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迎迎想來淇化開分店的事情,已經籌劃了很長時間了,選在今天趕到淇化來,原因就是她的碩士同學約好了在今天有一個聚會,主題是歡送一位在省財政廳工作的同學去美國進修三個月。
聚會的地方選在離省財政廳不遠的一個酒樓,名叫錦都飯店。許迎迎在淇化讀了三年碩士,對淇化的地理頗爲熟悉。她出了自己住的酒店,攔了輛出租車,在約定的時間之前便來到了錦都飯店的門外。
“迎迎!”
一聲嬌呼,一個俏麗的身影向許迎迎飛來,轉瞬就把許迎迎給摟住了,那副親熱的勁頭,讓路人都爲之側目。
“夢晨,可想死我了。”許迎迎反手抱着對方,笑容滿面地呼道。這是她碩士三年的室友,名叫吳夢晨,畢業後考上了省旅遊局的公務員,留在了淇化。
“你別吹了,真想我,怎麼不來看我?渝海到淇化才兩個小時的路,你家葛建宇連半天的假都不給你放?”吳夢晨拉着許迎迎的手,調侃着問道。
許迎迎擺擺手道:“不關他的事,實在是我太忙了……唉,一言難盡,要不咱們進去聊吧?”
“對對,進去聊,善曉和雪芳她們馬上就到,魯金良應當是早就到了。”吳夢晨一邊說着,一邊挽着許迎迎的手,走進了飯店。
來到預定好的包間,屋裡果然已經坐了一個人。看到許迎迎和吳夢晨進來,那人連忙起身相迎,話未出口笑先聞:
“哎呀,迎迎可是稀客……啊,不對不對,我應該叫你許老闆了吧?聽說你到渝海之後沒有找單位上班,而是自己創業了?”
此人是許迎迎過去班上的班長,名叫魯金良,今天的聚會就是他張羅起來的。魯金良畢業後到了淇化下面一個區的文化局工作,平日裡比較清閒,再加上他本身又是當班長的,所以一般這種事情都由他發起。許迎迎以往與魯金良的關係也不錯,見着魯金良,便笑吟吟地打着招呼,謙虛地解釋道:
“什麼老闆不老闆的,就是和別人合開了一個小飯館而已。我不像魯班長的成績那麼紮實,再加上畢業前那次在滄目山中毒,把我的膽子嚇沒了,再也不敢幹和歷史相關的事情了。我家建宇說我做飯還有幾分天賦,所以就讓我開飯館去了。”
她一席話說得跟真的似的,讓人覺得她所以開飯館,不過是一種走投無路之舉。淇化到渝海的距離雖然不遠,但她們班的同學中這一段卻沒有人到渝海去過,所以也不知道許迎迎現在的真實狀況,只是偶爾在班級羣裡聽許迎迎說起開飯館的事。一個碩士畢業生卻開飯館,給人的感覺總是要和“淪落”二字聯繫在一起的,所以省城這些同學聚在一起談到許迎迎的時候,總體的評價都是覺得她混得挺慘的。
吳夢晨顯然也是帶着這種看法的,聽許迎迎說起來,連忙安慰道:“什麼大飯館小飯館啊,要我說,開個小飯館更省事呢。其實掙點錢夠吃夠喝就行了,咱們也不是做啥大事業的人,對不對,迎迎。”
“夢晨你說得太對了,開個大飯館真是太累了,我寧可開個小飯館。”許迎迎深有同感地附和道,只是她話裡的意思和吳夢晨的意思完全是相反的。吳夢晨是勸她安於現狀,守着個小飯館就夠了。而她的意思卻是在說:姐姐我現在開的就是個大飯館,可把我累慘了,雖然我是累並快樂着……
說話間,其他同學也陸陸續續地到了,有在省電網公司宣傳部工作的茅善曉,有在團區委工作的柯雪芳,有在市地震局工作的楊煜。時隔幾個月沒見,大家都有所變化,一個是穿着比讀書的時候要講究不少了,另一個則普遍地有些英年早肥的徵兆,這是因爲生活安定下來的緣故。
相比這些留在省城工作的同學,許迎迎就顯得有幾分憔悴了。這幾個月時間裡她忙裡忙外,操心受累,白頭髮都長出了好幾根,乍一看就是日子過得很艱難的樣子。不過,如果是有外人在一旁察看,就能夠發現許迎迎是這一行人中眼神最明亮的,她的那些同學們或多或少都有了些慵懶之色。
“老秦怎麼還不來?今天不是給他送行嗎?”
楊煜帶着幾分不耐煩的神色,看着包間的門外嘟嚷道。因爲還有人沒到,所以大家都不便招呼上菜,而是坐在旁邊喝着茶水。楊煜的工作單位離得遠,擠車趕到這裡,已經有幾分餓了,再喝了幾杯茶,就愈發覺得肚子裡發澀,說話也就有些不客氣了。
“老秦是個忙人,每次聚會都遲到的。現在馬上要出國,估計有一大堆事情要交接,咱們再等等吧。”魯金良陪着笑對衆人解釋道。
“對了,班長,老焦來不來?”楊煜又問道。
一說起老焦,屋子裡的衆人都不約而同地沉默了,魯金良面有尷尬之色,道:“我也通知他了,他說他儘量趕過來吧。”
“老焦……唉,也真是的。”柯雪芳似乎想評論一句,話到嘴邊,又終於不知道該如何說纔是了。
接下來,大家又各自回到了原來的話題上去,似乎老焦的事情根本就沒有人提起過,只是大家說話的情緒明顯低落了幾分,不復有剛纔那種興致勃勃的感覺了。
許迎迎離開淇化幾個月,不瞭解淇化這邊同學的情況,見此情景,也知道有些問題。她悄悄把吳夢晨拉到一邊,低聲問道:“夢晨,出什麼事情了,我怎麼覺得大家提起老焦都有些爲難的樣子?”
“你不知道嗎?”吳夢晨奇怪地反問道。
“不知道啊。”許迎迎道,“我這幾個月沒回淇化,對班上情況的瞭解也就是看看班級羣裡的消息,可是誰也沒有提到過老焦啊。”
“哦……”吳夢晨點了點頭,“大家還真是沒有在羣裡提起過,我跟你說,是這麼回事……”
衆人說的老焦,也是許迎迎班上的一個同學,名叫焦和平,出身於農家,而且是本科畢業之後工作了幾年才考的研究生,在班上歲數最大,所以全班人都稱他爲老焦。
焦和平在考研之前是在雲江下面的一個貧困縣教中學的,妻子也是縣裡的普通公務員,家境一般,也沒什麼積蓄。讀研期間,他基本上是一邊讀書,一邊在外面兼職掙生活費,生活之節儉,衆所周知。不過,由於年齡比大家都大幾歲,又有過工作經驗,他在班上一直是充當一個大哥的形象,在待人接物方面經常會給同學一些指導,人緣還是非常不錯的。
畢業後,焦和平考了淇化市的公務員,但也許是因爲年齡偏大,也可能有其他的原因,他最終只考進了淇化下面一個區的文史館,屬於徹頭徹尾的清水衙門。
前一段時間,焦和平的父親突然得了重病,被送到淇化來住院治療。經檢查,他需要做一個複雜的心臟手術,也不知道是要做什麼搭橋還是放幾個支架,總之,手術的費用非同小可。這兩年農村普及了新農合,大病醫療的報銷比例比較高,但全部算下來,個人需要承擔的費用也有將近七八萬元。此外,整個手術的20多萬元是需要由個人先墊付,然後再憑單據回縣裡報銷,這一下子就把焦和平給難住了。
焦和平剛到新單位工作,與新同事的交往尚淺,更談不上能夠借錢的交情。情急無奈之下,他只能向昔日的研究生同學開口,央求大家每人給他湊點錢,讓他先把父親的醫藥費交上,以便早日手術。
“老焦過去對咱們都挺好的……我倒是想借點錢給他,可是我也剛參加工作,哪有錢啊,最後只借了2000塊錢給他……”吳夢晨顯出幾分爲難的樣子,對許迎迎說道。
“其他同學呢?”許迎迎臉色有些陰沉地問道。
吳夢晨輕輕地搖了搖頭,道:“好像楊煜借給他2000,善曉出了4000吧還是多少,其他人就沒了。”
“是這樣……”許迎迎明白了。
焦和平向同學借錢,應當是逐個單獨聯繫的,沒有在班級羣裡說。而大多數人都沒有借錢給他,這種事情也不便在羣裡提起,所以纔會出現大家都默不作聲的情況。大家剛參加工作,普遍家底不厚,這也是客觀情況,但要說到一人幾千塊錢都湊不出來,那就是託辭了,說到底,不過是人情淡薄而已。
這時候,只聽得外面一陣腳步聲,隨即一個西服革履、手提公文包的男生出現在門口。魯金良嗷地一聲,便衝了過去,伸手便去接對方手裡的包。那男生倒也不見外,隨手就把包遞給了魯金良,然後向衆人高聲問候道:
“各位美女帥哥,讓大家久等了。”
“哇,秦帥哥來了!”
“秦才子!”
“秦處!”
一干人等紛紛上前,恭維聲此起彼伏,只剩下許迎迎和楊煜二人還站在原處,冷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