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勝浦川覺得放心的是,蔡梅林這天晚上並沒有離開自己的帳篷,照他的保鏢董柏林的說法:他因爲不適應亞熱帶氣候,水土不服,身體欠佳。紋身漢子帶着另外一個同夥在附近盯守了一陣,也就撤了,估計蔡梅林不會有與瀨井三郎正面接觸的機會。
營地附近的林子裡,解洪明卻與李愚再次不期而遇了。也可能是二人都有些心有靈犀吧,都選擇了在同一時間到同一地點去散步,想不遇上都難。
“小兄弟,多謝你送給我們的防蚊噴劑啊,如果沒有這東西,我們昨天晚上可得讓蚊子給叮死了。”解洪明滿臉笑意地向李愚說道。
“不客氣,解老用着還行就好了。”李愚應道。
解洪明又道:“瀨井先生也說要感謝你呢,他還讓我邀請你到日本去旅遊呢。”
李愚道:“會有機會的。”
兩個人說了一些口水話,解洪明壓低了聲音,問道:“小兄弟,我打聽一下,你們蔡老闆今天是不是挺生氣的?”
“生氣?”李愚裝出詫異的樣子道,“爲什麼會生氣?沒有啊。”
“他不是想要拍那尊金佛嗎?”解洪明提醒道。
李愚不以爲然地說道:“金佛啊?蔡老闆也就是隨便說說,他想要請尊金佛,上哪請不到?”
“原來是這樣?那看來我想錯了。”解洪明道,心裡在琢磨着李愚這話到底有幾分可信。
李愚是存着心要挑撥瀨井三郎與勝浦川的關係,同時也要讓解洪明產生一種他們對金佛並不重視的錯覺,所以便又補了一刀,道:“聽忠篤這邊的人說,你們那位瀨井先生出了個挺高的價錢,我們蔡老闆還笑話他呢,說他上了勝浦川的當。”
“什麼意思?”解洪明問道。
李愚道:“我們蔡老闆也是想賭賭氣,出了個600萬的高價。結果聽說你們報的價比我們還高,這不是讓勝浦川坑了嗎?蔡老闆說了,這尊金佛也就是值500萬的樣子,勝浦川搞什麼暗投,就是想搞花樣呢。”
蔡梅林實際投的標是700萬,李愚故意少說了100萬。他不知道解洪明是不是看過他們投的標書,如果解洪明已經看過,聽到他這樣說,肯定會認爲那標書是勝浦川僞造的,進而會對勝浦川產生出惡感。他倒萬萬沒有想到,勝浦川比他想象的還要狠,居然真的僞造了一份標書,寫了1000萬的價碼,生生又多坑了瀨井三郎50萬美元。
“你們報的是600萬?”解洪明愣了,不對啊,自己看到的分明是1000萬,怎麼可能是600萬呢?再一回憶當時的細節,解洪明只覺得後背一陣涼氣襲來,他感覺到,自己可能真的被勝浦川騙了。勝浦川拿給他看的那份標書,寫的是蔡梅林的名字,但那字跡實在有些讓人不敢恭維。解洪明沒有看過蔡梅林的字,但細想一下,一位60來歲的文物商人,應當是有些書法造詣的,怎麼可能把幾個字寫得那麼難看呢。
失算了!解洪明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猜測是對的。勝浦川聲稱讓那紋身漢子去請蔡梅林,結果卻沒有請來,說不定這本身就是在演戲,就怕蔡梅林來了之後會揭穿他們的騙局。可嘆自己當時被勝浦川給唬住了,居然連這麼大的漏洞都沒有看出來。
李愚站在一旁,瞪着一雙天真無邪的眼睛,問道:“解老,你們報的價錢是多少?不會是700萬吧?”
“呵呵,哪有那麼多,也就是比你們多一點點罷了。”解洪明尷尬地笑着說道。事已至此,錢都已經到了勝浦川的手上,想要討回來是不可能的。這時候去找勝浦川理論,非但沒有什麼效果,還會讓自己在瀨井三郎面前的形象毀於一旦。現在他要做的,就避免讓這件事傳到瀨井的耳朵裡去,就讓它爛在自己肚子裡好了。
李愚也不糾纏,他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反正該傳達的信息已經傳達給解洪明瞭,懷疑的種子已經種下,未來必然會萌芽、生根、開花,這將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解洪明無心再散步了,他與李愚應付了幾句,便藉故匆匆地回去了。
次日清晨,文物商一批接一批地離開了,坐的都是尾村的村民開來的三輪車。由於勝浦川的刻意安排,瀨井三郎一行是最早離開的。到了尾村之後,他們坐上自己從a國首都南島租來的越野車,由久賀志良開車,徑直返回南島。
“解先生,你昨天見着那個蔡老闆手下的年輕人沒有?他有沒有說什麼?”
坐在車上,瀨井三郎一邊得意洋洋地端詳着手裡的金佛,一邊向解洪明問道。
“見着了。”解洪明道,“他說他們這次競拍失敗,蔡老闆非常生氣,口口聲聲指責勝浦川和我們達成了幕後交易。”
瀨井三郎笑道:“哈哈哈哈,他還真猜對了,我們的確是有幕後交易。解先生,這回多虧你了,如果我們和那個蔡老闆直接競價,恐怕損失會非常大的。”
“不能這樣說,應當說是老瀨井先生與這尊金佛有緣,才能如此順利吧。”解洪明說道。
瀨井三郎道:“我想,回去之後父親看到這尊金佛,一定會非常高興的。他從前曾經跟我說起過,爲了把這尊金佛運出中國,他的好幾個生死之交都在中國玉碎了。”
“唉,真是……”解洪明支吾了一聲,也不知道該怎麼說纔好了。
瀨井三郎又用抱怨的口吻說道:“如果不是爲了這尊金佛,我真不想到這個鬼地方來。我感覺在這裡都有些皮膚過敏了,你看看,我手上和背上都起了疹子。”
“我的背上也起了疹子。”正開着車的久賀志良也說道。
“疹子?”解洪明一愣,怎麼會呢,自己的背上也起了疹子呀,難道真是因爲水土不服的原因?他是中醫出身,知道這種無名風疹一般都是因爲邪氣入侵所致,但會因人而異,不可能三個人同時都出風疹。出現這種情況,更大的可能性就是:中毒!
“瀨井先生,你是什麼時候開始發現有風疹的?”解洪明問道。
“好像是一來就有了。”瀨井三郎應道。
“久賀先生,你呢?”解洪明又問道。
“好像也是一來就有了吧?”久賀志良不確定地回答道。
其實這就是兩個人記憶上的差錯了。從氣候涼爽的日本來到這亞熱帶地區,瀨井三郎和久賀志良都感到有些燥熱難耐,但真正出現風疹症狀,卻是在昨天晚上他們使用了李愚送的防蚊噴劑之後。在那瓶噴劑裡,李愚做了些手腳,加了一點點“料”,他們三人目前的風疹就是這些“料”起作用的結果。
由於風疹是不知不覺生出來的,與此前他們的燥熱感像是一脈相承,所以兩個人都深信不疑,覺得自己一到a國就有這種症狀了,而這也恰好誤導瞭解洪明。本來解洪明還有幾分懷疑,擔心是李愚的防蚊劑有什麼問題,聽他二人說得如此確鑿,這份疑心又放下了。
“咱們抓緊時間回國吧,如果是水土的問題,回到日本就應該沒事了。”解洪明道。他們訂的航班就是今天晚上的,所以在南島逗留的時間也就是幾個小時,解洪明來不及去配製什麼藥品來消除三個人身上的風疹,所以一切只能等到回了日本再說了。解洪明醫術頗高,治療一點風疹這樣的小毛病是不在話下的。
可惜的是,事情並沒有像解洪明想象的那樣簡單。就在他們前往南島的路上,三個人身上的風疹症狀越來越加劇了。久賀志良還好,畢竟他是幹保鏢的,身體健壯,抵抗毒素的能力也比較強。解洪明則是因爲久在藥草堆裡混,抗毒能力也比較強。
瀨井三郎就不同了,他是50來歲的人,平日裡養尊處優,身體十分嬌弱,眼見着身上的風疹越出越多,已經蔓延到臉上去了。在出風疹的同時,他的體溫也在升高,解洪明伸手去試,感覺已經有三十八度以上了。
“怎麼會這樣!”解洪明大驚失色。瀨井三郎身上的症狀,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他已經意識到,這絕對不是什麼水土問題,而是實實在在地中了一種毒,這種毒他是非常瞭解的。
“解先生,瀨井先生這個樣子,還能上飛機嗎?”久賀志良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了,從a國飛回日本,中間是六七個小時的航程,如果瀨井三郎的病症發作,在幾千米高空上,那可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
“看來咱們得退票了。”解洪明陰沉着臉說道。他不敢說出瀨井三郎是中了毒,事實上,他和久賀志良也都中了毒,只是反應比瀨井三郎輕微一些而已。作爲一位集醫術和毒術於一身的人,讓人不知不覺地投了毒,實在是奇恥大辱。他不知道如果把這一點說出來,瀨井三郎會不會生生地吃了他。
是誰向我們投了毒呢?是那個蔡老闆,還是那個勝浦川?解洪明在腦子裡飛快地盤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