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影,你是我實現不了的美夢麼?誰又是書童?
這一次,我竟然夢見了卓令哥哥。
卓令哥哥手裡捏着一朵碧綠的仙花,坐在冥淵的大仙石上一動不動,他的眼底平靜無波,他輕抿起嘴脣,對着腳底的雲霧喃喃道:“你什麼時候會回來?”
畫面轉換,我發現自己癱坐在地上,周圍的景物都很熟悉,是我的木槿園子。
牡丹仙子與芙蓉仙子高傲地提着裙襬從我眼前走過,都只用餘光瞥我一眼。
牡丹嗤笑着說:“明明知道卓將軍對她的用心,偏偏還要去糟蹋這份情誼!”
芙蓉仙子依舊是典範般的微笑:“姐姐你還不知道她麼!永遠都以自我爲中心,自然就習慣了去忽視別人的好…”
我張了張嘴,卻又不知如何辯解,我急得頭上發了汗,這時候鮮衣俯身爲我遞了一隻手絹,她惱火道:“陌顏你這是何必呢!小木蘭對你多好啊!你怎麼非得把心思放在我家公子身上?”
我嚇得丟了手絹,狠命地搖頭,不,不一樣的,墨延與卓令哥哥分明不一樣的。可是…他們有什麼地方也是一樣的,究竟是什麼地方?我不知道,我混混沌沌覺得好茫然。
一直到打開門見了早晨的第一縷陽光,我才又意識到,墨延不見了,卓令哥哥聯繫不到了,他們都不在我身邊了。
在我身邊的,是那個正立於我對面窗前提着劍的男子,那個近在咫尺,卻搖搖欲墜的一個美夢。
上官影將劍收入鞘中,打破了我的冥想,他笑容親和,向我問候:“早啊,陌顏。”
“早。”我猛然想抽自己一巴掌,這樣真實的一個人站在這裡,怎麼會是一個夢呢?木槿啊木槿,你是木槿還是白陌顏?看來白陌顏最近是有些累了。
宋州城。
我們在宋州逗留了兩日,驚弦尋遍了所有的當鋪,鮮衣光顧了所有的青樓,我與上觀影負責查看酒樓與住戶,都沒有探得姻緣玉的消息。
夕陽西下,青石橋上,我與上官影一前一後,暖黃的光線照在他的身上,他側臉的輪廓叫我晃了神。
只見他動了動嘴脣,說:“我仙湖山莊的情報網廣佈在各郡城州縣,在徐州那邊也有云薇館的人幫忙找尋,爺爺也說至今還未能查到一個叫司珞的人…”
我心裡酸脹了一陣,有塊石頭壓着不肯挪開。
通常我撒謊的時候不會刻意迴避與人視線的交流,只是眼睛卻是微眯着的,當然這點上官影是不知道的。我微眯着眼睛望着他說道:“也許,他換了身份與姓名,又或許,他還並不知道找他的人就是我吧…”說這話的時候手指都不知不覺地在發抖。
前面的人頓了頓,扶着金劍向我走來兩步,微低着頭,似是寬慰,語氣柔和:“你不要擔心,大約只是我多慮了!這樣,我們明日一早便動身去徐州,找到了你的師兄,我也可放心了…”
我始終是無法平靜地面對着這一張臉,我的面上笑得十分不自然:“上官,你不用顧及我的事情,現下,你父母親與玲瓏玉的事情更爲重要!”
‘咕咚咚咚…’是空酒罐子掉地的聲音,上官影收了方纔眼底的那股黯淡,望向身後。
我跟過去一看,原來是斜躺在石階上喝得糜爛的一個乞丐,凌亂不堪的頭髮貼在他的臉上,這時候正打着酒嗝發出呼呼的鼾聲。
‘啊——’橋下傳來一個稚嫩的女聲。
上官影停了步子神色一凝,飛身而下。
我再望了一眼那老乞丐,雖然心裡有些怪怪的,但是又察覺不出究竟是哪裡不對勁。
在河邊尖叫的是一個不慎落水的小女孩,待上官影凌空將小女孩從水中撈起時,手中抓着的卻是一隻毛茸茸的兔子,渾身溼漉漉的小白兔奮力掙扎着,從上官影手中跳了出來落在草地上,又慌忙向前跳出好幾步,警惕地將我們望着。
上官影似笑非笑地望向我,那隻抓過小白兔的手懸在空中一時還不知如何安放。
我卻笑了:“是一隻兔妖,與卜卜一樣,估摸着將將才能化作人形,不過還不熟練。”
我見上官影眼色驟深,定定地將小兔妖望着,眼裡有十分強烈的情緒在翻涌,慌忙說:“她不過是個單純的孩子!”
我跟着上官影急向前走了幾步,那小兔妖見上官影突然蹲下身子,高大的身形向自己靠攏,嚇得直退到了柳樹樁上,原本兔子懼水,方纔掉進水裡的驚慌失措的一顆兔子心還沒安定下來,此時又見着了兩個陌生的面孔,渾身都發起抖,兩隻通紅的兔子眼睛因爲恐懼睜得老大。
上官影頗急切地伸出手,忽又覺得不妥,遂又將手收回,像是儘量剋制了情緒才說:“別害怕!我們不會傷害你!我只是想問你,脖子上的銀鏈子是哪裡來的?”
我這纔看見小兔妖脖子上掛着的銀鏈子,鏈子上還有一個雲狀的墜子,在夕陽裡氤氳着柔和的光芒。
小兔妖的眼神從驚慌轉成好奇,最後竟流露出蘿蔔頭看我時那樣的崇拜神情望着上官影,只是上官影的面色未變,還是緊鎖着眉頭一副迫切要知道答案的樣子。
小兔妖繼而傻愣愣地望着上官影,待上官影將問題又重複一遍,她才弱弱地回了一句:“是我撿的。”
“從哪裡撿的?”桃花眼中有斑駁的光在顫動。
小兔妖一隻前爪捏着雲狀的銀墜子,說:“我家附近。”
“你家在哪裡!”
小兔妖沉默了一瞬,可憐兮兮地說:“孃親不讓我告訴別人…”
我見上官影看那銀鏈子的熱切眼神,直覺告訴我這條銀鏈子一定與他爹孃有關,換句話說,這條銀鏈子極有可能就是他孃親的。
失去音訊三年的雙親突然之間有了線索,他歡欣又擔憂的錯雜心情我是能理解的。
我輕蹲下身去,對小兔妖說:“這條鏈子對哥哥非常重要,請你告訴我們,哥哥和姐姐日後會向你孃親說明白,她不會責怪你的…告訴我們好不好?”
感覺得到上官影朝我這望了一望,我心頭熱了一熱遂又將注意力集中到小兔妖身上。
小兔妖猶猶豫豫地開了口:“嗯…我家在…”
“當心!”說話快于思考,面前突然騰起一陣白煙,是妖霧。我拉着上官影跌坐在地上,煙霧散盡,柳樹樁前已經不見了小兔妖。
我聞着氣味應該是一隻成年的雌兔妖將她帶走了。
只因我二人方纔的注意力全放在詢問上,才被人截了個空子,現在怕是不好追上了。
上官影肅然起身,背影看上去悵然無比。他一隻手握着金劍,一手垂在身側,嗓音低低的,他說:“那是孃親的鏈子。”
我已經起身,心中早就瞭然,只是不知道他面上是怎樣的表情,應該是將那修眉緊鎖成了山川了吧。
我無法用手指去撫平那愁緒,因此只能用言語安慰道;“我們既然有了線索,很快就會找到他們的,你不要太擔心!”
這麼快,我們已經換了角色,這次,是我來安撫他。可是當自己說完這話的時候,我又突然想到,如若上官長夫婦在宋州城內,那麼是不是意味着,姻緣玉也離我們不遠了?我回神界的日子也不遠了?膽戰心驚的日子就要結束。
上官影迴轉身來,臉上已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般失意,目光反而更加堅定,他整張臉上都顯露出一股決心與鬥志。
他擡了擡手裡的劍,眼中光亮,感嘆:“陌顏,我終於等到了!”
我望着他手腕上已經落了痂的疤痕,眼睫輕輕顫了顫,微笑着迴應道:“我相信,你會做到的。”
“那個時候,爹爹就是拿着這把斬雲劍砍下了河怪的鰭鱗救下了我與驚弦,孃親緊摟着我緊張地喚着我‘雲兒’,孃親身上的氣息我如今還記得清晰,只是很久都不再聽見她叫我的乳名了…”上官影復又摩挲着金劍上的雲紋,溫柔的嗓音裡叫人生出幾分感傷來,他低頭望着劍,嘴角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面上的肌肉輕輕抖着。
方纔那母兔妖擔憂自己的孩子,在毫不瞭解我與上官影的情況下不顧後果地衝過來帶走了她的孩子,大約是因爲這樣才叫他晃了神,想起了這些往事。
我在心中默默唸了一遍‘雲兒’,眼前的人似乎在晚霞的光暈中縮變成了一位眉目清秀、稚氣靈動的小公子,那雙光芒流轉的桃花眼一樣的生動豐潤。
那個孩子,那是司珞小時候的樣子罷!我只感覺心跳也在這一刻慢了一拍,胸中暖暖的有什麼東西淤積在一處,濃得化不開。
一直以來,我心存着一個遺憾,那就是在神界滄海桑田的幾千年裡,沒能早早地與司珞相遇,以至於之後那幾個月短暫的時光顯得別樣小心與奢侈,如今,我亦未能遇見幼年時期的上官影,真是可惜。
我在想,倘若我能與司珞有着‘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的情誼,現在心裡也不會有這股子悵然若失的感覺吧。
“陌顏?”上官影終是打破了我的聯想云云,這青天白日的…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