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呆地看着阿爹拂袖而去的背影,木凝煙此時的心情,是驚詫大過傷心——她不明白,一向對她予取予求將她捧在手心的阿爹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嚴厲,姽大人有什麼不好的地方讓他如此反感呢?以至於寧願看着她難受也要斬斷她對姽入雲的情愫。
一個人坐在那兒,十六歲少女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阿爹明明很喜歡入雲哥哥,卻反對我喜歡他,莫非我和入雲哥哥是同父異母或同母異父的兄妹不成?又或者阿爹只是表面喜歡他,實際上我們兩家是世仇?
木凝煙絞盡腦汁將聽過的說書故事情節一一往姽入雲身上套了去,想來想去也只找出世仇和親兄妹這兩條理由來解釋阿爹的反對。
她坐在那裡,很不甘心,又找證據將這兩條理由一一給推翻掉。
姽入雲在去京城當國師前曾在日光城小住過半年,就是那個時候她才認識他的,所以應該不是世仇;
親兄妹麼,她和他一點也不像啊,阿孃生她時才十五歲,不可能出得出入雲哥哥,阿爹也沒有私生子,要真有私生子,也早接回來承認了,阿爹想要一個繼承人都快想瘋了,不可能放任私生子不歸祖認親的。
最後她覺得她的小腦袋想得快要爆炸了,既然排除了世仇和私生子的可能性,那她可就不管阿爹是怎麼想的了,怎麼着她都得試一試,愛情得自己去大膽追求才能得到,畏畏縮縮不是她的性格。
想通了這點,她鬥志昂揚地站起身,朝塔下走去。
急匆匆回了城主府,進府門時,木凝煙問守門的小廝:
“姽大人回來沒有?”
“回凝煙小姐,姽大人回府了。”
得到小廝肯定的回答,木凝煙一陣風般就往姽入雲住的小院跑去,等她看到那棟院子時,卻又住了腳,站在一叢三角梅下略一思索,又轉身回了自己的住處。
丫環擔心地看着木凝煙,她家小姐已經足足折騰半個多時辰了。
房間裡的牀上、桌上、軟塌上,甚至地上,到處都堆滿了花花綠綠的衣裳,小姐不停地將衣裙配過來配過去,搭配得滿意了就換上,在銅鏡前左照右照,還不時問問她的意見。
只要她哪怕微微皺個眉頭,或是沒有及時稱讚好看,木凝煙立即就將衣服脫下來丟一邊,重新去亂糟糟的衣堆裡翻找。
“小姐,你這是要做什麼?是要去參加聖女選拔嗎?”
“你不懂,我是爲了……對了,阿米,你說男人喜歡什麼樣的女人?”
“咱們日光城的男人都喜歡小姐您這樣的啊,又聰明又活潑又美麗。”丫環阿米恭維着她家主子。
木凝煙卻不滿意這個回答,她想了想再問:
“我不是指日光城的男人,我是指京城裡的,比如像姽大人那樣的男人,他會喜歡什麼樣的姑娘?是那種溫柔婉約像朵白蓮花的,還是風情萬種會勾男人魂的青樓女子?”
阿米認真想了想,說:
“奴婢覺得姽大人那樣的人物,應該喜歡京城裡那些行不動裙笑不露齒的大家閨秀吧,那樣的女人多端莊貴氣。”
端莊貴氣!入雲哥哥喜歡這樣的女人嗎?可入雲哥哥明明喜歡那個穿綠裙的京城女人,那個女人除了好看就是好看,走路弱不禁風的,哪像我們日光城的女子這般潑辣爽利。
最後,她還是挑了件湖綠色暗繡銀線牡丹紋曳地長裙,將頭髮打散,學着千陌的樣子只用一根同色綢帶綁在了腦後,摘掉誇張的紅寶石耳環,只墜了一粒小巧的珍珠,轉了個身,問阿米:
“這套如何?你家小姐好看嗎?”
“小姐這樣一裝扮,真像是變了個人似的,跟京城來的那些郡主小姐什麼的簡直是沒有區別了,像香巴森林裡的仙女呢。”
木凝煙滿意地點點頭,學着千陌走路的姿態,一搖三晃地重新去了姽入雲的院子。
院子的東偏廳裡,姽入雲正臥靠在錦塌上,閉着眼假寐,屋角的青銅鎏金香爐裡,嫋嫋地飄散着金合歡的馨香,讓人恍惚。
木凝香悄悄走上去湊近了,仔細端詳着那張讓她愛了很多年的臉龐——
膚光勝雪的臉上,長眉入鬢,閉着的眼隨着眉勢也往上斜挑着,懸膽鼻,紅櫻脣,妖嬈入骨,美到極致。
木凝香知道,這沉睡的臉只是假象,一旦他睜開眼,便是入髓的清冷,彷彿紅塵軟丈三千繁華都入不了他的眼。
可是,她就是愛他這張臉,愛他這份妖嬈,也愛他這般清冷。
他與她所見過的任何別的男人都不一樣,是如此地特別。他對她笑,她的心便撲通撲通小鹿般亂撞,他對她說話,她的耳根就會酥麻般地軟紅一片……
她才十六歲,而他已經二十五歲,她動了心,還來不及表白,他卻好像喜歡上了別人,而那個別人居然是個有夫之婦!
她不能看着他陷進去,她要用她的美好將他拽回來,她不比那個女人差,雖然沒她漂亮,但她至少是個黃花大閨女。她要他明白她對他的愛慕與情義,若再不訴說對他的愛,等他回了京城,就沒有機會了。
軟塌上姽入雲的睫毛微微地顫了一下,眼皮子也微微動了動,木凝煙知道他醒了,只是不願睜開眼睛罷了。
抿了抿嘴,她着急地略有些慌亂地輕聲說道:
“入雲哥哥,煙兒喜歡你,好喜歡好喜歡你!煙兒怕你醒過來就不敢說了,趁你睡着了,煙兒纔敢小聲地對你表白。從煙兒第一次見到入雲哥哥的時候,煙兒就喜歡你,那時候是單純的喜歡,後來,隨着煙兒慢慢長大,你每年都要來日光城小住幾日,煙兒一見到你就開心,煙兒開始有了小秘密。”
木凝煙託着下巴,回憶着認識以來的點點滴滴。
“等煙兒及笄了,懂事了,煙兒才知道,原來煙兒對入雲哥哥的喜歡,和對阿爹的喜歡是不同的,這輩子,煙兒只會喜歡入雲哥哥你一個人,煙兒非你不嫁!入雲哥哥,你……”
“我不會喜歡你的,凝煙小姐還是趁早斷了這個念想,免得耽誤了終身。”
塌上的姽入雲睜開妖魅的鳳眼,淡淡地看着精心打扮過的木凝煙,無情地打斷她的表白。
木凝煙張着嘴愣在那兒,來不及尷尬,脫口而出問道:
“爲什麼!是煙兒長得不好看,還是煙兒不夠好,還是煙兒身份不夠高貴?入雲哥哥,我要一個理由!”
“沒有理由,如果你非要一個理由,那就是我不喜歡,就這麼簡單。”
姽入雲的語氣有些不耐煩。
他一閉上眼就是夜梟抱着千陌的情景,怎麼也睡不着;睜開眼,又是這個木府大小姐的糾纏,不得安寧。
“入雲哥哥不喜歡煙兒,卻去喜歡一個有了孩子的婦人嗎?!難道煙兒竟比不上一個有夫之婦?你和她是沒有結果的!”
木凝煙被姽入雲乾脆無情的拒絕打懵了,口不擇言地說道。
“這是我的事,我喜歡誰,我想要娶誰,都與你無關。請凝煙小姐自重自愛。現在請你離開此地,姽某想靜一靜。”
姽入雲重新閉上眼,不願再搭理她,表情冷淡拒人於千里之外。
木凝煙滿臉漲紅地站起身,跺了跺腳,羞憤地掩面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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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不停歇地跑回自己的房間,木凝煙一頭撲到牀上,大聲地哭了出來。
丫環阿米急得圍着她問了好幾遍,她什麼也不說,只是埋着頭哭,哭了一會又爬起來,拿着剪刀,將衣櫃裡的衣裳一件件拿出來剪得稀爛。
阿米見狀,趕緊從她手裡奪了幾件衣裳藏了起來,回過身,卻發現她家小姐不剪衣裳了,轉而拿着剪刀去剪綾羅帳、剪牀單和被子。
“誒喲小姐,姑奶奶,求求您了,這都剪爛了,您今晚睡哪啊?”
阿米一邊叫苦不迭,一邊去奪她手裡的剪刀,好不容易將那把害人的剪刀搶了回來,木凝煙一把抹乾淨臉上的淚痕,忽啦啦又衝出了房門。
漫無目的地走到街上,木凝煙像只遊魂一般,輕飄飄地在滿街執着火把慶祝的人流中逆行着,時不時被對面而來的行人撞得站立不穩,人人臉上都洋溢着喜慶與歡樂,就她一個人形單影隻,失魂落魄。
街角一條小巷口的暗影裡,幾個衣衫襤褸的乞丐委瑣地擠靠在一起,其中一人對旁邊的一個老頭說:
“老大,你快看,那個姑娘就是城主木海清最寵愛的女兒,叫什麼煙來着,今天她身邊好像沒帶隨侍和丫環,咱們要不下手綁架她得了,木海清身邊護衛太多,實在找不到下手的機會。綁了她,也能敲詐一大筆銀子。”
“他孃的,這小妞看着挺嫩的,牀上的滋味肯定不錯!”一個小個子色迷迷地道。
老頭一個爆慄敲到小個子的頭上:
“你就知道上女人,除了這個還能不能動點腦子想點別的,若不是養了你們這幫光吃不動腦的笨蛋,老子今天也不會落到這般田地!你們都給我小心點,這個丫頭可是老子翻盤的機會。你,你,還有你,悄悄跟上去,找機會下手。今晚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否則你們幾個也就不用回來見老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