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風?”他明知故問的問了一句。
“世子認得我?”他有些疑惑。
“你知道我現在住在誰府上麼?”
“這臣下如何得知。”這位仁兄的眼神和他的性格一樣耿直,兩個眼裡清清白白的寫着“你是不是有病”。
“長公主府。”
果然蔣風一聽到長公主府時眼睛就亮了一下,隨後又警惕的盯着他問道:“你和我說這個做什麼?莫不是你仰慕郡主想讓我幫你牽線?”
“……”這位仁兄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陳韞玉正經的搖頭,搖着摺扇高深莫測地說道:“聽說郡主有位心上人,我來看看……”
“是誰?你告訴我,明日我就幫郡主去考覈他。”
“……蔣御史,你們都察院什麼時候還監察這個了?”
“臣下替君分憂,理所當然……”
陳韞玉試探地問道:“……在你眼裡郡主是君?”
蔣風點頭。
這下陳韞玉知道了,清和八成沒戲,這位兄弟腦中盡是三綱五常,君臣之禮,怕是都沒朝男女之情那方面想。
這時凌雁遲站出來說話了,他問了一個問題:“敢問蔣御史,郡主貴姓?”
蔣風似乎沒注意和他說話的人只是一個侍從,很快答道:“姓祁,我又不傻!”
陳韞玉瞬間懂了凌雁遲的意思,接着問道:“那敢問當今國姓爲何?”
“世子莫不是在拿我尋開心?國姓爲陳,老百姓都知道的!”他看上去已經有些暴躁了,白淨的臉上泛起幾點紅光。 Wшw •ⓣⓣⓚⓐⓝ •C ○
陳韞玉微微一笑,道:“既然國姓爲陳,郡主姓祁,那你還說郡主是君,豈不是胡言亂語……”
蔣風頓時楞了,驚奇驚喜交替出現,中間還夾着幾縷疑惑。
兩人相視一笑,能做的就這麼多,就看這位仁兄什麼時候開竅了。
二人聯手給這呆子上了一課,他又開始拉着凌雁遲奔行。這是在宮內,這樣實在有些顯眼,於是凌雁遲便問他:“世子可是有急事要辦?”
陳韞玉不停,邊跑邊說道:“你還未用膳……今日皇上壽辰,不設夜禁,可時辰已經不早,我怕出去的晚攤販和酒樓都收攤關門你就吃不到了……”
凌雁遲感激他細心,慢慢拉着他慢走,笑着說道:“我不餓。”
“你不餓我餓,我剛纔都快被嚇飽了,壓根也沒吃多少,走,走,快跑……”
無奈被他拉出去,喘着氣出城門時街道上熱鬧是熱鬧,可這些鋪子大都已經收攤,唯獨一家餛飩鋪子還在,這最後一碗冒着蔥香的餛飩卻被一個半人高的小娃娃買走了。
陳韞玉巴巴的望着那碗餛飩有些沮喪,已是亥時一刻,難得這個點京城裡還燈火通明,像一條火龍,朝遠處蔓延,一派繁華望不到邊,有興奮的小童從來沒有見過黑夜裡這樣熱鬧的京城,非要父輩將他頂在肩上,這樣他就能看清遠方,燭火映襯着他烏黑的瞳孔,發亮的眼睛。
眼看陳韞玉不死心,還在四處望着,凌雁遲就對他道:“長公主府裡有什麼食材,我看看能不能做點吃的。”
“……你會做什麼?”陳韞玉望着他的眼神有些懷疑,這個人不是說自己不擅長庖廚的麼?
“你別想太多,我也就會把生米煮成熟飯,僅限於能吃的水平,別的肯定是不行的!”
陳韞玉當下眼睛就亮了,又抓着他朝長公主府跑,口中道:“那就夠了,姑母那裡自然是食材應有盡有,你儘管放手做就是……”
凌雁遲被他扯的直嘆氣:“世子你的儀態呢?”
“迂腐!人都要餓死了還講究什麼儀態!”
“……”
市井街頭熱鬧非凡,靠近長公主府這些聲音就像隔了老遠,隱約聽不真切,門口有侍衛提着燈,黑夜裡照的四周都暖洋洋的。
陳韞玉拉着人迅速入府,很快進到膳房,推開門,地上映出兩人拉長的影子,他的手握着凌雁遲的手腕。膳房大的驚人,踏進去唯恐出現迴音,裡頭冒着絲絲冷氣,漆黑一片,陳韞玉走到南面推開窗,銀色月光瞬間流瀉,裡頭的情況就一目瞭然,靠窗連着好幾個竈臺,對面則是一個較高的置物架子,被分爲好幾層,每一層都有好幾個竹筐,裡頭放着一些耐放的菌類、豆類以及辣椒等大大小小的配菜,紅的綠的看上去還怪好看。
隔着架子老遠背陰的最角落裡,立着個半人高的長長的櫃子,涼颼颼的冷氣正是從這裡頭冒出來的,陳韞玉走進一看,發現裡頭放的都是剖好的雞鴨魚等肉類,還有不少蔬菜也放在裡頭,而最底下顯然就是一些大塊的冰。
在屋子裡巡視一樣晃盪一圈後他問道:“怎麼樣,想好要做什麼吃的了沒?”
凌雁遲原本想隨便剁點蘿蔔青菜往鍋裡一扔,煮個菜湯就完事的,這下看到雞肉就挪不動腳了,搓着雙手道:烤雞肉吃吧!”他真的好久沒烤肉吃了!
“行啊……”
他這副饞樣實在是過於生動,看的陳韞玉不由好笑,走到一旁給竈臺生火,凌雁遲從筐子裡抓出不少茴香、八角、生薑、幹荷葉等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切小,又從櫃子抓出一隻冒着冷氣的雞,將這堆東西一股腦塞進已經切開的雞肚子裡,隨後用幾根小竹籤將雞肚子合上,陳韞玉看他搗鼓半天,有些疑惑,問他:“這雞得罪你了?你塞那麼多東西進去幹嘛?”
“誒嘿嘿,不懂了吧,這樣烤出來香!”凌雁遲的眼睛裡冒着精光,彷彿這已經是隻熟雞。
“這也是你在山上學來的麼?”
“不,這是我聽來的!不過不用擔心,別的不說,烤雞是老本行,保管好吃!”看上去他還有些驕傲。
不知道爲什麼陳韞玉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試探地問道:“也就是說你以前沒做過?”
凌雁遲點頭,自信滿滿,“雖是初次嘗試,可想來也沒有多大難度,世子有口福了。”
他這麼一吹陳韞玉也放下心來,只覺得肚中饞蟲隱隱作祟。
很快凌大廚眼裡冒着綠光支着雞就過來了,手裡是一根拇指粗細的木棍,他將串好的雞放在燃的十分旺盛的竈臺上,一手隨意轉着木棍,一手撐着下巴,姿態隨意。
深夜的長公主府靜謐安詳,窗外月色清朗,一排排巍峨的殿宇下,唯獨一間屋子裡燈火可親,竈內乾柴碎裂的聲音噼裡啪啦,火光跳躍,雞肉漸漸溢出香氣,屋內陳韞玉就這麼望着旁邊的人,眼睛一眨不眨。
凌雁遲就像側臉長了眼睛,雖是盯着雞的可還是笑着說道:“我知道你餓了,可你也不能拿看吃食的眼神看我呀!”
陳韞玉心念一動,收回眼道:“你又沒有看我,怎知我看你是什麼眼神?”
凌雁遲望着他得意道:“本公子烤的雞,那是色香味俱全,不用想都知道世子現在已是飢腸轆轆,自然是盼着我烤快一點的眼神!”
陳韞玉勉強一笑,往竈內添了幾把柴火,說:“你這麼說似乎也對。”
“那是,別人麼,不好說,可世子麼,我自然是懂得多一點的。”凌雁遲得意的轉着手中的雞,突然“啪”的一聲細響,卻是雞腹部的幾根竹籤斷了,很快那些被他塞進去的一堆東西就落到火堆裡,香味還沒來得及溢出來就漫出糊味,陳韞玉和凌雁遲的目光同時落到木棍上——這玩意不會也要斷吧?
凌雁遲倏地將雞收回來趕緊看了看,然後一臉劫後餘生的表情拍着胸口道:“哎呦,嚇死我了,還好還好,可我擔心若是再烤下去這小棍就斷了!”
讓你再瞎得意!
陳韞玉還在扭頭四處物色烤具,就見人又把那木棍伸到火堆上方去了,他兀自不解,問道:“做什麼還用這個?”
就見此人雙目圓瞪,死死盯着木棍,大有“你要是敢斷,我就和你同歸於盡”的意思,同時目光堅定的掃了掃那隻雞道:“我猜應該快熟了,外面這層皮都焦了,再烤出些香味就行,應該撐得到那時候!”
陳韞玉無奈道:“你可得好好看着這隻雞祖宗,不然我們今晚就得餓肚子了!”
眼看滿屋子都瀰漫着肉香,雞肉顏色也成了誘人的深黃色,烤出的油時不時還朝下滴兩滴,滋的一聲,被火一燒就沒了,凌雁遲嚥了咽口水,準備將它收回來,可這個時候他敏銳的聽到一聲細弱的“嘎噠”聲,不好!木棍要斷!
他忙伸手去抓,卻被陳韞玉一手拍開,就見世子殿下一撩衣裳下襬喊道:“別碰,鬆手,讓它掉下來!”
凌雁遲果然聽話,就見那團金黃的雞肉圓滾滾地落到了陳韞玉的衣裳上,世子馬步半蹲,盯着雞表情嚴肅,彷彿陣前作戰,凌雁遲僅僅看了他一眼就笑出聲,“哎呦,世子你這副模樣也太搞笑了!”
陳韞玉無奈的瞪了他一眼說:“還不是你非要用這小破棍將就!”
“哈哈哈!好好,是我的錯,你且堅持一會,我找個東西來把它裝起來!”
隨後陳韞玉就聽到他遠去的腳步聲。
他找來一個白玉盤子,將雞好歹裝上,兩人出了膳房,藉着月光來到庭前,院中松樹亭亭如蓋,有涼亭幾許,可兩人卻不去,只在臺階上隨意坐下,將盤子往中間一放,凌雁遲東瞄西看,抓耳撓腮總覺得少了點什麼,陳韞玉瞭然道:“你是不是想喝酒?”
凌雁遲一拍手掌道:“韞玉兄果然是知己。”
隨即陳韞玉起身,走到隔壁屋內一陣翻騰,很快就拎着一小壺酒出來,凌雁遲看的眼都亮了,就要伸手去接,陳韞玉側身躲過,坐回他面前,一手護着酒壺正經道:“先說好,不得多飲!”
凌雁遲自是點頭。
啓封后酒香四溢,一杯酒入腹,凌雁遲閉着眼睛一臉享受,懷念似的說道:“上次暢飲還是在應天,想不到這次就到了京城……”
陳韞玉歪頭想了想道:“王府里美酒佳釀無數,你若是實在想喝偶爾喝幾杯也是可以的。”
誰知這位酒鬼卻反常地搖了搖頭,道:“一來王爺不得過多飲酒,我可不能勾起他肚裡的饞蟲,這二來嘛,就是惜命,這次是真惜命啦~”
一個想法驀地在陳韞玉腦中閃過——他說惜命,會不會是想陪着我?
雖知這是幻想,可他還是不由問道:“爲何?你……不貪自在了麼?”
就見這人促狹一笑道:“從前我無親無故也就罷了,現在得了世子這位知己,自然不能再隨意折騰自己,若是搞的身體抱恙世子可不得傷心麼?”說完他還眨了眨眼。
“……”陳韞玉一時不知該怎麼回話,只覺得一顆心裡滿是幸福的咕嚕泡泡,抓着杯子就喝了杯酒。
“咦?世子你糊塗了麼?你拿的是我的酒杯吶?”凌雁望着自己面前空空的酒杯有些傻眼。
陳韞玉雖也楞了一會,可隨即竟是大笑道:“怎麼,要不然把我的酒杯給你?”
凌雁遲只覺他笑容溫暖,似暖玉生香,也咧着嘴道:“酒杯我就不要了,世子給我一樣別的東西如何?”
“你要什麼?”
凌雁遲伸直腿人往後靠,一隻手拿着世子的杯子,一手擱在臺階上,形態放浪,眯着眼衝他笑道:“還未想好,可我就權當世子今日同意了,他日來取。”
“也行……”只求他一直惦記着這個東西,一直不走纔好,這樣自己就有理由一直留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