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我鄭重地問了一句:“上官,有件事一直就想問你,你願不願入我門派,修仙得道?”
上官影放下劍,也認真非常:“陌顏,你的來意以及爺爺的用心,我豈會不知。成仙固然好,可是上官影卻志不在此,我只希望早日找到爹孃,一家團聚,像以前一樣共同闖蕩江湖。”
“我明白了。”我從此不會再想方設法規勸你修仙了,我就等你這一世,以後的千千萬萬世,我都陪着你度過,玉帝如若真要懲罰,我也陪你。
我之前一直苦惱着助他成仙的事情,這一刻突然就完全想通了,還多虧了今天唐榕的一番話,她與廖大夫的經歷叫我豁然開朗。
一早何香就帶來了一個壞消息,昨夜自我走後,千百堂裡突然颳起了一陣陰風,唐榕失蹤了,廖大夫昏迷在了院子裡。
唐榕出逃的事情終於被發覺,閻王爺派了陰差前來鎖魂了!
我叫何香回千百堂關了店鋪只管照顧好廖大夫,廖夫人就交給我去尋找。
何香百感交集間使了輕功就回了千百堂,我一直知道他其貌不揚的外表下隱藏了一些事情,倒真不知他的腳風居然這麼好。
我來到了另一個空間,是介於人界與地府之間的結界。我的眼前是一片一望無際的黑色湖泊,灰濛濛的濃霧籠罩在湖面上,隱隱約約看見有一隻渡船在遠處飄蕩,轉眼之間就靠在了岸邊,擺渡的是一位帶蓑笠的老翁,牙齒也脫落了,他停了船槳,熱心地問我:“姑娘,要上船嗎?”
我冷哼一聲,呵斥道:“你好大的膽子!平日裡騙了無辜的魂魄做了冤鬼也就罷了,今天怎麼連我也要糊弄麼!”說着我就恢復了仙體。
那僞裝成老翁的魂渡鬼嚇得變回了骷髏身,一排白森森的牙齒一張一合,緊張地放了船槳跪了下來,說:“哎呀!小的有眼不識泰山!仙子饒命!仙子饒命!”
姿態也擺足了,我轉移到了正題,問他:“你可看見有陰差帶着一個女鬼從此經過?那女鬼一身橙色衣裙,死了很久的樣子。”
魂渡鬼歪着骷髏頭冥思苦想了半天,終是搖搖頭說:“沒有見過!”
“你最好給我說實話,不要因爲兩個小陰差而得罪我!”我現在的兇狠樣子大概與那些欺壓百姓的高官顯貴沒什麼區別了。
魂渡鬼連忙擺手,額頭抵着船板,說:“小的不敢!小的真的沒有看見有什麼人來過!實話不瞞仙子,小的在這裡守望了幾個月了,一個鬼魂也沒見過!現如今陰差大人們都不太愛走這條道兒了,小的肚子裡一點油水都沒有了…”他的話越說到後面,聲音越低。
見他的樣子不像是在撒謊,我心想可能唐榕並沒有被陰差抓走,她也許還在凡間。
趁我琢磨的這一會兒工夫,膽小怕死的魂渡鬼連渡船也不要,一個縱身就跳進了湖裡消失了。
看來只能先回客棧了。
“陌顏,半天都不見你,你去哪了?聽說一大早那個穿花衣服的阿香又來找你了?”鮮衣嘴裡塞滿了糕點,正坐在欄杆上懶懶地曬着太陽,這丫頭,真是天塌了她也不清不楚啊。
我還沒有回話,鮮衣又興奮地叫道:“小胖狗從昨晚就失蹤了,現在總算回來了!”
我回頭一看,蘿蔔頭東張西望地進了客棧的門,後面跟進來了墨延,還有一個批了黑色斗篷的人,那人頭上還罩了一頂帶黑紗的帽子,整個人都被裹在了黑色的布里,看身量應該是個女子。
我眼皮一跳,那人不是唐榕是誰!
“咦!”鮮衣奇道:“這人怎麼大白日裡蒙得跟個鬼似的!”
我隨口應着:“她就是個鬼。”
然後我聽到了鮮衣劇烈的咳嗽聲,丫頭是被嚇噎到了。
墨延望着我,我心領神會,對唐榕說:“廖夫人,請跟我來。”
我將唐榕領到了我的屋子裡,將所有的窗戶都緊緊關上,蘿蔔頭徘徊在門外把風。
唐榕掀開帽子上的黑紗,身上微微發着抖,臉色黑得發紫。
我連忙將黑紗扯下:“你現在受不了我身上的氣息!究竟怎麼了!”
唐榕首先就問:“仙…白姑娘,我相公現在怎麼樣了!”
我扶她坐下來,說:“你放心,我已經叫何香去照顧他了,何香沒有再來客棧,廖大夫應該沒有大礙。”
唐榕放心地舒了口氣,說:“昨夜突然狂風大作,有兩個陰差穿牆而入要帶我回地府,相公擋在我身前要保護我,被陰風颳暈了…我拼命逃跑,陰差窮追不捨,我抵擋不過被打傷了,就在我以爲自己在劫難逃之時,墨公子突然出現,及時救了我…”
“你、你真的是鬼啊!”鮮衣驚詫不已。
我斜眼望向墨延,墨延說:“恰巧遇上,便隨手救了她,陰差在千百堂施了符咒,她暫時回不去,我便將她帶了回來。”
我輕挑眉梢,果真是湊巧啊…他湊巧地在千百堂附近救了唐榕,今日又帶着昨夜湊巧跑開不見的蘿蔔頭回了客棧。
墨延倒是面不紅心不跳,問我:“不過,接下來你要怎麼辦?”
我沒有說話。
隔着一層黑紗,我看不到唐榕的表情,不過我知道她此時定是用真誠感激的眼光望着我們。
她說:“白姑娘,要不是你與墨公子的幫助,我昨夜恐怕撐不了多久就被陰差打散魂魄了。大家不必再費心了!我如今已別無他求了,無論如何,我都要回千百堂與我相公在一起!”
“可是小木蘭剛纔說了!現在千百堂已經被陰差施了符咒,你回去不是死路一條麼!”鮮衣這會急了,這個丫頭實是個俠義心腸。
我想了想,嚴肅地問唐榕:“你心意已絕麼!”
“是!”唐榕點點頭,黑紗也跟着晃動起來。”
“那好,請你伸出手來。”
唐榕不知道我要做什麼,停了一會兒,從斗篷下伸出右手掌,表示絕對相信我。
鮮衣緊張地望着我。
我念了一個口訣,食指在唐榕掌心畫了一個圖樣,是一朵發着白光的木槿花。
我告訴她:“有了這道護身符,你進家門無阻,不過,其它的事情都要靠你自己了,天黑之後,陰差們就要來了…”
唐榕握住拳頭,起身朝我行了一禮,說:“多謝白姑娘!無論發生了什麼,唐榕一人承擔!”
“不必謝我,我幫不了你什麼。”也改不了你的結局,我心裡添了這樣一句傷情的感慨。
墨延說:“我叫卜卜送你回去。”
“多謝墨公子。”唐榕又是朝墨延一拜,娉婷而優雅,雖然不知道她爲什麼不承認,但她曾經絕對是位知書達禮的深閨小姐。
唐榕回了千百堂,鮮衣忍不住將此事告知了上官影與驚弦。
驚弦嘆道:“倒是個有血有淚的情意鬼!”
我一遍遍告訴自己不要着急,不要多慮,該做的我已經做了,能幫上的我也已經幫了,只要過了今晚就什麼事都沒有了,明日,我們就要啓程前往徐州了。
整個下午都覺得四周圍的氣氛不對勁,越臨近夜幕降臨,煩悶的感覺越盛。
院子裡擺放了兩張桌子,我與驚弦正在下棋,我捏着一枚白子舉棋不定,正要將棋子落下的時候,驚弦按住了我的手說:“陌顏,幾局下來你輸多勝少,既然心思不在這棋盤之上,我們還是別下了吧…”
我執拗地將棋子落下,說:“繼續!”
斜前方的桌上擺滿了酒罈子,上官影看似愜意地端着酒杯,眯着波光細碎的桃花眼,說:“墨兄,咱們接着喝!”
墨延與上官影清脆地一碰杯,他微微地勾着嘴角。兩個大男人不多言語,只顧喝酒。
鮮衣抱着蘿蔔頭什麼也不幹,坐在欄杆上晃着兩隻腳望着我們發呆。
鮮衣一手拖着腮幫子,眼珠子來回活動,話說得有氣無力:“唉,小胖狗,你知道他們四個人在幹什麼嗎?”
蘿蔔頭此時也是無精打采地將腦袋抵在鮮衣的胳膊上,斜眼看了一下鮮衣,說:“我也不知道,嗯,好像…是在玩遊戲,誰也不許離開座位。”
鮮衣擡頭望了望天,嘆氣的聲音響亮,話也是說給在座所有人聽的:“哎呀,天都快黑了!”只是這話沒起什麼效果,就像微風吹過水麪未起波瀾。
有人終於不耐煩了,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對着大堂喊着:“小二!上菜上飯,本姑娘要吃飯了!”
鮮衣向外面快走了幾步回頭望了我與驚弦。
我頭也未擡,說:“結束了這一局馬上就來。”
鮮衣轉臉就邁開步子繼續往大堂走:“小二!你到底聽見沒有!姑奶奶我餓了!”
蘿蔔頭如夢初醒,‘噌噌’越起,跟了過去,嘴裡唸叨着:“嗯,吃飯,吃飯…”
隔間裡面,酒菜備齊,鮮衣與蘿蔔頭爲了一隻燒雞已經爭紅了眼睛。
見我與驚弦進來,鮮衣分神手勁一鬆,那燒雞就便宜了一雙狗爪子。
入了座,望着滿桌的菜,我才覺得今天的胃口不太好。蘿蔔頭伸出油膩膩的爪子,小心翼翼地問我:“顏姐姐,這個,你還吃不吃了?”小饞狗,我笑着將一碟糖醋排骨挪到了他的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