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安頓好的言葉的房間,此次再加上了雪夜的整日整日不厭其煩的探望。即防範。當然,這回是他自願的。而且雪夜還主動提出在言葉醒來後,所有物品包括飯菜在內,都會先請示過破君纔會拿到言葉眼前,以防她再從中創造出新的詞彙。也跟之一提,言葉的新字典再次被鞠月沒收了。
可平靜不過半晌。
藥王寺逃往西爾斯的事情已經得到派駐在那裡的南原奈美證實了。但接下來怎樣做,則是真實之眼不能插手的。而鑑於這個情報,對曾經給自己提供過一回假情報的破君——本人說是情報錯誤,願承擔責任。鞠月也再一次極其大度且令人不得不心生疑慮的作出了不予追究的表態。只是接下來的行程南館卻未給真實之眼透出任何跡象。另一方,鞠月也讓琉璃將所有的結界撤除,正式取消了在藥王寺潛逃後就變得名存實亡的分館間的隔閡。
除此外,在風起雲涌的變遷下唯一能稱得上是好消息的,就是七海復活了。說復活可能不太準確。就像藥王寺對七海的東家所作出的解釋那樣,雖然克是使用了MindAsassin的能力強行侵入了她的記憶,但就常理來說,只要克不存在主觀上的惡意,這樣並不會對一個人造成精神傷害。可七海就偏偏是個例外,這是因爲——“呀!少主!您又來看我啦?不好意思讓您破費了。”
“拜託,雪夜叫我少主你也叫我少主?沒被傳染吧?既然很不好意思讓我破費,就別拜託我去買這買那的……”破君說着,將一盒由藏人介紹去還能多得一塊的可麗餅放在牀頭櫃上。說起來,這陣子他好像一直在進出病房。
“沒辦法,我是窮學生嘛。嘿嘿,老闆,謝謝你啦。”七海吐吐舌頭,敬個禮表示謝意後,狼吞虎嚥地吃起來。
“我也只是個掛名的顧問老師,只有基本工資而已啊。”說她窮誰信啊?破君帶着少許抱怨說道。當教師是爲了時間上的自由,可誰能想到會因此要給七海辦飯卡,給赤間買電玩,給青井發工資,給小奈美選玩具?跟有四個娃的爹似的……有座金山都不夠花。順帶一提,他這個萬年摸魚本來是要教數學的,後來硬是成了形同虛設的某社團顧問。瞧,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團。也許是新聞社吧。
“我要的另一樣東西帶來了嗎?”七海邊吃邊含混地說道。
“帶了。不帶你能把我也給吃到肚子裡去。”破君說着也想去拿一塊可麗餅,手背上卻捱了一記。
“這是我的。”七海聲明道,“想吃自己買去。”
“這不是我買的啊?我到底是不是老闆啊……”從雪夜的少主開始,破君就很懷疑用來表示上級的這類詞在這裡也許有與現世截然不同的涵義。
“你是老闆,但這也是我該得的。”一個下肚了,吮了下手指,七海tiantian嘴角,歪着頭想了想問道,“老闆,那個克現在怎樣了?”
“你說克醫生?離開學校了。”破君說道,“他的女神消失了,受不住打擊就走了。”以克的爲人……先不說殉情,至少他會就此銷聲匿跡了。藥王寺又失去一個得力助手。
“嘁……讓他逃了。”耳朵不自覺地動了動,七海不忿地說道,繼續吃着她應得的。
“他不是故意的,就算了吧。”視線不經意地盯準了那耳朵,破君忍不住笑道,“你跟萬歲爺都混那麼熟了,他都沒發現你有四隻耳朵嗎?”
“你以爲誰都跟你一樣第一次見面就會好奇到隨便摘人帽子啊?”七海一氣說道,還不忘配以惡狠狠地瞪過去。
“是我失禮了……”
七海七生,是誕生於七鄉的……妖怪。外表跟人類大體相同,除了那並非染制的淺藍色頭髮外,還有就是頭頂多出的兩個像貓一樣毛茸茸的尖耳朵。七海會終日在人前戴着帽子,就是爲了不引起騷動而將之隱藏起來,只有偶爾使用妖力時纔會摘下來。但就是在被克襲擊時,她的帽子被碰掉了。接着便反射性的引動能力進行抵抗和爲搞清楚原由,才引發了這種倒黴事。
“喏,給你。”破君頗不情願地說道,從口袋裡掏出一頂黑色的布帽。“不過我還是覺得把耳朵露在外面比較可愛哎?”
“你是怪人,當然覺得可愛。很多人嘴上也這麼說,可等真正見到我這副模樣了,還是會害怕。”七海用唯一干淨的小指把帽子挑過來,放在膝頭。“說吧,既然我好了,就說說接下來要我做什麼。”
“再休息幾天也沒關係。”破君體諒道。
“沒關係,少主是特別的。其他人想讓我這會兒上工就得付三倍這個了。”七海像往常般將食指和拇指對在一起說道。身邊沒銅錢真不方便。
“小七海……”破君露出淡淡的微笑,欲言又止。
“感動嗎?”七海狡黠地說。
“不,我只是好奇你怎麼會這麼貪財。”破君快速地說道,讓七海萌生了點想抽他的念頭。“你攢這麼多錢是打算都吃光了,還是放着發黴啊?又下不了崽……在那邊也習慣籌錢?”
“那邊用不到這種東西,我們習慣以物換物。”七海回答道,“不過很多妖怪,包括我們這種貓妖都很喜歡亮晶晶的東西,我只是被人類影響,在這基礎上稍作變化了。”
“還真是不好的變異呢……”破君毫無惡意地笑道。
悟,屬貓妖科,擁有讀取人心的能力。是七海真正的屬種。
在克試圖搜索七海的記憶時,與之相對抗的也是七海無意識啓動的讀心能力,因此兩種類似的精神能力進而發生了排斥反應,導致後來天生擁有此能力的七海受到了不小的精神創傷,克卻沒有任何損傷的結果。
另外,據七海說,在妖怪的圈子中,有很多傢伙都喜歡亮晶晶的東西。比如碎玻璃片或金屬顆粒乃至寶石等,收集硬幣的也不在少數。但真正像她這樣連紙鈔都要的,就非常罕見了。說起來,在和言葉熟絡時破君就聽她說起過妖怪的世界,可也是直到認識七海,他才真正去相信,妖怪的存在……
那種感覺似乎跟人類的存在是一樣的,合理到讓人有些異樣的難以置信又無從反駁。不同於一個世界,共享着差不多的時間概念,也彼此聽聞過,但互相卻都對對方的真實性有必然上的質疑。好像兩個平行的世界。七海,和那些無意中窺視到妖怪世界並把它們記載下來的人類一樣,她就是一個不小心被吸引過來的妖怪。
在完全陌生的世界裡艱難的活着,被當作珍奇異獸也無可奈何,最後在無力抵抗的情況下索性自甘墮落爲人類的私慾而濫用妖力,自然理所當然地要走到這裡進行償還……即便這裡根本沒有一個適合妖怪的終點站。但是她,遇見了唯一一個肯給她自由併發自內心善意待她的主人。所以已經足夠了。不過七海覺得這種想法最好還是不要讓老闆知道。雖然他好像早就發現了。
“……大體上就是這樣了。小七海?你有在聽嗎?”闡述完近況,卻見七海呆呆地看着那帽子,破君張開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我都有聽到啦。”七海沒好氣地說,“那你打算怎辦?”
“不知道。”破君老實地說道。他今天之所以沒讓雪夜作陪,就是想不要隱瞞地找個人隨便談一談。因爲謊言再怎麼完美,一想到七海可以用妖力立即拆穿,便會覺得沒必要了。這樣也無償不是一種輕鬆。但也和這點無關,他只是想找個人說說話罷了。只此而已。
“對於故意把伊莎貝拉推給風花開刃……我沒什麼好愧疚的。那女人是很可憐,但她以前竟然想要殺了萬歲爺。我本能上排斥她。風花也需要面對一下,不然她和雪夜目前的協調就完蛋了。而之前的特梅德……她做得太過頭了。反正那種幸福也是假的,我不人爲讓小翡翠把亞瑟回收有什麼不對。可是,言葉不一樣。用紅玉髓是我的主意,但我只是想過有那種負面影響的可能性,並不是真的特別希望……算了,我才懶得做假惺惺的辯解,反正我確實是想過要她大鬧一場。”
“不要去管那種半人半妖的傢伙了。”七海有些不甘地說道,“不管她變成什麼樣,接下來要怎樣你應該也都有考慮過吧?既然已經發生了,就做下去嘍。”
“我也是這麼想的。”破君勉強地笑了笑。可是這兩天,只要一沒有事做,他就會不自覺地想到言葉那雙失神的眼睛……這讓他即便是再打勝仗,也實在是高興不起來。
“你是在擔心雪夜麼?還有萬歲爺要是知道了會怎麼看你麼?我可以幫你確認。”七海拍着胸口積極地說道。
“沒這個必要。”破君卻立刻拒絕了。
“是嗎……”七海沒精打采地喃喃。知道她底細的人,包括雪夜在內,都認爲破君是利用她才成就了真實之眼。可實際上,究竟用沒用過的真正答案,都到了讓她覺得自己一無是處的程度了。她只有這一種本事,但很多人類都向往得到,在這兒卻被擱置到了一邊,說他是怪人真是一點都沒錯。
“不需要啦。”看着七海的樣子,破君笑着說道,“就算會被雪夜背叛我也沒什麼好說的,在那個戀妹情結的傢伙心裡,他那個寶貴的妹妹纔是第一位。萬歲爺嘛,被厭惡是註定了,我也不是很介意。倒是……我更擔心別的。”
“別的?”七海迅速恢復精神問道。
“小翡翠最重要的人果然是他吧?”破君無奈地說道,嘆了口氣。“我真沒想到萬歲爺……竟然真的有那麼好?我聽說圖書館的眼界一向很高,可他居然能把這樣腦袋裡全是書的小翡翠迷得團團轉……在你看來他怎樣?”
“還、還好啦……”不自覺地結巴了下,七海仰起臉不屑地說道,“帥是很帥,但骨子裡我不喜歡他那樣的,也太婦人之仁了。”
“請你稱之爲善良啊。”破君不禁莞爾。“那好歹也是種美德嘛,剛好是我缺乏的。唉……總之也還好老佛爺……”等等,不能叫老佛爺,不然那位署長可就和小林攀上詭異的關係了。破君暗笑起來,繼續說道,“署長大人還不知道這事,但我擔心她知道後會做出什麼舉動。”
“那我和赤間換一下好了?”七海提議道,“赤間去萬歲爺那邊,我呆在南館。反正你又不是要我去探查他什麼,陪在他跟前我只會礙手礙腳,出了事連自己都顧不住,別說保護他了。”
“不要。”破君再一次拒絕了。“你怎麼會覺得我是要你去保護他的?”
“不然還是爲什麼?”七海奇怪地反問道。
“笨蛋。”趁其不備,破君一臉無可奈何地颳了她鼻子一下。“萬歲爺那麼強悍根本就不需要人保護,他命硬着呢。可你不一樣。一旦我和署上鬧翻,你肯定會變成她的眼中釘。所以爲以防萬一,我當然是想讓他保護你了。你是沒讀過他纔不知道,萬歲爺那個人啊,只要不是很反感,哪怕是不太熟的人遇到危險了,也絕對會出手幫忙……”
……是要保護她?七海茫然地聽着。其實最初,她是很羨慕言葉的。明明是半妖的身份,卻可以像這裡的其他人類一樣爲最重要的人戰鬥。羨慕的不得了。如果自己也可以就此獲得實質上的力量,贏了就能獲得一個願望,把這個願望送給他……可以得到誇獎吧?總算派上用場了……
可是言葉現在失敗了。失去了最重要的人。發瘋,發狂,離妖怪越來越近了。在惋惜時七海也有幾分慶幸,畢竟若真是換作她的話,失去最重要的人,就等於失去了難得的力量,依她本身的能力,到時就連報仇的本事都沒,比言葉還不如。而且這裡也沒有給她準備末路,她無法跟隨,遺忘。只能不得不永遠地留在這裡,讀到一些總是鄙夷踐踏她的心……肯定又會只剩下悲傷了。再一次,變得無處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