈起盞來金也似酒。祝壽祝壽,命比乾坤久。長壽長壽,鬆椿自此碧森森底茂。烏兔從他汨轤轤底走,長壽長壽。”
豔傾的聲音清亮,若玉珠落玉盤,如金石裂長空,似清風拂水面,真個好似清泉石上流,滴滴入寒潭。
衆人不禁拍掌叫好。
千陌原本一直站在白玉臺邊,看着豔傾的表演,也被他絢爛的轉姿和清麗的歌聲給震撼住了。
這人彷彿天生就屬於這舞臺,那些華麗的錦緞,那或高亢或婉轉或悠揚的樂聲,那些張燈結綵花團錦簇的喜慶,彷彿都只爲他一人而設。
比起他的絕色,他的詩詞歌舞也毫不遜色,怪道被人稱爲天下第一公子,豔傾,豔傾,這名字還真是適合他。
今天這一曲這一舞罷,豔傾的名聲只怕會傳得更遠吧。
千陌還在一旁看得發呆,那邊的豔傾差不多快表演完畢,見她站一邊不動,便轉了過來,拉着她的手繼續唱道:
“白錦無紋香爛漫,玉樹瓊葩堆雪。靜夜沉沉,浮光靄靄,冷浸溶溶月。人間天上,爛銀霞照通徹。”
一邊將她拉到臺中央圍着她轉着圈的唱,一邊暗地裡使眼色。
千陌這才從對他歌舞的癡迷中回過神來,朝他眨眨眼,不動聲色地順着他唱的曲目,左手一翻,一朵豔豔的紅梅便變了出來。
將這朵紅梅往空中拋下,輕翻右手,又一朵紅梅開在了她玉白的指間,也被她拋了出去,落在了白玉臺上。
豔傾兩眼閃閃發亮,被她這一手給驚住了,只顧在她身側舞着,卻忘了唱歌詞,這次換成千陌朝他眨眼,示意他繼續唱下去,畢竟一個人在舞臺上表演還是單調了些。
豔傾接到她的眼神示意,也明白了她的用意,便在離她二尺遠的地方兀自緩緩轉着,將白袍旋成了一朵盛開的梨花,嘴裡也咿咿呀呀地繼續唱道:
“煙霞湖水茫茫,百頃風潭,十里荷香。宜雨宜晴,宜妙弋淡抹濃妝。尾尾相銜畫舫,盡歡生無日不笙簧。春暖花香,風稔時康。真乃上有天堂,下有曜陽。”
曜陽是南夜京城的名字,豔傾這是在贊南夜京城繁華美麗堪比天堂。
千陌隨着他的歌聲,兩手間翻飛的更快,一朵一朵的紅梅從她雙手指間綻放出來,她又一朵一朵的全拋到了烏髮雪衣不停旋轉的豔傾身上。
紅梅從豔傾身上滑下,很快就在他的裙邊腳下鋪了一層。
到得最後高潮部分,千陌的手越翻越快,人們看不清她的動作,只覺得眼前她的細白的手化作一片白影,然後從白影裡開出一大捧紅豔豔的花來。
在豔傾唱到結尾“上有天堂,下有曜陽”時,千陌也在臺上原地轉了一圈,將手中的一捧紅梅盡數向半空中拋去,頓時,一陣紅雨從空中飄飄灑灑地落下,給整個白玉的舞臺鋪上了一牀燦爛的紅錦被。
隨着紅梅的落下,豔傾的歌聲也戛然而止,他的旋轉也戛然而止,整個人如一株白玉蘭立在了臺上。
千陌和他相視一笑,伸出左手牽住他的右手,兩人彎腰鞠了一躬,齊齊朗聲道:
“祝太后娘娘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祝太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皇太后臉上笑成了一朵花,不停地讚道:
“好好好,豔傾公子果真名不虛傳,即興作詩譜曲歌舞,端的是驚才絕豔,柳丫頭的紅梅戲法讓人讚歎,你說你個丫頭的手咋就那麼巧呢,居然可以變出那麼多紅梅來,哀家可是看了好半天,都瞧不出你是從哪兒將它們變出來的。”
南夜帝和皇后、蘭貴妃等人也是齊聲讚歎,莫不嘖嘖稱奇,南夜太初趴在條案上,懶洋洋地說道:
“皇奶奶,既如此,你也不能光嘴上說說呀,莫忘了給他們打賞。”
“那是,皇奶奶哪能忘,秋月。”
皇太后出聲召喚來一旁侍立的秋月姑姑,笑呵呵地吩咐:
“將哀家房裡異域朝賀來的兩面琉璃金鏡拿來,賞給柳丫頭和豔傾公子。”
兩人又躬身謝恩:“謝太后娘娘賞賜。”
南夜帝和皇后等人也重賞了兩人,千陌和豔傾再次謝過之後,便等着白玉舞臺緩緩下降到一樓,從圓臺上走下來,再度又從樓梯上了三樓,回了席位。
千陌剛在席上坐定,端起茶杯正要淺啜一口,在她和豔傾之間突然擠出進一個人來:
“爲什麼將本王給你包紮的絲帕解了?藥也弄沒了?”
南夜太初拿起千陌的右手,放在手裡仔細檢視着,沉着一張冷臉,不滿地質問。
千陌想要收回手,掙了掙,沒能掙脫,她的手腕被南夜太初握得太緊。
“放開我,你捏痛我了!”千陌小聲地抗議。
南夜太初哼了哼,揶揄道:
“你還知道痛啊?知道痛那還將絲帕解了,草藥汁也擦乾淨了?”
“我這不是爲了方便表演魔術嘛!”千陌臉上帶着淺笑,清脆地給他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