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是那個自稱德雷克的膚色發棕的青年。頭髮又長又亂,和阿明有得一拼,卻遠沒阿明活力充沛。這人總是一副提不勁的樣子,也邋里邋遢的。聽說,是來艾克撒之城的電玩俱樂部卻不幸被老天玩了。
一個,瑞佛梅施教授。據說是一所私立名校的特邀講師,專程從歐洲請來的,主修電子工學。滿頭花白髮,枯槁的皮膚少說也有七八十歲高領了。在這裡某一家公司做兼職顧問。
一個,帶着兩個孩子準備去探親的單身母親,根津女士。很溫和,不太說話,典型的家庭主婦樣子。本來打算趕早班車,順便在這始發站買點禮物帶去。
一個,才藏。花季雨季的高一女生。只是常常什麼都沒想的在發呆,從不主動和人攀談。不知是離家出走還是不良,以至於通宵達旦地呆在了某家店裡通宵未歸導致被困。
一個,言葉。才藏的同學。性格內向,很怕生,總是躲在才藏身後。比才藏要低不少,像個小妹妹一樣的人物。
這些憑空生出的人們唯一的共同點是:無論哪個看起來都不像是殺人兇手……
“等着瞧吧。”福爾圖娜蠻有把握地說,取出全員三個一組的天堂骰子,將之拋入空中,煞有介事地大喊口號:
“告訴我!Dice!”
白色的塑料骰子在空中滾了兩圈,在衆人矚目中墜落。接着最終,掉在地上彈了彈,停下了——1、2、3。
“……咦咦?”好一會兒,福爾圖娜才驚訝出聲。“一二三?”
“這該怎麼解釋呢?”藏人全然不懂地問道。這骰子的規則是隻有使用者才能順利悟出,其他人很難說會不會對這數字徵兆產生誤解。除非是聯想力超強運勢也超強的人。
“嗯……”很明顯,福爾圖娜也在犯難。“真是奇怪,這樣顯示,可就不止有一種解釋方法啊……”
事實證明,隱藏在暗處的對手是個相當雷厲風行的傢伙,也相當大膽殘酷。
沒精打采地執勤,無聊的哈欠打得漫天都是。在轉角碰到武井與之交談過後,林君順着站長給安排的路線繼續向前行進。說是以安全起見才進行巡視,可這些路線根本就沒有什麼意義。本來天災一鬧就人心惶惶了,再加上現在又出命案了,誰還會跟沒事人似的零零散散地到處遊蕩啊?還不勝站崗來的有效。
話說……犯人真的會回到命案現場嗎?林君不禁開始懷疑他先前會不會說了句很蠢的話。這種情節只在小說上被嗜好推理的偵探或刑警常常唸叨,真要擱生活裡……恐怕只會心虛得絕不敢再出現了吧。總之,前面就是那個曾經躺着三具軟趴趴軀體的位置了。秉着好奇與確實無法不去在意,林君順勢盯緊了那裡。於是……很快他便說不清,究竟是後悔有這一舉,還是爲之憤怒了。
——小小的身體。
細弱的手腕彷彿稍稍用力一捏就會斷掉,臉上安詳的表情看起來宛若正值酣睡一般。如果……如果他們的衣服沒有被早已四散的水漬浸溼的話……那樣深切的紅色,好像是在地面上開了一個洞,只給林君剩下了一種一腳踏空的失重感,不住地往下墜。
倖存者中唯一的兩個小孩子正躺在那裡。
“林、林先生?”
二人一組不遠不近地站在林君身後的站務員惶恐地叫道,強忍着他緊繃的神經竭力發出那些嘶啞的聲音,眼前的景象讓他直覺毛骨悚然。
沒有理會,而是像被刺傷了雙眼,林君猛地別過頭,連着後退了好幾步也沒說話。什麼變態啊?居然對小孩下手……到底是怎麼想的?林君甩甩頭,仍舊沒能恢復過來,腦袋有點犯暈。在來樂園前,他不是沒見過屍體。但是,這可是孩子……對了,孩子,孩子的母親怎樣了?
“先別告訴其他人。”林君緩慢地交代,可不等他再說下去,討厭的聲音卻不請自來了。
“哎喲喲,真是慘啊……”夜店TheKnight的頭牌龍也哥用雪白的圍巾掩着嘴巴,盡是戲謔地說道,“唉,真是悲劇啊。不知道他們的母親看到了,會有多傷心呢。”
“是你?”林君啞着嗓子問道,可他根本不想聽到任何答案。
每個人都沒有留意到他是怎樣衝上去的,等察覺,林君已經卡住了龍也的脖子。後者面帶厭惡地艱難地掙扎了幾下,可惜沒有任何效果。跟班的麻西憤怒地喝了一聲,壓低了身子,手伸進大衣背後,緊張地看着比他的龍也哥還要高大的林君,一邊等待着龍也進一步的指示。但龍也只是毫不示弱地瞪着林君,大聲質問。
“你有證據嗎?”
“哼……你的存在價值還不如一隻螞蟻,滅個你還需要證據?”
林君此時的臉孔全然不像個正義使者。退讓到一邊的站務員被嚇壞了,從喉嚨眼中放出一兩聲不知所以的嗚咽,立刻轉身逃走,口中輪流大呼着他視爲救星的武井同學與結城站長。
“殺了他是沒什麼不好,不過……”遁着聲音,藏人從樓道中走出,先回頭看了眼那名站務員的背影,他纔對林君繼續說道,“可是現在殺了他,林,你就要成爲最大的嫌疑犯了。”
“不會吧?”看到同伴,林君的理智稍微回覆了一點。
“就算手法明顯不一樣,但人們通常也只看結果而已。”藏人無奈地笑道,“誰光明正大地殺了人,誰就是真正的兇手,這隻會讓那傢伙笑得很開心。”
“哪傢伙?”林君驚訝地重複,同時鬆開了龍也的領口,順勢還將他大力地推了一把,好讓他遠離自己。
“咳咳,裝腔作勢的暴力分子。”龍也趔趄幾步,面色陰沉地說道,“你們才最可疑吧?好像很熟的樣子啊,還一直裝作不認識。”
“是很熟。那又怎樣?”林君略覺好笑地說,“別以爲我現在放了你你以後就可以逍遙自在……小心些,別再被我抓到了。”
“口氣很大啊!居然敢這麼對龍也哥說話?”麻西似乎沒那麼緊張了,大咧咧地開始發作,將毛領的白色大衣向身後一拋,亮出一把摺疊式軍刀,散着駭人的光芒。
“架勢不錯。”只是有點班門弄斧了。林君忍不住笑了,身子快速一探,猛然掐住了麻西的腕處,那把鋼口還算不錯的小刀便落入了他掌中,隨後多半是爲了唬人地翻轉着花樣。“你的臉,是你吃飯的傢伙吧?可惜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太軟蛋了。說不定在上面劃上幾道可以讓你看起來彪悍點?”
“你……”麻西驚慌失措地握着疼痛不已的手腕。
“……麻西,我們走。”龍也不甘地說道。
“真的不用幹掉他們嗎?”林君更加不甘地請示道。
藏人聳聳肩。“暫時不要。”
“武井先生,站長,就是這裡了!”站務員適時地跑了回來,身後腳步踢踏聲凌亂。
“呀……來了啊?”藏人誇張地輕撫了下面頰,作出一副很是沉重的表情。
隨後在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演講下,武井同學與結城站長都同意將此事保密。對其他人只稱是母子三人失蹤了,目前下落不明。至於要不要作勢搜救……爲了更多人着想,還是算了吧。目前還有猖獗的逍遙法外者。其實,這一切都是善意的謊言,僅僅只是希望:就算不能消減,也最起碼要儘可能地不再增加倖存者們的恐慌。
轉回知情者們的內部。
方纔藏人口中所說的那傢伙,也並非是隨口戲言。福爾圖娜的D級天堂骰子雖然無法將準確的結果揭露出來,但提示一下還是沒問題的。因此,依據骰子的點數與邊境各人的經驗談來總結,將前後五人從檢票口層殘忍拋下的人恐怕……
前三人是被準確地割斷了頸動脈,在深度昏迷中幾乎可以說是毫無痛苦地失血過多而死。後兩人……也就是那兩個孩子,只是被蹩腳的模仿玷污了。就連表面的手法都沒能做到完全一致。
雖然結果好像都是從樓梯上滾下來的。但前者傷口平滑,處於頸動脈,卻並未在地上留下什麼血跡,甚至就連衣服上也沒有沾染太多,當層明顯不是第一現場。而後兩個的出血口卻比較像……較厚卻尖銳鋒利的玻璃碎片?毛毛躁躁地劃開下巴,然後未等血液降溫就被直接地推了下來,因此鮮血灑得到處都是,使得場面觸目驚心。再加脖子上隱約可見先有的勒痕,機械性窒息應該纔是造成那兩個孩子死亡的真正原因。一個太專業,一個太粗糙。所以,將前後五人從檢票口層殘忍拋下的肯定不是同一個人。因爲有時要專業去模仿業餘也不見得容易。
而幸運女神福爾圖娜的說辭,完全可以應驗這些相同與不同。儘管那實在讓人難以置信。
123,有三種解釋——第1回和第2回,是3個人所爲。
“還沒找到根津女士嗎?”
另一邊,稍顯隱秘的搜尋正在進行中。
“還沒有,先生,她會不會也……”站長沒有再說下去,但意思已經很明瞭了。這是最壞的結果。兩個孩子太礙事了,那母親……無聲壓抑了這麼多天,被絕望逼瘋了的人,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啊……
“無論如何,先拜託您了。萬一被其他人知道了,請做好安撫工作。搜查的事就交給我們吧。”藏人溫和地說,好言好語支開了旁人。
照第一種解釋直面去看,可先想知是三人一組的團體行爲。大體上,三島組,即初始的第一波人是可以全數排除的,老幼婦孺諸多不說,也沒有誰有扎堆作惡的嗜好。因此嫌疑理當落在,3個陪酒女或除武井外3個大學生身上。但若是這樣,怕是也太盲目亂來了。先不管品行如何,他們連最基本的哪怕只是一絲無意義或扭曲的殺意都沒有。
那麼,就當作是謬論,再瘋狂一些吧。
——1單身母親,2個孩子,3十歲。
一小步,一小步,極其心不甘情不願地挪動雙腿,看似明亮卻始終都靜悄悄的樓道讓米娜的心裡也越來越害怕。福爾圖娜默默地跟在她身後,刻意將腳步踢踏得人盡皆知,就連自己也直覺腳底板陣陣發麻。毫不在意這會否把什麼人驚跑。不過,本來是他獨自巡視着一帶的,可米娜偏要跟來,這也使福爾圖娜更加難以明白,他久追無果還隱隱地總是刻意與他保持距離的米娜對他究竟是怎麼想的了。
“……哎?”
米娜猛然停了下來,顫顫巍巍地回過頭看着福爾圖娜,一時說不出話來。她耳中不知在何時多出了一個女聲,不斷地抽泣、嗚咽,忽高忽低,又像悄聲自語。跟電影中的那種……
“那、那是什麼聲音?”米娜驚恐地說,試圖輕鬆地笑笑,鼻頭卻是一酸,眼中水汪汪。
“聲音?”福爾圖娜緊跟兩步,四處看了看。“怎麼了?”
“不,沒什麼……”米娜搖頭道,可臉都白了。
“等等。”福爾圖娜擡手拉住米娜,將手指擋在嘴前。米娜點點頭,雙手緊緊地捂着嘴巴。二人安靜下來,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冰冷的空氣順着鼻腔小心翼翼地進入胸肺,同時也捎帶來了……
細弱的啜泣聲是從昏黑的前方傳來的。
“對不起啊……對不起……”
“嗚……”米娜驚恐地低叫了聲。在那一剎那,她周身的溫度似乎更低了,引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也逼迫她打了個冷顫。
“呆在這裡。”福爾圖娜果斷地說道,自己倒試圖上前。
“那到底是……”米娜緊張兮兮地扯住他。
“呆在這裡。放心,我是幸運女神嘛……保證只要兩秒就可以解決掉任何壞小孩。”福爾圖娜笑盈盈地安慰她,一手從腰間摸出把匕首——林君淘汰給他的。縛在上面的約束則是:不得違反曾經許下要保護米娜的承諾,否則,這把匕首將刺進幸運女神的身體裡。好可怕……到底誰纔是Mafia啊?暗暗地嘆口氣,福爾圖娜又反過來握了下米娜的手,示意她不要擔心,接着便把她推開了。
隨着步伐,越往前走,詭異的聲音也越來越大。悄悄嚥下一口口水,福爾圖娜覺得自己的汗毛全都豎起來了。有這樣的感覺,真罕有,好新鮮……不,也不算太罕見了。總之早在很久很久以前,當他知道自己以後必須終生依附女裝過活時,恐怕就是這種感覺……
爲了謹慎起見,爲了將腳步聲壓至最低,十餘米的距離,福爾圖娜耗費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最後,順着聲源,福爾圖娜擡手推開左側一扇半掩的房門。
生鏽處的悉索聲與吱呀聲同步,一時,粉塵撲鼻。從某些裂縫中蹦出的細小石子稀稀拉拉地灑落下來。
“根津女士,是你嗎?”福爾圖娜輕聲叫道,一邊小心地拍打身上的灰塵。
不住地嚅囁着對不起的女聲中斷了一會兒,很快就變得驚慌失措。
“誰?!是誰?別、別過來!別過來!”
“根津女士?”聲音像是,但聽來受到了什麼刺激。“你還好嗎?我是福爾圖娜,你知道我吧?”
“你?你是……不要啊!”理智尚未維繫多久,根津又低啞地嘶叫起來。一邊似乎是在跪在地上或坐在地上,又或拖拽着什麼往後挪着蹭着。忽然撞到了什麼東西,一片哐哐啷啷。“是你?你和……什麼人?把孩子還給我……別碰我的孩子!把孩子還給我啊!你到底想怎樣?!”
“你的孩子不在我這裡,我是來找你的。”福爾圖娜試探性地說道。這女人的表現,很像是目擊了孩子被搶走,或是更嚴酷的場面?有點奇怪……“你一直在這裡嗎?我們很擔心你,大家都在找你。”福爾圖娜繼續說道,“嗯……你還好吧?能自己出來嗎?這裡好難走……”
“擔心……我?”
根津輕喃着,好像向前傾了傾身子,聲音離福爾圖娜更近了。儘管那是他要求的,但福爾圖娜卻不禁反往後退了退——這女人身上有股他熟悉,並且非常厭惡的味道。猶豫一下,福爾圖娜還是決定不要打開手電筒,雖然黑漆漆房間委實讓人感覺不舒服,但這一舉動恐怕會驚嚇到這個不安的女人。甚至,說不定會驚嚇到他自己……
“是啊,根津女士,我現在就在門口。”福爾圖娜邊慢慢退回過道邊說,“你可以跟我一起回去嗎?大家都在找你。”
忽然之間,一道明亮刺眼的燈光投向這邊,直衝着他們。
眼前一片閃光,福爾圖娜禁不住低沉沉地叫了一聲。他一手擋在臉前,側過身將半邊身子抵在牆上,緊繃的神經也被嚇得不輕。短暫的失明讓他除了防禦再做不出別的動作,只求那個人不要看見他手上的匕首,以及千萬別是……一聲驚恐萬分的哀嚎。
“呀啊啊啊——!那、那是……啊啊——!”
米娜的聲音幾乎穿透了福爾圖娜的耳膜。使勁擠了幾下眼睛,在模糊中,福爾圖娜不顧一切地快速衝上前遮住了米娜的視線,並盡力攬住已經癱軟的她,以防她跌倒。
失控的手電筒摔在地上,光柱任由慣性地晃來晃去,在牆根投下不大不小的圓疤。彷彿是早已設定好的舞臺燈光,啪的打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