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廂章乃春匆匆忙忙、既慌且急地往章家趕,恨不能插翅飛回府裡,抓住章思穎一問究竟。
這邊廂,白雲暖已經告知衆人鄭大娘和林光將是章思穎教唆來的,衆人不由憤慨。又因安宇夢來白府拜訪,大家也就暫且將這晦氣的事擱置一邊,置辦了筵席爲安宇夢餞行。
少不得以酒話別,離情別緒一番。安宇夢用“無情骨肉成吳越,有義天涯作至親”一語寬慰衆人,衆人便也略略放下了擔心。
宴罷,安宇夢自和童兒乘坐馬車回河西鎮去,並約了白振軒和溫鹿鳴他日行便,一定要去河西鎮看望他。白振軒、溫鹿鳴站在白府門前,一直目注着安宇夢的馬車沐浴在夕陽金色的餘暉裡悠閒走遠。
“他可真是個奇葩……”溫鹿鳴嘴角扯了扯,讚賞又含了一絲落寞說道。
白振軒拍拍溫鹿鳴的肩,道:“宇夢原也說過他走他的陽光道,我們過我們的獨木橋,他看破功名,自是清風自由,可到底也有些消沉,我們肩負家族厚望,又豈能如他一般灑脫?”
溫鹿鳴點頭,“白世兄說得對,我想那安善人之所以說出那一番驚世駭俗的話,或許另有擔憂。”
“擔憂什麼?”白振軒不解。
身後卻驀地傳來白雲暖的聲音:“擔憂自己老來得子,一不小心又飛了。”
溫鹿鳴一顫,白雲暖竟和他同一心思,不由隨白振軒一起回頭看白雲暖,眼裡含了許多驚豔。
白振軒頓悟,旋即啞然失笑:“又或許,你二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溫鹿鳴和白雲暖互視一眼。噗嗤一笑。
白振軒挑了挑眉,有些不樂意,“你們倆和着取笑我。倒甚是合拍。”
白雲暖倒沒什麼,溫鹿鳴卻徑自紅了臉。
見溫鹿鳴尷尬。白振軒忙攬住他的肩,打圓場道:“宇夢也走了,也喝了這半日酒,耽擱了不少讀書的時光,咱們兩個趕緊溫習功課去。”說着拉了溫鹿鳴就要走。
白雲暖道:“哥哥,還讀什麼書啊?再不去梅香塢安撫安撫長嫂,只怕她要哭死了。”
白振軒一顫,心裡便生出許多煩悶來。
雖然說假繡娘一事。不能怪王麗楓,王麗楓是受害者,可自己心裡卻仍舊有些膈應。一想到那個男不男女不女的老東西抱過摸過自己的妻子,他就不舒服。
“哥哥,你是喝多了酒,人喝懵了嗎?還杵着幹什麼?”白雲暖說着就去拉白振軒,白振軒無奈只好隨他回梅香塢去。
暮色中,溫鹿鳴看着白雲暖玉佩敲磐,羅裙曳雲,嫋嫋娜娜地拉着白振軒走遠。不由悵然若失。
體欺皓雪之容光,臉奪芙蓉之嬌豔。單憑美麗的外表,白雲暖就足以令他神魂傾倒。偏生還是個七竅玲瓏心的,性子又極坦蕩大方,不是慣常女孩家所能具有,溫鹿鳴一寸芳心皆被撼動,整個人如立霧裡雲端,簡直不能站穩了。
溫鹿鳴慘白着面色撫着胸口,那裡一片灼疼,無法自制。
※
白振軒一路被白雲暖拉着到了梅香塢,站在迴廊上。依稀聽得屋內王麗楓的哭聲影影綽綽。
白雲暖朝裡努了努嘴,道:“喏。哥哥你聽……”
白振軒悶悶不樂嘆了口氣。
白雲暖又親自替他打了軟簾,將他往屋內一推。他才趔趄着進了屋子。
南湘、寶蝶正惴惴不安地立在外間,見白振軒猛然跌了進來,都嚇了一大跳,趕忙蹲身喚道:“少爺——”
裡間的哭聲驟然停止,彷彿鳥雀受驚忽然閉口一般。
白振軒煩躁地徑自越過南湘、寶蝶往裡間走去。
紫藤早已打起簾子等他,白振軒也不看她,徑自入內。
屋內是金鋪屈曲,玉檻玲瓏,輝映着王麗楓一張梨花帶雨的面容顯得分外諷刺。王麗楓並不敢看白振軒,只是垂着頭,隱忍着啜泣。
白振軒沉着臉,揮揮手,紫藤和允姑便要退下,白振軒道:“紫藤出去,允姑留下,我有話說。”
允姑僵了僵,對紫藤使了個眼色,紫藤便出去,領着南湘寶蝶自離了廂房回耳房去。
白振軒找了窗下一張棠梨木雕花清漆大椅坐了,拿起桌上一杯茶喝了一口,重重吐出口裡的茶葉,又將茶盞重重擱在一旁几上。
允姑嚇了一大跳,囁嚅道:“少……少爺,給你換被熱茶吧!”
“大熱天,給我沏熱茶,是嫌我心裡還不夠燥嗎?”白振軒猛地一吼,允姑慌忙跪在了地上,嘴裡求道:“少爺,今天這事都怪允姑不好,和少夫人無關,是允姑有眼無珠,差點釀成大禍……”
“你是不好!”白振軒打斷允姑,嫌惡道,“我若留你在府裡,不知道下一回你還會如何坑你們家少夫人!”
允姑愣住,少爺此話何意啊?
王麗楓已經聽出白振軒弦外之音,早嚇得停止哭泣,擡起淚霧模糊的眼看向白振軒,白振軒一臉黑沉,神色就若深不可測的海,充滿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與陰寒。
王麗楓感到絕望,她好不容易得到了他的溫柔與呵護,卻是這般短暫。雖然自己在這一次假繡娘事件中並未真正受侮,可是她知道在丈夫心中自己的冰清玉潔早已大打折扣。她張了張嘴想爲允姑求情,卻是話到嘴邊終是吞下,而今她是自身難保,又如何能替旁人告饒?
“允姑,你離開白府吧!要回王家,還是回哪裡,你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只是我白家再不容你了。”
白振軒的話猶如晴空霹靂,允姑渾身戰慄起來。她回頭看看少夫人,又回頭看看白振軒,一時慌了聲息:“少……少爺,允姑知道錯了,求少爺不要趕我出白府呀!少夫人——”
她又回頭去求王麗楓:“少夫人。你說句話啊!”
王麗楓只是含悲忍淚,卻是緊咬着脣,半個字都沒有。
允姑不免絕望而喪氣。想自己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拉拔她長大。只差十月懷胎了,她對自己竟如此淡漠。
“我並不是要賴在白府,只是不放心少夫人而已……”允姑喃喃說着,豆大的老淚滾落下來。
王麗楓心裡一痛,遂從牀上起身,走到白振軒身前跪了。
允姑驚急便要去扶她:“少夫人,夫妻平頭坐,你怎能給少爺下跪呢?”
“你如果還想呆在白家。呆在我身邊,你就讓我跪。我爲你求情一場,也算不辜負你從小到大養育我一場……”
王麗楓說着珠淚滾滾,並不敢正眼瞧白振軒,可憐兮兮道:“假繡娘一事,不能全怪允姑,允姑是聽了我的吩咐纔去府外選繡孃的。她是無心的,請爺看在……看在夫妻一場的情分上,不要趕允姑走……”
白振軒看王麗楓窩窩囊囊,委曲求全。又心生了不忍,煩悶道:“你何苦爲了她這樣自降身價?”
“她是我的奶孃啊!除了母親之外,她是我最親的人……”
允姑忙打斷王麗楓道:“少夫人不可胡說。少爺纔是少夫人最親的人!況還有老爺夫人痛愛你,允姑只是個奴才。”
白振軒已經聽不下去了,他騰地起身,便拂袖而去。
王麗楓立即癱坐在地上,半晌抓住允姑的手,惶然問道:“奶孃,爺他這樣是不是答應我不再趕你出府了?”
允姑垂淚,默默地點頭。
王麗楓立時虛脫般,抱住允姑失聲痛哭起來。
白振軒站在迴廊上。聽着屋內嚶嚶的哭聲,嫌惡地嘆了一口氣。心裡苦惱:早上不是已經安撫過她了嗎?怎麼還哭個沒完沒了?
舉頭看看東角門,又看看西角門。一跺腳便過東角門,往聽雨軒去。
白雲暖正喝着茶喘一口氣,忽見白振軒匆匆走了進來,眼白布滿紅絲,情緒萎靡。
她便趕緊吩咐心硯道:“你出去,喚綠蘿或者紅玉進來伺候。”
心硯趕緊拔腿向外走去,白振軒卻攔了她的路,對白雲暖道:“這是何苦來着?她又不是瘟疫,爲什麼要讓她躲着我?”
白雲暖一怔,只好衝心硯揮手道:“喏喏喏,敢情少爺是故意來聽雨軒找茬的,你橫豎留下,聽他指使,由他出氣就是。”
心硯哪裡敢吭聲,一見到白振軒,只覺兩腿都下軟了。
白振軒不由有氣對她道:“心硯,敢情你不是瘟疫,少爺我纔是瘟疫是吧?”
心硯愣住,更加六神無主。
白振軒急道:“愣着幹什麼,給本少爺上茶啊!”
“哦!”心硯慌里慌張便去桌上倒茶,白振軒自去尋椅子坐,卻與遞茶過來的心硯撞了個滿懷,茶水灑了一聲。
心硯忙不迭拿了手帕給他擦拭,卻只是低着頭,臉紅到了脖子根。
白雲暖一旁啐白振軒道:“自討苦吃,何苦來着?”
白振軒嘆一口氣,綻了一個苦悶的笑容。
※
章乃春到了章家,下了馬車便直奔內院。
章思穎正坐在園裡的鞦韆架上,由章念穎在後頭一下一下推着。忽見章乃春神色鬱結,飛奔而來,不由心喜:一定是林光將得手了,哥哥指定是從白家過來,得了那想起來都爽快的消息,纔會這樣憂心如焚的。
章乃春已大步走到章思穎跟前,一把將她從鞦韆架上揪了下來,目光血紅,火冒三丈,問道:“你都對白家做了什麼?”
章思穎並不畏懼,傲慢道:“喲,妹妹受侮時也不見哥哥這般着急,親骨肉竟比不上哥哥心尖上的人。哥哥當日給妹妹吃那虎狼之藥時說過,你不稀罕我肚裡的土匪賤種,你自然有人給你生兒子傳宗接代,哥哥看上的人原來是白家那個男不男女不女的娘炮啊!妹妹也找了個男不男女不女的人妖去配她,也算成全了她,只可惜哥哥恐怕不能再讓她替你生兒子傳宗接代了,因爲現在她和妹妹我一樣是個掉了價的閨閣千金,咱們章家堂堂洛縣首富,金盆嵌瑪瑙,檀香劈柴燒,山珍海味吃不了,拿去喂狗喂貓,爹孃又怎麼會讓你這個單丁獨子娶一個殘花敗柳爲妻呢?”
章思穎話音甫落,章乃春一巴掌便蓋了下來。
ps:安語夢的名字有些女氣,所以更改爲安宇夢。至於安宇夢是不是你們猜的男主,我只想說:你猜……謝謝小鑫、果果紛紛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