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我想確認她說的話。
李欣突然擡起頭,一把抓過桌上的劍,興奮起來:“我去找墨大哥!”
“唉!”這次,我沒有拉住她。
驚弦親自準備了甜點,嵌着葡萄乾的棗糕,用秋華泡製的香茶,我們明日便要出發,難得有這閒聚的功夫。
李鈺捧着茶杯,笑對驚弦說:“不過是一句玩笑話,驚弦,你倒當真了,不過這茶的確烹得好啊,沁人心脾。”
驚弦微微一笑,手上還在整理着茶具:“讓鈺公子見笑了,驚弦也就這點本事了。”
上官影轉了轉杯蓋,望了望亭子外面,問:“鈺兄,聽林陽說下午時候,有人乘着下雨推了雲薇館的幾個門面,更有人混進府裡來,眼看就雨過天晴了,只怕夜黑風高要起事了。”
李鈺收了笑臉,將茶杯默默放回石桌上,面色從容:“我知道你心裡怎麼想的,這些人亂不了事情,你要連夜離開,母親大人怕也是不答應的,今晚的辭別宴,母親可是花了心思的。”
“我就是知道姨母會這樣,當時也是不願來叨擾的,好了,不說這個了,就過了今晚再走。”
驚弦想起什麼,放下糕點,看似無意問起一般:“鈺公子,今天落難人的家眷在雨中候着,聽說你那時候在書房…”
“咳咳…”我聽她這麼說,心裡一急就被紅棗糕噎住,急急拍打着胸口,端起茶來喝。
上官影那頭正要放回桌面的茶杯傾倒,茶水順着他的下衣襬滴到地上,他尷尬地挪開腿,與我怔怔地對視着。
驚弦站在一邊,手裡捏着手帕,上前退後都不是。
李鈺看出點苗頭,正了正身子,只說:“我得知此事的時候,母親大人已經將一切處理妥當了,包括混在其中的不軌之徒。”
上官影與我皆是虛驚一場,默默給對方投了個無事的眼神,我纔想起附身去爲上官影擦去衣服上的茶漬。
“呵呵,以前見欣兒說你喜歡溫柔美婉的姑娘,我只以爲她是爲自己不想嫁入上官家討個敷衍的理由,如今見你與白姑娘賭書潑茶般的默契,作爲兄長,我只有祝福你們了。”
要說默契,我與上官影聽完這話之後都不約而同地看向了站在一旁的驚弦,驚弦微不可察地一笑,即刻將閃爍的眼光望向李鈺,問:“對了,怎麼不見欣小姐?晚宴就要開始了,我去找她。”
今夜無月無星,夜幕黑沉,晚宴就擺設在花園裡,假山上佈置了連串的小巧的燈籠,池塘上漂浮着蓮燈盈盈發光,丫鬟們忙忙碌碌地準備着酒席。
衆人按主客順序一一落了座,便吃點心邊閒聊着,李欣穿了一身綴滿寶石的衣裳,她就是夜空中最閃亮的星星。
李欣靜靜地地坐在了上官影的身邊,一改唧唧喳喳說話的活潑樣貌,只是安穩地坐在位置上低頭擺弄腰間的流蘇。
吃了好一會了,李欣也沒有去看墨延一眼,雲薇夫人盯着女兒的一舉一動,笑着問:“欣兒丫頭,你不是有爲你上官大哥準備禮物嗎?”
“是。”此前李欣渾渾噩噩一直不在狀態,這會兒如夢初醒,抖了抖身子站起來,朝身後的丫鬟擺了擺手。
李欣跟前伺候的兩個丫鬟將一根系上了五個橘子的紅繩橫向拉直,橘子在繩子下搖搖晃晃,李欣定定地站在十步之外,從腰間的流蘇裡抽出五支飛鏢,飛鏢連續發出,鏢無虛發,五個橘子全部落地。
李欣收勢,衆丫鬟拍手叫好,雲薇夫人只笑是雕蟲小技。
接着,六個丫鬟頭頂着六個燈籠按身材高低順序站成一個縱列,李欣用一塊黑色的綢子蒙上的雙眼,隨意從頭上拔下一隻銀簪,正歪着頭用聽覺感受着風聲。
所有人都屏氣凝神地觀望着,原本對林欣的飛射功底十分自信的丫鬟們見李欣遲遲保持一個動作不出手,站在最前面各自最矮的丫鬟面色明顯有些緊張,李欣一擡手,‘嗖’的一聲,只見六個燈籠同時熄滅,銀簪飛向黑暗,牆頭一聲悶響,有人應聲落地,死了一個窺探者,園子裡頓時安靜了下來。
雲薇夫人轉頭招來一個黑衣隨從,與其耳語兩句,那隨從便抱拳退離,應是去查看情況了。
大家默默相看一眼,誰也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李鈺率先拍手稱讚:“妹妹,你有幾日沒碰這些小暗器了,功夫倒也沒有絲毫退步,不錯!”
雲薇夫人笑着點點頭,話中有話:“欣兒,你兄長說得沒錯,適合你的東西要精益求精,它能讓你更加出衆,而不合適你的就是有進步也端不上臺面,索性放棄罷。”
李欣一隻手放在腰間,那裡並沒有再佩劍,她擡頭對雲薇夫人燦爛一笑,然後走到我與上官影面前,拉住上官影一直胳膊撒嬌似的說:“上官大哥,你明天就要走了,欣兒捨不得你,也捨不得陌顏姐姐,你看,欣兒剛纔也賣力表演了一番,你們也不要吝嗇纔是!”
聽李欣着意思,是想讓我和上官影一同上去表演,我此時正在擔憂着躲在假山裡的人,知道一直以來他並沒有什麼惡意,但是現在卻害怕他被雲薇館的人發現,像剛纔那個窺探者一樣被輕描淡寫地處死。
“欣兒妹妹,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一點虧不肯吃,罷罷罷,我最新琢磨出來的招式叫你看看!”
“太好了!上官大哥爲我們演示劍法,那陌顏姐姐你呢?”李欣看我的眼光中居然有一絲洋洋得意,不知道她心裡打着什麼小九九。
我配合着上官影的劍法信手彈起了‘廣陵散’,上官影在刀光劍影之中不斷變換身形,琴聲隨之行之**跌宕之處,不曾料想琴絃驟斷,我捂住手指,有血從指縫溢出來。
所有人或驚異或擔心地看向我,我卻下意識地看向假山,那裡有一個縱身躍下的瘦弱身影。
我心中疑惑,少年,你爲什麼弄斷要我的琴絃?
“沒關係,是前晚沒有休息好,一時散了神。”我向大家撒了謊,我不知自己爲什麼莫名其妙地包庇了那個罪魁禍首。
晚宴結束,回到屋子,行禮早已經收拾妥當,我受傷的手指觸摸着卓令哥哥的斗篷,心裡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敲門聲響起,我問是誰,沒有聽見迴應,門沒有上栓,那人見我不再問,自己便推門進來了。
李欣手裡拿了一瓶金瘡藥,我看着她默默走近了我,坐下來拉過我的手指開始上藥,一邊上藥一邊向我道歉:“陌顏姐姐,對不起,我是故意提出那樣的要求的。”
我擡頭看她,見她眼圈紅紅的,我不解:“爲什麼?”
“我白天去找墨大哥,我向他傾訴了我對他的感情,並告訴他我不在乎他的過去,我也可以等他,可是…可是…”
“他還是拒絕了?”
李欣手上力度沒控制住,按得我的手指有些刺痛,她放下藥瓶,軟綿綿地說:“他說,他已經找到了對他很重要的那個人。”
我難免要驚訝,從晚宴見到墨延開始,他都靜靜地一言未發,李欣也是怪怪的,我本以爲李欣會哭鬧一番,我本以爲墨延會因爲我撒的彌天大謊而找我算賬,我萬萬沒想到墨延居然順着我的話將李欣蒙了過去。
李欣說:“陌顏姐姐,墨大哥說他想要找的人就是你,他一直喜歡的人也是你。”
李欣說着眼淚就掉下來了,我見她哭得可憐,心中升騰起一股罪惡感,連忙低頭幫她擦眼淚,心想對不住啊,爲了你以後的快樂幸福,我對你撒了謊,估計墨延也是知道了我的用意,不想揭穿我,才和你那樣說的。
我和墨延,只是朋友,無法走到一起的那種,這個意識,我們早就明確了。
可是我不能告訴你這些,好妹妹,你不要難過了罷。
李欣咬着殷虹的嘴脣,說:“我就是要讓他吃醋,誰讓他不喜歡我!”
我苦笑,他哪會吃醋啊,他明明知道我和上官影只是做戲。
李欣有些憤憤不平,開始放大聲量質問我:“陌顏姐姐,墨大哥那個好的一個人,他現在雖然還是不太記得你,但是好像還是很愛你,你爲什麼不要他?”
我被她吼得有點心驚肉跳,心裡堵堵的,又實在說不出什麼話,就默默給她擦眼淚。
李欣終於平靜下來,她站起身,背對着我:“總有一天,我會找到一個我很愛他,他也很愛我的男人。”說完便離開了我的房間。
我看着她直挺的驕傲背影,我知道,她會的,她會找到那樣一個人。
我知道墨延會來,我的屋門一直敞開。
他進來了,默默坐下不說話,直到我問:“你剛纔看見他了嗎?”
墨延擡頭看我,眯着狐狸眼,眼光深邃:“誰?”
“你知道的,一直跟蹤我們的那個人,他爲什麼弄斷我的琴絃?難道是在警告我什麼?”
墨延一臉驚訝,但是很快恢復過來,僵硬地動了動嘴脣,說:“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