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李同江將驚堂木高高舉起,往公案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下去,環視了衆人一圈,聲音不疾不徐地說道:
“關於毓王妃及其弟妹訴玉璃郡主謀殺鎮國公夫人柳王氏一案,就目前現有的證據來看,仍有未解的疑點,本官在此無法判定玉璃郡主是否殺人真兇,但此案與玉璃郡主脫不了干係,故本官決定,暫將玉璃郡主押入大牢,此案待本官稟明上司後,再作處理。”
南夜太初待他的話剛一說完,便冷着臉寒聲說道:
“哼,本王倒要看看,誰敢將本王的陌兒押入大牢關起來!”
他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雙手抱胸,神情倨傲冷冽,臉上的刀疤隨着他說話聲音的起伏而顫動着,煞是可怕。
李同江被他一句話憋得說不出話來,有心想發火,但這個恣意妄爲有勇有謀的梟王可是個什麼都不怕的主,他即便是發火也無濟於事,人家根本就不會將他放在眼裡。
可讓他昧着良心放千陌回去,說此案與她無關,李同江又做不到。
且不說毓王在一邊虎視眈眈着,就拿案件本身來說,千陌的嫌疑本就最大,如果無法拿出有力的證據爲她洗脫罪名,他也不能徇私枉法胡亂放人啊。
掃了一眼公堂內李同江尷尬爲難的臉,以及柳千棠姐弟憤恨不平卻無可奈何的表情,千陌將南夜太初的一隻手拽下來握在手裡,柔聲道:
“太初,我知道你是最相信我的,看不得我被冤枉,但李大人說的也沒錯,此案疑點甚多,我又是直接關係人,若是放我回去的話,李大人以後還如何審案服衆呢?”
南夜太初放柔了表情,清聲道:
“這些我都知道,可是陌兒,若讓我看着你被關進陰暗潮溼的牢裡,我就心疼。”
千陌對他展顏一笑,俏聲說道:
“太初,就知道你最疼我了!不過,你可別忘了,我可不是嬌氣的大小姐哦,回京之前的那五年,我吃過的苦可比坐牢大多了,再者說了,”
她緩緩看了對面的幾人一眼,眯起了眼眸,冷聲道:
“我也想要看看,這給我設局下套的人究竟是何方神聖?我就不信了,她真能隱藏一輩子不露餡!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要那個暗算我的人知道,我今天能被關進大牢,他日就一定能平安地從大牢裡出來!到時候,進去的就是她了!”
南夜太初看着這個堅定堅強的小女人,不由嘆了口氣:
“好吧,我會吩咐人在牢裡好生關照你的。”
他又斜眼瞟了李同江一眼,口氣強硬地道:
“如果誰敢在大牢裡欺負你,本王一定叫他生不如死,死後被挫骨揚灰,讓他後悔惹到了本王!”
好吧,有這樣的男人爲她駕護航,她夫復何求!
千陌笑眯眯地點頭答應,柔順乖巧得像只小貓咪,與剛纔淡定冷靜的郡主簡直是判決若兩人。
對面的柳千棠看得眼裡都快滴出血來了,這樣恩愛深情的兩個人太刺眼了,千陌臉上的幸福太戳她的心窩了。
她的心就像被人用手擰成了麻花,揪心的疼,她只好趕緊低垂了眉眼,絞着絲帕,咬脣強忍着。
李同江見南夜太初被千陌三言兩語說服,不由在心裡感慨:這個強硬霸道的梟雄,看來能降服他的只有玉璃郡主一人了。
同時他也對千陌由衷地敬佩起來,這個郡主遇事不慌不忙不急不躁,淡定從容得很,不高聲怒罵,也不哭泣喊冤,理智有分寸,懂得退讓,放眼京城,還真找不出第二個這樣的女子來了。
千陌站起來,對堂上走神的李同江脆聲說道:
“李大人,我已經準備好了,請將我銬好押到大牢吧。”
李同江收斂心神,見千陌如此配合,趕緊客氣地道:
“玉璃郡主身份尊貴,況且對您也沒有定性,只是因爲案子牽涉到郡主,所以暫時請郡主在牢裡呆兩天而已,那些手銬腳鐐的自然不會對郡主使用。”
說罷,他走下來,站在千陌面前叫來衙役,沉聲吩咐道:
“你將玉璃郡主送到牢房,選擇一間乾淨條件好的讓她住兩天,告訴牢裡的捕頭們,對玉璃郡主客氣點,若有人敢對玉璃郡主動一根毫毛,我定饒不了他!”
衙役嚇得一個激靈,趕緊彎腰躬身答應了。
千陌朝南夜太初微微一笑,又握了握他的手,兩人的眼神無聲交流了幾秒後,她才抽出手來,對一直站在一旁的李同江點點頭,率先優雅地走出了公堂,南夜太初也起身護送她出去。
那個被李同江點名帶路的衙役趕緊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這情形不像是押送千陌去大牢,倒像是千陌帶了隨從去大牢視察一般。
柳千陌和南夜毓等人自然是看得咬牙瞪眼,差點將自己憋出內傷來。
這時,因爲出門在外沒能及時得到消息的柳鵬程終於趕到了衙門,他進得公堂沒有看到千陌時,不由焦急而關切地抓着李同江的手問道:
“同江,我女兒怎麼樣了?千陌她是不是關起來了?”
李同江是正四品的文職,比柳鵬程的正二品低了兩個等級,所以便恭敬地將剛纔審案的結果大致敘述了一遍。
柳鵬程見是千陌自願去的牢房,也不好說什麼,正要轉身也跟去大牢裡察看,一旁原本正要走的柳千棠忍不住開口抱怨:
“爹,您怎能如此無情無義!娘被人殺死的,千陌的嫌疑最大,您不關心娘和我們姐弟,反而着急千陌坐牢的事情,您將屍骨未寒的娘置於何地?又將我們姐弟置於何地?您真讓我們心寒吶!”
說罷,她又嚶嚶地小聲哭泣起來,李同江頗煩女人在公堂上哭,又不能喝斥,趕緊對柳鵬程說道:
“柳國公,國公夫人還擺在殮房裡,您辦個手續就可帶走去辦後事了,您請節哀順便!”
柳鵬程對大夫人雖然談不上喜歡,甚至恨她暗算千陌和兩個小外孫,但王月如畢竟跟了他這麼多年,如今被刺身亡,倒也讓他心裡不好受,加上受了柳千棠的責怪,便不好再問千陌的事,隨同李同江去處理取遺體的事情去了。
柳千棠姐弟自然也哭哭啼啼地跟在了後面,整個公堂裡瞬間便只剩下了一個跪在地上的墨翠。
她被所有的人給遺忘了!
見沒人理她,公堂裡也沒了人,墨翠東張西望了會,便自行爬起來,一個人回了鎮國公府。
*
在京城的某個秘室內,一個下屬模樣的褐衣人跪在地上,對着屏風後的人恭敬地說道:
“主子,小的剛從京兆府衙門裡探聽來的消息,玉璃郡主因無法洗清謀殺柳王氏的嫌疑,已被李同江下入大牢,此案可能會移交三司會審。”
“唔。”
屏風後傳出一個低低的聲音,辨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地上的屬下見主子並未過多表示,便大着膽子繼續彙報:
“不過,李同江似乎很怕南夜太初,吩咐衙役和牢裡的牢頭們要善待郡主,他還親自將郡主送到了大牢裡,又着人送了牀和嶄新的鋪蓋進去,看來,郡主在裡面的待遇不會太差。”
屏風後的人淡淡地道:
“哼,諒他南夜太初也包庇不了多久,這件案子板上釘釘了,只要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不是柳千陌做的,她就必須得爲柳王氏償命,你道王月如的三個子女是任人捏的軟蛋麼?就讓她在牢裡最後過幾天舒服日子吧。”
這道聲音清麗婉轉,帶着點嬌媚,是非常好聽的女人聲音。
地上的手下趕緊附和道:
“是,主子英明,這次這個計策設計得天衣無縫,她柳千陌必死無疑了,否則毓王妃鬧到皇帝那兒,皇帝也不敢庇護她!”
“你沒有留下什麼破綻吧?”屏風後的女聲問道。
“主子放心,小人沒有留下一樣與我們有關的東西,那把匕首也是從市集上買來的,毫無特色可言,況且小人戴了*,即便柳千陌現在站在小人面前,她也認不出小人就是那個和她說過話的小喇嘛來。”
褐衣手下得意洋洋地說道,這次行事他可是想得周全完美,做得天衣無縫呢,主子應該表揚他了吧。
果然,屏風後的女人望不吝嗇地誇讚道:
“唔,這次你做得不錯!等會自己下去領賞。你去吧,這幾天注意觀察那邊的動靜,有什麼消息隨時報告給我。”
“是,謝主子,小人告退。”
褐衣人躬身退下,屏風後的女子自言自語地說道:
“柳千陌啊柳千陌,你的命不久矣,我還真迫不及待想看到你被斬頭的那一天呢!哈哈哈,你得罪的人可真不少,想要你命的人可不止我一個,這次不僅能剷除你這個礙眼的女人,還能從那個人手裡拿到一大筆賞金,真是一舉兩得,划算得很!”
這時從外面又人有敲門,她在屏風後懶洋洋地說道:
“進來。”
又一個褐衣人推開門進來,走到離屏風還有一尺遠的時候,單膝跪地,恭謹地彙報:
“報告主子,南夜太初派人去了城北的寂光寺,將寂光寺的僧衆,除了留下住持和一個解籤的老僧守寺外,其餘的全部帶出了寂光寺,正往京城方向而來。”
屏風後的女人愣了愣,好半晌纔想明白南夜太初的用意,不禁又笑起來:
“呵呵,這個逍王爲了他的心上人柳千陌,還真是大動真章啊,居然連整個寂光寺的僧人都押到京城來了,他是想讓柳千陌一一辯認這些人裡有沒有那個傳話的小喇嘛吧?可惜,這次要讓他失望了!柳千陌必死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