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你這個壞姑娘!人家用了心地在跟你說話!”李媚如怎麼說也是經歷過風雨的女人,眼淚說來就來,看着無盡委屈。
“你這是怎麼了?”確實,我從早上就見她心神不寧,還喜歡對着跑堂的長富發脾氣,我也想趕緊結束這次對話。
面前的女人剛纔還溼潤着的眼睛立刻乾涸,人咬了嘴脣狠了狠心,一把抓住我:“這事兒我沒敢和別人說,你可千萬別看不起我!”
“唔,不會。”說着悄悄抽回我的胳膊。
“隔壁街賣香料的那個二愣子,其實是我的老相好…你別誤會,我們彼此可都是真心的!”
我尷尬一笑,敢情有晚我無意發現鬼鬼祟祟藏在花圃裡的男人就是掌櫃的情人…好在自己沒有多管閒事,不然事情可就鬧大了。
“你看你!你剛纔還說過不會看不起我的…唔…”
又來…我立刻敷衍道:“那二愣子、呃,我是說你相好的怎麼了?”
這回人是真的傷心了,吸着鼻子捂着臉:“他一定是有別的女人了,我前天只是說了他幾句,結果他就真的不來找我了…我昨夜一晚上沒睡,他倒是鐵了心!”
情感豐富的掌櫃的開始滔滔不絕起來,從她的前夫怎樣虐待她,到她怎樣成爲寡婦,然後辛苦賺錢開起酒樓,最後又是怎樣因爲購置香料時的三笑留情與那二愣子好上…
我一直在想:鮮衣,你到底跑到哪裡去了,快來救救我啊…
“所以,事情就是這樣,你說我叫他收了店鋪來和我一起開酒樓有什麼不對嗎?”
虧她之前還和我怎樣說了一番男人靠不住此類的壞話,現在就是人家一天沒來看她,立刻急躁成這個樣子,看來男人真的就是女人的天敵。
“李掌櫃,那個,媚如,你能不能聽我一句?”
“你怎麼看?”
“那個…”說出來我還真有點不好意思:“你先前爲了夜裡的安全,不是催人將緣來樓四處缺口都封死了嗎?窗戶、偏門,連狗洞也沒放過…”
李媚如怔了半晌,突然意識過來,臉騰得一下紅得和辣椒似的,人二話不說站起來開門就走。
人總算走了,我趴在桌子上,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這事實在是…有趣啊!
我笑得渾身顫抖,鮮衣懷裡抱着一堆東西,逆着光站在門口驚訝地望着我:“陌顏,你這是怎麼了?”
真如墨延所說,蝙蝠妖真的不在洛陽城內了。
這日未過午時,我們幾個都收拾妥當了行李,匆匆與李媚如道了別,她放下手中的蒲扇一臉不捨地望着墨延:“怎麼這樣突然?你們真的要走了?不在洛陽多留幾日麼!”
鮮衣將銀子放在櫃檯上,解釋說:“我們臨時有事情急需要處理,這就離開!”
李媚如望了望我,忽而又明瞭一般,細細笑了一聲說:“有些事情確是要好好處理了,那媚如就不多留了,幾位貴客一路好走!”
墨延微一點頭,帶着蘿蔔頭就上前走了,鮮衣隨後而去,我湊近李媚如,覺得有些事還是解釋清楚比較好:“其實並沒有什麼採花大盜,你儘可放寬些心。還有,先前你真是誤會了,我與墨公子只是普通朋友。”
我在想李媚如會不會是張大了嘴巴驚訝地說不出話來,我不知道,因爲我說完那句話轉身就出了緣來樓。
突然覺得渾身輕鬆了不少,這感覺就像你好不容易纔與一個**煩劃清了界限一般釋懷。
“唉唉!你們聽說沒有,白馬寺裡前日竟然夜宿了一個年輕女子!”
“不會吧!白馬寺可是中原第一佛剎,佛殿之內怎會夜宿女子?”
“千真萬確!而且還聽說那女子只是一味傷心地哭泣,真真叫人揪心,像是有莫大的冤屈似的!”
“啊!難道說那採花大盜是白馬寺的僧人…”
“休要胡說!佛門乃清靜之地!”
“唉…這採花賊實在可惡!老牛和小馬家的閨女受了嚴重的刺激,好像得了失心瘋,整日呆在屋子裡憋着不再出門了!”
“你一說我倒想起來了,住對面巷子裡王大嬸家的胖丫臥牀不起也已經好幾天了!”
我回想起午茶時客棧裡的茶客們的閒聊,心中不由地加緊警惕,白馬寺,蝙蝠妖極有可能就在白馬寺,我們必須在老百姓得知真相動亂之前將此事解決掉!
月明見古寺,林外登高樓。南風開長廊,夏夜如涼秋。有詩人曾這樣描繪過洛陽城東之外的白馬寺。
上山途中可見各路的香客絡繹不絕,我們才入得寺院的正門,便見路中央橫着一隻巨型的銅鼎,裡面裝着的是活泉水,佛家引用活泉水爲遠道而來的香客進行洗禮,以表聖潔與虔誠。
有兩個藍衣和尚拿着柳樹枝圍着銅鼎繞圈給來人點灑泉水,接受泉水洗禮過的善男信女們排着隊向坐在階梯腳下、穿着橘色袈裟的大和尚求籤問相。
小和尚們或是默默地灑掃庭院,或是彬彬有禮地招呼着香客。
“那位女施主的事這才平復下來,這幾天千萬要小心行事,不要污損了咱們的佛面…”石階上,一位看上去不過十二三歲的小和尚正受着一旁年長些的和尚的囑咐,他面色有些窘迫懊惱,忽而瞥眼間望見了我們,眼中一亮,連忙擡眼急急說道:“法然知道了!”然後又指向我們,說:“大師兄,我去招呼那幾位施主!”
那年長的和尚朝着我們的方向行了個佛禮,又向小和尚叮囑着:“我還要去天王殿爲師父把關,如果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記住千萬不要前來打攪!”
“是,法然明白,大師兄你慢走。”小和尚恭恭敬敬地禮送了他的師兄。
鮮衣上前劈頭蓋臉就問:“小和尚!你們白馬寺內真的夜宿了良家女子?”說完還不正經地摸了人家小和尚的光頭。
小和尚聞言漲紅了臉,羞答答地不敢擡頭:“那是絕對沒有的事!這位女施主…你不要聽他人的謠傳…”然後又頗忐忑地合手向我們行了一個佛禮,道:“小僧法然,幾位施主有禮了!”
鮮衣笑得清脆,打趣道:“小和尚,你就別裝了,你和你師兄剛纔的對話我們可都聽見了!這裡又沒有旁人,來,你悄悄告訴我那個女子究竟是怎麼回事?”
“汪汪!”蘿蔔頭也跟着叫了兩聲,助長了一些氣勢。
法然小和尚嚇了一跳,臉一陣青一陣白,急急又向我們行了一禮,頭埋得更低,問:“呃,幾位施主今日是要求籤還是上香?求籤就在主院,上香請往大佛殿…”
不願再爲難這可愛的小和尚,便乾脆問他:“聽聞你們師父現在天王殿閉關,他什麼時候出關?”
“阿彌陀佛,幾位原是來找我師父的麼!只是等師父出關怕是還要幾日功夫,幾位若是有什麼事情可以去找我們方丈師祖啊!”
“怎麼,原來你師父不是方丈啊!”
法然倒是機靈,看似不經意地後退一步便躲過了鮮衣伸出去的邪惡魔爪。
小和尚一本正經地合着手掌向鮮衣解釋着:“我師父雲升法師是師祖座下最得意的弟子,師祖說了,等這次師父出關後就正式將方丈之位傳授於他!”小和尚說着說着便流露出自豪的情緒,腰板挺得直直的,也沒了剛纔的不安。
我問:“那你師祖現在何處,麻煩你帶個路!”
法然抓了抓光光的腦袋嘀咕了句:“法清師兄好像沒說不讓人見師祖…”
小和尚又奇奇怪怪地望了望立於一旁始終一言不發的墨延,大概在心中粗粗估量了一番,便禮貌地朝我們一躬身,伸手讓出一條道,說:“好的,幾位施主隨我來!”
大雄寶殿是白馬寺內最大的殿宇,殿內香火瀰漫,梵語佛經繞樑,貼金雕花的大佛龕內塑的是三世佛:中爲婆娑世界的釋迦牟尼佛,左爲東方淨琉璃世界的藥師佛,右爲西方極樂世界的阿彌陀佛。
三尊佛像前,站着韋馱、韋力兩位護法天將的塑像,執持着法器,威風凜凜。兩側排列十八尊神態各異、眉目俊朗的羅漢塑像,這十八羅漢背後殿壁上還排列整齊地刻鏤着五千餘尊微型佛像。
佛像底下跪坐着二十多位老百姓,人人都低着頭虔誠地接受着佛法的洗禮,一位身着繡着金絲的硃紅袈裟的老和尚盤坐在蒲團之上,雙目緊閉,面色安詳,左手輕輕捻動着一串佛珠,右手有節奏地敲擊着木魚,花白的鬍鬚正遮住了他喃喃唸經的嘴。
我三人隨着法然靜立於大殿一角,蘿蔔頭也乖乖地端坐在地上。
木魚聲斷,老方丈停了口中念詞,雙掌合併,緩緩道:“佛法講求心平氣和,諸位施主須免了心中雜念,我佛自會眷顧蒼生,減免苦痛與災難…南無阿彌陀佛…”
“多謝空無大師點化!”人們在佛殿中合掌俯首禮拜,而後在空無大師一聲長長的‘阿彌陀佛’之後緩緩起身一一退出了大雄寶殿。
“方丈師祖,這三位施主要見您。”法然小和尚上前一步躬身施禮,萬分恭謹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