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韞玉有些頭疼的看着身邊的郡主,蔣風一走她就嘟着嘴不肯講話,站在寺門口巴巴望着,把手中一縷髮絲都繞的打結了,害得來此的香客都看着她面露不解,不得已繞道而行,她現在是既不肯走,又不肯進。
“清和,你不如來此上柱香,都說心誠則靈,你可以試一試……”
她嘴動了下,扭頭看着佛像搖頭,又扭頭盯着寺門口人來人往失落道:“沒用的,我早知和他之間隔着萬水千山,可我總想着試一試,試一試,再加把勁,也許他很快就會開竅,我連青樓都去了,我以爲你們男人都喜歡她們那種姿態……可表哥你看他,他都不看我,就跟我不在一樣!”
“……你不要這麼說他,壽宴那晚我瞧他對你也不是毫無感覺,只是有些遲鈍。”
“那我要等到何時呢?等到下一個凌公子來時我娘在逮着盤問一番麼?若是合適我怕是早就被許了過去。”
“……你說什麼?關凌公子什麼事?”他有些錯愕,這怎麼又扯上凌雁遲了。
清和疑惑的看着他道:“你沒有注意到麼?我娘頭一次見到凌公子就十分中意他,逮着他問東問西來的,幸好他機靈,說自己恐將不壽,這事纔算完,不然……”
竟是這樣麼?就說那人那天怎麼說話這麼重還東扯西拉的……先是長公主想賜婚,再有五皇子要人……再沒有一刻他像現在這樣知道凌雁遲不是他的,他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失去他,一種強烈的恐慌溢滿心頭……
“表哥,表哥?”清和見他神色有異不自覺走到他跟前晃了晃手。
“嗯?嗯。”他回神,“怎麼?”
“沒什麼,我們回府吧,我今日有些累,左右來日方長,下次表哥上京時我再帶你到處玩吧。”
陳韞玉看她表情失落,強打着精神摸了摸她的頭安慰道:“主動不止是男人的事,女兒家也可以。”
清和麪露疑惑,說道:“可這樣不就輕浮了麼,男人得到後就不珍惜,戲文裡都這麼唱的。”
“那你覺得蔣御史是這樣的人麼?”
“他不是,我雖然總說他又笨又無趣,可他重情也是真的。”她低頭摳着自己的手指。
“你看你其實知道這些,只是不敢表露心跡罷了。”
“那表哥呢,表哥有喜歡的人麼?你表露過心跡沒有?”
遲疑半晌陳韞玉點點頭,說道:“……自然是有的,患得患失,總捨不得,大概就是這樣。”
清和嘆了口氣,將他一扯踮着腳把一隻胳膊放在他肩上道:“同是天涯淪落人啊,我們要不要去喝一杯?”
陳韞玉心裡想着凌雁遲,還不知道他有沒有起牀用膳,就想拒絕,結果清和自己突然就竄了老遠,跳起來揮着手臂喊道:“呆子,我在這呢!”
“郡主!”
原來是蔣風又過來了,正摸着頭道歉在,陳韞玉乾脆腳步一拐彎就朝着長公主的方向去了。
正是午時,長公主府裡靜悄悄的,長公主一貫都有午睡的習慣,是以這些下人做事都輕手輕腳的,正午太陽有些辣,曬的檐前石榴花都有些蔫,就連貼着它長的小草都無精打采的,他挑着有陰的地方一路小跑,悄悄地回了自己的院子,發現隔壁屋子連窗都沒開,有些不對勁。
輕叩了兩下門,裡面沒有人應答,他直接將門撞開,四扇圍屏上凌亂的搭着件黛藍衣裳,繞到裡頭,菸灰帷帳是垂着的,牀榻邊垂着一條灰色絛帶,正是凌雁遲平日裡束髮的那根,裡頭的人呼吸急促,還不知道病成什麼樣。
迅速撩開帷帳勾好,他發現凌雁遲睡的滿臉通紅,一頭青絲散了滿牀,被汗水浸溼大半,人雖是平躺的可眉頭緊蹙,整個人連指尖都是燙的,而更讓他驚心的時候這人的下脣,被他咬的鮮血淋漓,紅色血跡順着下巴直流到頸窩……
陳韞玉看了心都不會跳了,二話不說,直接將他抱起,這底下褥子活像泡了水一樣,根本不能睡人,懷裡的人似有所覺,極輕的哼了一聲,被外頭陽光一曬,他乾脆將整張臉埋到陳韞玉胸口,火熱的鼻息燙的陳韞玉幾乎抱不住。
加快腳步,陳韞玉直接走到隔壁一腳踢開門,乾脆將他放在自己牀上,又打發路過的下人準備熱水,又從櫃子裡翻出一身自己的衣服放在旁邊,他糊里糊塗的,也不知道這個時候洗澡對不對,只覺得若是換了自己一身粘膩肯定不舒服。
就在陳韞玉將一切準備妥當,抱他去木桶時聽到他喃喃說道:“我不見太醫……”
陳韞玉大喜,以爲他醒了,忙說:“不見不見。”結果應完才發現懷裡的人壓根就沒睜眼,原來是在說夢話,隨後他就看到凌雁遲又把下脣咬住,再沒發出半點聲響,血又冒出來了……
所以,他這一嘴的血是不想自己說夢話?那麼在他的夢裡的究竟是些什麼?
來不及多想,他手忙腳亂的將人扔進木桶,力道控制不住濺了自己一身水不說,凌雁遲的頭還撞到木桶邊上,這下竟是把他直接撞醒了,陳韞玉一臉無措的站在一旁盯着他。
凌雁遲的眼神起初是茫然的,後來才後知後覺的摸了摸腦袋覺得疼,這才清明起來,撥了撥兩下水,將頭直接埋進去,陳韞玉的心猛的一跳,不管不顧扯着他的頭髮將他扯出來。
“嘶……輕點輕點,你不要虐待傷患!”他反手護着自己的頭髮。
“你做什麼突然把頭埋進去!”他有些怕,語氣顫抖。
“難不成你以爲我想自戕啊,這點水還不夠我喝的呢,放心放心!我就想清醒一下。”說完他就扭頭看了眼身後的世子,見他盯着自己一臉擔憂,便笑道,“我沒事,真的,以往我發熱都十分突然,可來的快好的也快,出一身汗就差不多了。”
陳韞玉就跟沒聽道似的,驀地上前幾步走到木桶邊,不管不顧的彎腰按上他的下脣,無視凌雁遲眼中錯愕,狠狠說道:“你究竟還有多少事情沒有告訴我,你說你做夢,夢的都是什麼,何以把嘴脣咬成這樣也不願吐露半分,你是分不清自己在哪還是很本不信任我?”
“我沒有——”
話沒說完他就被人按着頭親上了……凌雁遲眼睛瞪他老大,脣上是熟悉的觸感,只是這次沒有梨花釀的味道,是龍井茶的淡香混着血味……他的脣和他人一樣溫暖,二人鼻息相觸,凌雁遲的手不由覆上他的腰……
親完陳韞玉一抹嘴,轉身直接就想跑,卻被凌雁遲不輕不重的抓住手腕,他輕聲說道:“世子殿下向來風光霽月,何以親完就跑,我現在沒有力氣,抓是抓不住你的,可你能不能別走?”
陳韞玉腳步一頓,沒有回頭,匆忙間就推開門走了。
凌雁遲摸着自己脣,望着他的背影淡淡一笑,有這個吻,他這輩子就不虧啦。
他在水裡又泡了會,慢悠悠的擦乾身上的水珠,穿上陳韞玉的準備的衣裳這才起身趴到窗邊曬頭髮,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這一刻夢裡那些光怪陸離的場景突然就離了很遠,他眯着眼看了眼身後黑暗,突然輕蔑一笑——來日方長,我怕你不成。
待到月上中天,陳韞玉才邁着步子有些遲疑的回來,推開門才發現凌雁遲竟在窗邊睡着,他忍不住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還好不熱,剛準備伸手將人推醒時手卻被他攥住,凌雁遲迷迷糊糊道:“你怎麼又這麼晚纔回來?”
“……我沒有,你怎麼不去牀上睡?”他想起上次在應天府,自己也是很晚纔回來,如此說來,這個人已經等了他兩次。
凌雁遲扶着他的手就要起身,結果腳步一個踉蹌,直接伏在他身上,難受道:“我沒想到用完晚膳會又睡過去的……”
“……所以你在這裡待了好幾個時辰?”陳韞玉簡直難以置信。
“差不多吧,”他打了個呵欠好歹站直身體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剛過戌時。”
“我們是明日回家麼?”
陳韞玉心念一動,他說的是回家……
像是知道他的心思,凌雁遲低頭一笑,握着他的手把玩道:“世子可得對我負責,親了就跑那是登徒子的做法,想必世子也不會自降身價吧?”
他真是服了這人,這個時候都不忘挖坑給他跳,陳韞玉臉紅了不說,還欲蓋彌彰地扭頭望着庭中空地不看他,凌雁遲無賴功力深厚,身體一蹲就鑽進世子撐着窗櫺的兩手之間,逼他面對自己,彎着眼睛大言不慚道:“我原以爲這種心思只存於自己心裡,卻不料世子與我同心,既是這樣,那你躲什麼?”雖然這心思他也是才懂,可這不妨礙他調戲世子。
“……我不知道。”陳韞玉有些苦惱。
凌雁遲頓時明白,陳韞玉一向不說假話,他說不知道就是真的不知道,如假包換,童叟無欺。於是也沒有深究,只是放開他的手道:“沒關係,我不急,我會等,等你想明白。”
這下陳韞玉心裡鬧的更大了,這麼說來這個人也對自己有心?什麼時候開始的,在應天時,還是在王府,還是來了京城以後?他難道絲毫不介意自己也是男子?
他想的專注,絲毫沒注意到凌雁遲一雙興味的眼正目不轉睛的盯着他。
好不容易陳韞玉終於回神,就見凌雁遲笑的一臉不懷好意,“說起來今日我穿的是世子的衣服呢,今晚還要睡世子的牀,哎呀,真是想想就興奮!”
“你!你,去隔壁睡!”
“世子當真如此狠心?實不相瞞,那褥子原本被丫鬟們曬了一個下午可以睡人,可用完晚膳後我又不小心把一壺茶都倒上去了,現在是睡不了啦!”
他說的理直氣壯,還倒了一壺茶,是怕那褥子溼的不夠徹底麼?陳韞玉簡直被這人的無恥給震驚了!
見他一臉薄怒,凌雁遲眼珠子一轉,摸了摸手強行辯解道:“病了一天,我的手還是有些無力,不是故意要浪費一壺好茶的,其實我這心裡也心疼的緊~”
“……”有理有據,無法反駁,陳韞玉又氣又好笑,突然狠狠扯了他頭髮一把,凌雁遲當下歪頭跳腳道:“好漢住手,英雄且慢!我這是頭髮吶!會痛噠!”
陳韞玉突然來了膽子,扯着他的頭髮往牀邊走,說道:“還鬧麼?”
“不鬧,不鬧。”
“老實麼?”
“老實,老實。”
“那去哪睡?”
這下凌雁遲機靈了,察覺到陳韞玉的手勁漸鬆,一把拍掉他的手,朝前一躍將錦被一裹,動作一氣呵成將自己捲成了個蠶蛹,只拿一雙靈動的眼笑眯眯的望着他。
陳韞玉終於露出笑臉,捏了捏他的臉道:“睡吧,我們明天回家。”說完他在凌雁遲腦門上輕輕的親了一口。
燭火熄滅,只餘滿地月華清暉,一個個甜蜜夢正在趕來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