託凌雁遲的福, 陳韞玉現在上朝也得帶面具的,神神叨叨的像足了模樣俊美的蘭陵王,而凌雁遲的報應也來的相當之快——陳韞玉登基這天, 他是睡過去的, 以至於錯過了心上人的那立於高臺之上, 睥睨天下的高傲模樣。
其實他嗜睡已有些時日, 寧帝所說的玉瓶被他翻找出來, 而陳韞玉知曉之後更是親自督促太醫煎藥,非要親眼見他喝完才肯放過他,藥性催眠, 好幾個晚上他沒聽陳韞玉把話講完就睡了過去。
這天待他一睜眼,就瞧見陳韞玉已經在脫玄色冕服了, 宮女動作輕柔, 很快就給他穿上一身玉色常服, 彷彿還是那個他熟悉的世子。
凌雁遲有些遺憾,只得半坐起身朝他勾勾手道:“過來, 讓我抱抱。”
一旁宮女忙紅着臉退下,陳韞玉見他醒了,就衝一旁太監說道:“去把楊太醫叫來。”
“我好着呢,說不定明天就好了!”
“你別說話,你知道你這臉都白成什麼樣了麼, 還有你這腰, 就這麼一點了你知道麼!”陳韞玉邊說還掐着手比劃, 就這麼一會火氣就上來了。
凌雁遲是個不怕死的, 頓時就把頭埋在他胸前小媳婦似的說道:“你還兇我……”
“……”陳韞玉無言, 半晌才吐出一句,“好好說話。”
很快凌雁遲就在他胸口低低地笑了, 擡頭摸着他的眼睛道,“世子啊,你知道我最喜歡你什麼嗎?”
“什麼,難不成還喜歡我罵你不成?”
凌雁遲笑道:“自然不是,你知不知道,每次你讓我好好說話時我都很心動,從前是,現在也是,就像對待一顆珍寶,袒護的厲害。”
“可不是麼,畢竟這世上也只有一個你。”
“那你可不得護我一生?”
“自是要的。”
第二日清晨,凌雁遲拿手撐着眼皮,非逼自己同陳韞玉一同上朝,陳韞玉看的又氣又心疼,只得拿身大氅護着兩人,好叫他提着點精神,半柱香時間,好歹是到了殿前,凌雁遲便泥鰍似的滑了出去,遠遠地繞到殿下方垂手站着。
大臣們冒着風雪終於來遲,外頭狂風肆掠,整個殿內似乎都卷着一股子寒氣,陳韞玉很快便清着嗓子說道:“瑞雪豐年,然過猶不及,聽說西北又鬧起了雪災,諸位愛卿可有對策?”
很快就有官員出列,拱手道:“稟皇上,當地富賈已在施粥,想必定能安然度過。”
“所以愛卿的意思是朝廷就這麼袖手旁觀?”
“……微臣並非此意,臣也想過賑災,然而此去西北山高水遠,而天氣惡劣,恐難如願吶。”
“那就免除西北地區一年賦稅,以民養民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免稅一舉一來可以免除商賈的後顧之憂,也能讓百姓看到朝廷的決心,待天氣晴好土地化凍之後再派賑災物資上路。”
“皇上英明。”
“除了馬屁外朕更希望聽到有用的點子,希望諸位不要讓我失望。”
他這話是笑着說的,盡顯揶揄,朝臣一時無語,就聽上頭這位接着說道:“諸位愛卿可還有事,沒事朕可要說自己的事了。”
瞧着下頭安靜,陳韞玉便咳嗽兩聲,一旁的宣旨太監忍不住歪頭撇了他一眼,發現這位新皇似乎有些緊張,就連坐姿都變了,背挺的老直。
“有些話,朕原本想在登基時說的,可有個人卻睡過了,無奈也就等到了現在,想來專情也不是壞事,故而朕放在這裡說也沒什麼不妥,還有,凌雁遲你別睡了,睜開眼看看我!”說到最後他忍不住吼了兩聲,就見這位新帝扶着額頭一臉無奈——今天的藥還沒喝呢怎麼就困成了這樣?
一旁蔣風忍不住扯了把凌雁遲的袖子,這人才一臉茫然的睜開眼。
爲了避免他再次睡着,陳韞玉決定直入主題:“朕今年二十又二,至今尚未娶親,然日後亦無此計,只一人,朕尚爲世子就傾慕於他,長懷於心,不敢宣之於口,朕上陣殺敵從未忌憚忐忑,始遇他才方曉心動,時嘆人生不過百年,來時一人,去時亦是一人,除去過往二十載,餘年不過八十,朕貴爲天子,憂國憂民,恐將不壽,至多陪君五十餘載,只問雁遲一句,你可願與我攜手?”
凌雁遲早就被他一番前奏驚的瞌睡全無,再聽在最後一句話時卻覺眼眶發酸,輕聲笑道:“不是說恐將不壽不能亂用麼,怎麼就用到自己身上了。”
陳韞玉有些拉不下臉,拍着龍椅扶手大聲催促道:“你就說你願不願意吧!”
凌雁遲卻不急,慢條斯理的從懷裡掏出一縷用紅繩繫住的頭髮,又將頭上髮簪拔了出來,一頭青絲就此滑落,漫不經心在耳後打了個結繫好頭髮,他才笑着對他道:“我瞧着你又在胡說,這定情信物早就收了,你看我像那種背信棄義之人麼?自然是願意的……還有啊,你可要活的久一點,若是你先死了我可是不會獨活的,因爲下輩子我想早點遇到你啊……”
“好……”
眼看新皇聲音在抖,眼眶泛紅,就要淚灑當場,小太監當下便機靈道:“退朝!”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朝臣們在高呼萬歲,而凌雁遲卻笑着踏上玉階,慢慢地走向他,朝他伸出手道:“走吧,我餓啦,你說我們今日用什麼膳好呢?”
“你……你這個人怎麼一點不浪漫……”
“答錯啦,這個時候你該說——”
“好好說話。”
最後這句話,兩人是一起說的,說完二人便相視一笑。
誰說風雪無情,卻是風月無邊。
待二人走後太監才緩緩的擡頭,卻發現空蕩的龍椅上還留着一幅明黃錦布,他抖着手撿起來,碰巧陳韞玉帶着凌雁遲迴來,便淡笑道:“啊,既然王公公發現了就替朕宣了吧,天冷,也給這冬日的百姓們添點談資。”
小太監連連點頭,緩緩展開錦布,瞧着卻是一手漂亮的瘦金體。
“王公公,皇上那上頭寫的是什麼呀?”朝臣們均被陳韞玉的先前一席話驚的魂不附體,好不容易找回點神發現還沒完,生怕這位新帝又整什麼幺蛾子,問出來的話都帶着顫音。
“回大人,這上頭寫着一首詩……”
“那快唸啊!”
“……奴才身份低微——”
“我來,”一位御史說着就奪過錦布,直接唸了出來,“紅燭帳暖初相遇,翠柳雕閣始慕卿。寶劍何曾涼熱血,憑空亮鞘只爲凌。名喚……《心慕汝》?”
“……這說的還是那位凌公子吧?”
“可不是麼,不然還能有誰?”
“唉……罷了罷了,鍾情自此,我等還能說什麼呢?”
“就……就祝福吧……”
“……”
雁遲啊,於十丈紅塵相遇,有你的地方,即是心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