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南風看着兩個人離去的背影,突然感覺到胸口處有什麼東西碎了,碎的徹徹底底。
這還是那個小鹿一樣只把自己當大樹依靠的女兒麼?這還是無時無刻都纏着自己說要陪在自己身邊一輩子的小女兒麼?
自己的骨血,自己一生的寄望,就,就這麼像一個彩色的泡泡,被一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毫不客氣的尖銳鋼針狠狠的扎破。
是誰讓她突然變成了這樣?自己含辛茹苦養起來的小花朵,不但被人連根拔起帶走,還要讓小花當着自己的面把花盆摔爛踩幾腳。
宋思玉!一定是宋思玉!
在林南風的心裡,女兒林可嬋就是他的一切,他的生命。
誰要是想把林可嬋從他身邊帶走,誰就是要他的命。
現在宋思玉就是來要他命的那個人,那我還會和你客氣麼?
管家輕輕推開沉重的木門,進來打算說點什麼,看到滿地的瓷杯碎片,他也明白了剛纔老爺父女肯定是不歡而散,他一面收拾着地上的碎片一面言道:“老爺,剛纔看着小姐怒氣衝衝的離去,是不是沒談好?要不要我再去找小姐談談,您也別太生氣了,小姐的脾氣您也是瞭解的,她就是容易受人蠱惑。”
林南風揹着手在廳堂裡踱着步,緊縮眉頭,怒氣值還是拉滿的。
管家繼續說道:“老爺,依我拙見,這個宋思玉可留不得了,先不說他來的蹊蹺,就在咱們村族,您且不聞已經是傳言紛紛了麼?”
林南風道:“哦?傳言?什麼傳言?”
管家道:“小姐哪裡是還陽?分明是被陰邪附體了,那天天降紅雪,懸橋斷落,就不是什麼好兆頭,幽村多年太平,自從小姐還陽以來,怪事頻繁,長此以往,恐怕幽村就難無寧日了。”
林南風凜然道:“我自有主張。”
管家收拾利索屋子,安靜退出,林南風示意把門關好,廳堂裡的陽光一下子黯然了許多,此時間,時光靜謐,歲月無聲。
剛纔小女兒絲毫不退讓的神情讓林南風有點不可思議。
我們之間,究竟是誰錯了呢?
不,我沒有錯,錯的是你們,是你們每個人。
女兒啊,我會讓你回心轉意的,再怎麼說,這裡,纔是你的家,而我,纔是你的家人。
這個冬天林南風去村邊那幾間破屋找林可嬋聊了很多次。
每次都是不歡而散。
林可嬋心意已決,非宋思玉不嫁,任誰也不能阻止。
林南風的心意卻比林可嬋還決,想嫁宋思玉,門兒也沒有。
其實在林南風心裡,林可嬋不是不能嫁宋思玉,而是誰也不能嫁。
林可嬋是林南風的,也只能是林南風的。
父女兩個就在這一次又一次的鬧僵之間,冬雪融化,明春來臨。
幽村的春天,優雅靜暖。那些年,每到春天的時候,林南風都會帶着林可嬋踏青遊玩。
今年的這個春,卻延續了凜冬瑟瑟的寒意,幽村再無春色。
開春的時候,管家捎給林南風一個很壞的消息。
林可嬋要和宋思玉私奔了,而且林可嬋已經有了身孕。
林南風聽到這個消息,終於徹底的崩潰了。
這一個寒冬的妥協,這一個寒冬的希望,終於在這個消息面前轟然坍塌。
老林在書房裡一聲一聲的喊着爲什麼,連摔帶砸,把牆上掛着一副又一副林可嬋的畫像全扯下來,撕碎!
想私奔?女兒啊女兒,你果然就這樣狠心,爲了一個男人真的要拋棄你的父親了。
林南風對林可嬋已然不僅僅是一種父親對女兒的單純的感覺了。
愛到了極點,就絕對不允許有絲毫的背叛。
由愛昇華成的恨,是最可怕的。
我得不到的,誰也別想得到。
我得不到的,我就會毀掉。
你無情也就別怪爲父我不義了,誰也別想好。
林南風臉上的表情如刀鋒一樣鋒利。
黃昏的時候,林南風一個人去了祠堂。
他給各位先祖依次上了香,然後把林家族譜拿出來,裡面有一頁寫的是林家家法。
林家若有女眷偭規越矩不守婦道辱沒門風者,幽村之秤戮之。
林南風一字一句的念,聲音都有點發抖。
莫非我林南風還要動用一次幽村之秤麼?
林南風眼前閃現出宋思玉和林可嬋親密的身影。
我林南風對不起先祖,出了此等孽障,家法森森,林南風,你想違背麼?你違背的起麼?你有臉面去見你的列祖列宗麼?
林可嬋和宋思玉終究還是沒有離開幽村。
畢竟在幽村,林南風還是可以隻手遮天的。
林可嬋本來先逃跑了一步,林南風派人追趕,下的死命令就是無論如何也要把人給追回來。
而宋思玉,林南風更是絲毫沒有客氣,先是一頓毒打,然後給關了起來。
林可嬋也很快就給抓回來。
故事講訴到這,應該告一段落,宋思玉終於不再說話,而是靠着大樹坐下下去。
我知道,下面發生的就是我曾經看見過的那一幕。那一場血腥異常泯滅人性的鄉野私刑。我後來也給夜童講述過的一段不願意說起第二次的悲慘,夜童聽到渾身戰慄,淚流滿面。
林南風果然動用了幽村之秤。
愛之深,恨之切,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