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山洞……好眼熟哦。”
“眼熟？”
“嗯，這洞一定得繞開……”不等他說完，藏人就轉身朝另一邊走去了。破君只好回頭單對小林解釋道，“這是玩蛇的103號還有那個蜜蜂……邦子？彭絲？到底叫什麼來的？246號。就是我覺得挺可愛的那個女孩……”
“是是是。”小林鬱悶地跟在最後，顯得無精打采的。剛纔是破君第幾次說眼熟了？反正啊，凡是破君眼熟的地方，藏人都二話不說地繞開。就這麼危險麼？那些考生又不是不會動……
一路不帶停點的瞎晃，企圖再碰一次狗屎運地撞見他們要找的人。但直近下午，邊境四人唯一的收穫就是再次遇到了那個被類似精靈獵手耍弓箭的爆庫兒麻痹了全身，並搶走牌子的105號——酉。
疲累侵襲着全身每個細胞，抱着有人總比沒人好的心態，頗有些莫名其妙的安心感的四人坐在酉附近解決各自的溫飽問題。
“委員會還沒來人把他接走嗎？可憐的傢伙。”破君說着，一邊走向樹下的酉，一邊從自己的書裡翻找水和食物。其實上次他們也有留下一些，但現在酉的身邊已經是空空如也。畢竟這麼多天了，他又受着傷，確實是要好好補充體力。早就吃完了吧。
“可能等考試一結束就會把他運走了。”小林隨口說道，突然又覺得不對。“那那兄弟倆呢？”
“哪哪兄弟倆？”
“58和61……”
“我怎麼可能知道。”破君聳肩，二人看向藏人。
“這……”爲什麼老看他？他又不知道後續發展，更和58號只有片面之緣。無奈，藏人只好順嘴瞎猜道，“58號應該直接跑回起點了吧，那就和棄權沒區別。61號被我們綁在樹上，嘴巴也被封起來了。如果委員會還在等他自己掙脫，恐怕有些難度……”接着，藏人又看了看105號。“他的話，大概委員會是不想多管閒事，畢竟麻痹效果因人而異，說不定在考試結束前他就可以活動了。”
雖然是胡亂猜的，但酉看起來確實已經好多了。至少可以好好地擡起胳膊了。最初見到他時，連爬都爬不動……到底是什麼毒啊？這麼折騰人，卻不會奪取生命。真不錯。一轉臉，破君默默地搖搖頭——現在他還哪有心情研究這些？他需要關心的是……
那是什麼？
如果不是破君有左顧右盼的爛毛病，恐怕怎麼都發現不了。那裡和三天前他們路過時有着明顯的不同，而破君在自己的記憶裡，也沒找到使用這樣能力的考生。除了——？
“喂！各位老大們！快來看下，這邊。”
破君撥開眼前一人高的雜草，使那一片土地儘量完整地裸露出來。瞟到一眼，藏人愣了下，放下手中的水瓶，臉色略微陰沉地走了過去。
“這是……”還沒等說出什麼，藏人又轉身走向靠在樹邊的105號，和顏悅色地問道，“你這幾天一直在這裡吧？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們好嗎？”
酉神色警惕地看着他，但隨即又很猶豫地瞥了眼手邊的食物——全是邊境人留下的。
“告訴我們吧，那個人可能是我們的獵物。”
草叢深處七零八落地畫着幾道黑褐色的痕跡。除了那個未知的221號以外，在破君印象中，其他考生再怎麼戰鬥，都不會引發這種結果。破君下意識地看了小林一眼，後者臉色多少有些不適，但什麼都沒有說。這即是預料之中，也屬預料之外——221號，恐怕是藏人的仿製品。
在四人接二連三一唱一和的威逼利誘下，酉斷斷續續地說出了那片焦土的來源。那是在四人第一次遇見他沒多久的事，前後相差不到兩個小時。
那個笑眯眯的人，是突然出現的。
什麼都沒有說就將四人留給酉的食物一下吃掉了一半——真夠惡劣了。不過看到酉不能動彈，那人還算有良心，喂他吃了些東西。可待酒足飯飽後，那個奇怪的考生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留了下來。於是，兩人就理所當然地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話，可說來說去幾乎全都牛頭不對馬嘴，沒有任何有價值的信息。那人就像是在刻意逗弄他，無論如何都不對酉的問題做正面回覆。
也就在那天晚上，酉還記得，很多東西都被吸引過去了。就像是魔法一般，那個人跟什麼動物都相處的很好。然而，對他友好的動物不一定會對酉也很友好……幾近天亮時，酉發現有兩隻帶着幽暗光芒的眼睛看向了自己。考試的失敗讓酉認命，所以他只是閉上了眼睛……即使不看也知道，那肯定是一隻餓急了的豹子。儘管已經不去看了，可酉還是可以清晰地感覺到——野獸潛伏在草叢裡，離自己越來越近。
可就在他認定自己要完蛋了的時候，只聽細碎的幾聲響，很像是火苗升騰時在風中的鼓動，一股熱Lang隨即迎面撲來。隨着豹子的嘶叫，酉膽戰心驚地睜開了眼睛。火光沖天，大到難以置信。如果不是拼命地扼住自己的喉嚨，酉相信自己的尖叫一定會響徹全島。
透過那熊熊烈火，驚恐的酉看到了那個人。那個人在火光中僅僅只是高傲地略帶鄙夷地瞄了眼酉，彷彿剛纔伸出援手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大火來得快，去得也快。好像虛幻的，又好像活的一樣——當它該燃燒的東西都消失殆盡後，它的使命也就跟着結束了。直到連帶重傷的豹子在內，動物都四散逃走後，那個人才面無表情地穿過已經焦黑的地面，搜了酉的身。當然，他什麼也沒找到。105號的牌子早就被其他考生拿走了。而當時，酉也大着膽子問了些不成句的問題，可那考生只是笑着說，自己的獵物總是成羣結隊的，所以如果可以，他只想拿三個一分。但對於火的事，卻隻字未提。
話到最後，再沒有哪裡值得注意的了。破君又問那個人長什麼樣子，酉搖了搖頭，說，根本看不出那人是男是女。那人一身不知隸屬哪國的迷彩服，樣子挺秀氣，但也僅限中性。聲音也是，有些低沉，讓人難以確定出性別。中長髮在腦後紮成了一束，是褐色的。從背後看起來的話，除了髮色外，倒是有點像……一個受過正式訓練的傭兵。
“媽的，被耍了！”破君忍不住罵出聲。
這一路上，他們打聽情報全用的是“白上衣、紅裙子的女人”，根本沒想過對方會換服裝。而且，那頭棕發是怎麼回事？不是黃的嗎？但……這也不能怪他們。因爲在漫畫上，其他考生的服裝一直都沒有變化。所以導致親臨現場後，換衣服這麼普通的事，他們居然誰都沒想到……破君仰面看了看天，拿出更多的乾糧扔在酉的身邊。
“謝謝你了。”
“謝、謝謝。”從酉苦笑的臉來看，他並不想接受任何幫助。
“說不定我們也要玩完，所以明年見。”破君胡謅道。
離開105號，破君憂心忡忡地悶着頭走在最前，腦筋轉得似乎就連外界都能聽見呼啦呼啦的聲音。
破君在前走，小林在後面等着看戲。按照他以往的經驗，一般待破君到達這種狀態後，總會遇見倒黴事……果不其然，這邊剛想罷，那邊緊接着就發生了不幸——在無人照應的情況下，那小傢伙不知是沒看還是不小心，一腦袋結結實實地撞在了一棵大樹上。登時就眼冒金星，捂着腦袋抵着樹幹說不出話來了。
“你沒事吧？”小林又好氣又好笑地問道。
“唉……”破君只顧吃痛，使勁擠着眼睛，良久，一聲長嘆。“人爲食死，鳥爲財亡。”
“說反了吧？”
“沒反。”破君揉揉腦袋，解釋道，“因爲那些吃的，105號給了我們情報，這不算是爲食麼？”
“那鳥呢？”
“如果，那傢伙也是個縱火狂的話，這森林的鳥兒該怎麼活下去呢？”
“關財什麼事？”
“大自然就是財富啊……”
“腦袋撞出問題了……”
“總之，”藏人若有所思地打斷二人。“照這樣看來，她一開始就發現我們了。”
“那她的獵物就是你了？”
“不是在下，是小林……”
破君重重拍了下額頭，暗罵自己犯蠢。系統並不是要他們和自己對練，如果當初要面對的是自己的複製人，那破君反而還有點把握……58號究竟是不是他？
沉默了一會兒，藏人問道，“記得，最後九個考生晉級，號碼牌沒被用完吧？”
“這……我記得有列出來。”怎麼都問點這麼難的問題？破君翻着藏人的單行本算道，“唔，22，24……差倆啊……103號巴布的號沒在這上，這會兒大概還在山洞裡。最後是小杰給了蜜蜂女。嗯……還有197號，應該是被奇牙扔不見了。”
“只有兩個，就算把這些全弄到，也只有5分而已。”藏人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221號既然這麼想通過測試，那肯定還會來找你的，林。林？”
被叫的人茫然擡頭，嗯了一聲卻不再接話。小林心裡這會兒可謂是五味具全啊。雖然很早以前他就想過要和藏人好好打一場，但畢竟……小林敢肯定，要是連焰煉也一併算上，他絕絕對對打不過這個小老頭兒。實戰經驗差得多不說，那能燒到屁股的火苗就是一大問題。而那個221號既然不是邊境人，那也應該不會有焰煉的力量纔對。可不幸的是，她爲什麼還能使用火？還是說，那是獵人世界裡本身就有的某種……怎麼說自己的勝算都太低了。
破君大力地拍了拍小林，他很明白這種無奈的心情。不過或多或少，他還是覺得有點奇怪……那種痕跡和藏人的焰煉可以說完全不同，更像是什麼小骨碌的車轍。而且酉說的，來的快去的也快是什麼意思？那麼大的火……
“明天是最後一天，肯定是今晚。”藏人悠然地說道，“如果今晚她要是還沒出現，那就是鐵了心不出現……”
難道這就是自己最瞭解自己的表現？破君暗暗嘆氣，手上的戒指騷動不已。
……呃？
“這是？什麼？”破君斷斷續續地問，腦中一片茫然地舉起自己的卡片書，將它對着其他三人——上面是一串鬼畫符……
“嗯？是米娜啊……”藏人接過書，在上面快速的按着，接着又把書還給了破君。“行了。”
“呃，說的什麼？”
“問好而已，大概是等急了，又不敢催……”
對文字狀態的鳥文生性愚鈍，腦筋磕磕絆絆地轉不過來。破君萬般無奈地哦了一聲，他怎麼都沒想到眼前會突然出現字母……這麼說，所謂的無國界還是不能壟斷文字麼？因爲眼下的四個都是黑髮，說出來的也都是漢語，打出來的更是正宗的漢字，所以破君還真沒注意過這個問題……哎？那麼……
“你是用漢語的？”破君指向白龍。
“哦。”有着女鬼特質的白龍面無表情且模棱兩可地吱了聲。
“不是吧？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啊……”就當她是肯定回答了。破君倒吸一口冷氣，沒想到女鬼會和自己同源……雖驚，但又立刻指向下一位。“你也是？廢話。”他和小林異口同聲地說，當真是腦袋鏽了，居然會問和自己同來的哥們。所以接着破君又指向了藏人。
“您呢？”
藏人猶豫了很久，輕嗯了一聲。破君還想說什麼，可戒指的溫度又升了上去。
啥、啥米巫山的？
更誇張了。破君看也不帶看地將書撇給藏人，他都快懵了。
“你是說鳥文？”
“不……只是會一些。”
眼見老大說話變得遲疑了起來，破君慢慢地眯起了眼睛，很可疑哦……何不趁機問清？
“你到底是哪裡人？我還以爲藏人是某小島國的……”
“藏人這個名字……”藏人這回沒有停頓，反而看起來似乎鬆了口氣似的，合上書說道，“嗯，其實不是本名。只是在下一直很喜歡……在你們看來應該是西藏的藏吧？在下以前所見的天空常常是陰霾的，滿是樹葉的叢林……那種廣闊清澄得像夢幻似的藍天很吸引人呢。”
喜歡西藏的人？所以簡稱藏人……開玩笑吧？不過聽起來，意外的，藏人似乎有點Lang漫主義者的架勢……破君一下不知說什麼好了，這名字取的還真是夠隨便的。等下，什麼是在他們看來？
呃……
“你能不能讓她別發了……”比鳥語還可怕，破君徹底無奈了。
藏人笑了起來。“已經沒了，她只是擔心我們。最遲也要再過幾天才能回去啊……還有第五次測試。”
破君暗暗感嘆，婦道人家就是婦道人家，放哪國都一樣。算了，也不是不理解……眼見藏人想轉開話題，破君窮追不捨地問。
“你到底哪裡人？”
可剛一問出口，氣氛立刻變了。從藏人僵在臉上的笑容唯一能看出來的是——他不想說。或是他不知道怎麼回答。但水已經潑出去了，破君連收回去的機會都沒，他突然想起藏人曾經說過的一句話：每個肯留在樂園邊境的人，肯定都對現實有一定程度的失望，甚至是絕望。
“當……我沒問。”破君慌亂地說，“那個，今晚是吧……”
“沒關係。”藏人和善地笑了笑，隨意地說道，“在下生前是沒有國籍的，只是所知道的風景裡，最喜歡的就是那樣湛藍無邊的天空……所以就自稱藏人了。嗯……那裡的天空很好看，可實際上在下也只在明信片上見過。”
“是、是嗎，我也沒去過……”答案是有了，但破君心裡卻萌生出了一種說不出的複雜感覺，他明明不想去幹涉別人的的……可沒有國籍是怎麼回事啊？他還是會好奇哎？
等……等一下？！
“生前？你說的是生前吧？這什麼意思？”破君驚愕不已地問道，身上的溫度頓時退卻了一大半。
似乎才意識到自己的話，藏人愣了一會兒，坦然地笑起來。
“說什麼你們都會追問吧，等回到邊境我們再說好嗎？”
“我現在就想知道。”小林冷靜地說，直白白地全數挑開。“你到底是誰？是什麼？或者說，樂園邊境到底是什麼？”
“回邊境再說。”白龍插話道，口氣讓人不容置疑。
雖然有些始料不及，但破君多少心裡都有了個譜。既然能這麼說，那他們十有……“也”是死掉了的吧。聽起來頗駭人，嚇得他心臟都差點停掉。可這仔細想來，對他們來說，只不過和當初只要選擇留下就回不去的規定也沒什麼不一樣，反正都是無法活在原來的世界了。只是還是，這猛然一知道自己是個已死之人，多少還是有點……彆扭啊……現在還在跳動的心臟，究竟是？
“無所謂，那就回去再說。”破君深呼一口氣，繼續說道，“既來之，則安之。今晚221號就會來訪吧？”
“嗯，十有是這樣。”
讓破君意外的是，回答他的是白龍。破君略帶感激地對白龍點了點頭，拼命抑制住顫抖的手，故作輕鬆地拍了拍自己的老哥們。
“吾王啊，接下來就靠你了哦？那個變裝御姐可是你的獵物。”
“沒問題，小事一樁，手到擒來……”
二君恢復了以往的狀態，但藏人反而什麼都說不出來了。他很清楚，那些話已經很要命地變成了一塊大石頭，結結實實壓在同伴心上。藏人暗罵自己失言，正是所謂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但同樣的，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紙是永遠包不住火的。這樣一想，他甚至又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故意那麼遣詞的，不然怎麼會犯那種低級錯誤？爲什麼呢……
“221號晚上可能會來偷襲，所以晚上可能要委屈大家少睡一會兒了。”見破君看着自己，藏人將笑容掛回了臉上。
“回去慢慢睡，什麼大不了的事嘛。到時候看朕大顯身手……”小林拍着胸脯自誇着，腳下一踩八卦步，完全看不出任何異樣。破君則是一臉隨然地看了看天空。
“日暈則雨，月暈則風……何方有缺，何方有風。希望今天晚上，會有漂亮的月亮出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