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118
念起靈花決,靈花所觸之靈,能看到它生前所發生的一切。
本是雷雨過後的街巷之中,南昭卻看到青天白日下,一個約有十來歲的小男孩尾隨在一個揹着竹簍的女子身後,趁其不背,掄起一塊屍頭就從女子的頭砸下去。
女子倒在鮮血中,身體不斷抽搐,他用繩子系在女子雙腳上,將她拉到山腳下,一處矮木屋前。
“師父——有屍了!”
一個半凸着頭,長相兇惡的老頭走出來,看了一眼女子的屍體,沒好氣的說:“養屍養屍,破了相的屍,不夠好看!”
“我再去找一具!”小男孩想都沒想,就往外走。
陰暗的山洞裡,一具具備泡在藥水裡的屍體散發着屍臭味兒,老頭對已長成少年的養屍匠說:“薛煉,養屍靠力,沒有外力的加持,憑你此刻的道行,是不可能煉出靈屍來的!”
“師父,我去哪兒尋外力?”薛煉雖還年少,但那雙眸子裡透出的惡,令人很難與他的年紀聯繫到一起。
“雲州——”南昭聽不到薛煉的師父說什麼,只看見他張嘴。
接着,畫面一轉,那是一個類似山洞的地方,洞前有石階,還立着一塊碑文,碑上刻着“仙子洞”三個字。
她還想往面看去,突然一場大風颳來,將南昭從靈花決中抽離出來。
被她握在手裡的薛煉亡魂瘋狂的掙扎後,接着便發出震耳欲聾的叫聲,就這般在她手中化成了灰燼!
她還什麼都沒做,怎會這樣?
南昭看向四周的黑暗之中,很肯定方纔那片刻之間,有一股來自暗處的力量,直接將薛煉灰飛煙滅了!
歐陽宜警惕的提醒她道:“有很重的鬼氣!”
鬼氣?
她目前已收集了兩粒靈魄,敢直接到她手裡對亡魂下手的鬼,這世間只怕找不出幾個來。
“撻塔塔~!”遠處的夜霧之中,似乎有人靠近。
南昭站在養屍匠的身前,面色冷沉的等待着。
沒多久,遠處奔過來一個騎着黑色駿馬的男人,他身上的白色長衫融匯進黑夜裡,隨風起舞,令她眼前一亮。
“如故!”南昭立刻丟了臉上的弒殺之氣,飛奔至馬車前。
“如故,你回來了!”她開心的跑過去,近了,沈如故從馬上躍下,一路都擔心他們的安危,所以一刻都沒停。
現見她安然無恙,眸中架着的那縷擔心漸漸散去,但接着看到她身上的靈氣時,眉頭跟着一種,“我的庇護陣被迫了,發生了何事?”
南昭將養屍匠煉化歐陽嵩的事,以及靈花之魄的事,講了一遍。
按理說她收集第二粒靈花之魄,他應該爲她高興纔是,可聽到這個答案,他卻露出一副困惑的神情來。
“怎麼了,如故?”
沈如故搖搖頭,從身上拿出一個葫蘆,問她:“固靈水在這,快拿去與呂東來喝吧。”
孫小鵬他們並沒有離開太遠,就在附近。
所有人回合,沈如故將帶回來的固靈水給呂東來服下,但並未見他醒過來。據說固靈水有效,但需一段時間才知。
風雲客棧這邊,一把大火將客棧燒了個精光,而那些不見的人,卻不知所蹤。
上回在荒村裡,設計他們的,就不止薛煉一人,想必那些失蹤的人,已被他的同夥帶走了!
南昭抱着從客棧裡救出來的那個嬰孩,從馬車下來,看到沈如故站在前面,目光望着客棧的廢墟發呆。
三更剛過,地上有一大灘積水,他頎長的身影被餘燼的火光映射在水面上,幾分落寞。
“附近都找過了,除了薛煉的活屍外,再找不到別的人了!”南昭走到他身邊停下。
沈如故回過頭來,發現了她手中的嬰孩。
“這是客棧裡唯一救出來的,他的孃親……”南昭埋下頭去,想起那個女人痛哭的哀求,最後被紅眼靈屍挖了整個頭顱的慘狀。
她原本有機會將母子都救下的,可爲了保證大家的安全,她狠心的任那女人死活!
“世上有那麼多人,你救得完嗎?”沈如故都不必問,見她埋着頭的樣子,便知她在想些什麼。
“可世上那麼多人,卻偏偏是她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不僅如此,這些人的死,都是因爲她。
如故沒有她在這裡,這兒的人,會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師父教我爲道者不計犧牲,若是師父在……”
沈如故冷聲告訴她:“你師父不在了!”
南昭一愣,懷裡剛剛哭累睡着的嬰孩被驚醒,又一次哭起來。
只不過先前哭得太久了,嗓子已啞了,瞧着這可憐樣子,她忙抱着學着別人哄小孩的樣子哄他睡覺。
沈如故也意識到自己失態,語氣稍微溫和些說:“這裡屍氣重,你帶他進馬車去吧。”
她點點頭,將孩子抱回馬車裡才未哭了!
原本歐陽嵩的屍體化成灰後,雲州此行便結束,不過有消息傳來,風雲客棧大火之後,有一隊潮源的商隊運了一批貨物出城,朝雲州方向去了!
令人費解的也在這裡,潮源少當家人就在塢城,晉國之亂後,竟不知自家還有商隊在此處走動,事出必有蹊蹺。
再加上南昭從養屍人薛煉亡魂裡看到的,有關道神的線索,也直止雲州,所以他們一行人便前往雲州去。
那個嬰孩太小,他父親失蹤,生死未知,一時也找不到好人家收養,南昭便帶着他,天亮後,他們已出了塢城。
太陽剛從山頭露出一角,孩子又哭起來,無論怎麼哄都不行,許是因爲嫌吵,歐陽宜都出去騎馬了!
“停車,快停車!”
沈如故騎馬過來問:“怎麼了?”
“他一直哭,是不是中邪啦?”想想前一晚上的驚險一幕,紅眼靈屍,其他的成年人現在都未回過神來,更何況這麼小個孩子。
南昭擔心得很,所以想讓他看看。
沈如故一出生就別人伺候着,小孩這種東西,沈府是沒有的,且從昨晚到現在,因爲孩子哭,林過孫小鵬都輪番來支過招,唯獨沈如故一眼都沒看過。
南昭覺得,他討厭小孩,特別是這種‘哇哇’哭個不停的!
聽到她說中邪,沈如故便從外面瞄了一眼那孩子,回頭對孫小鵬說:“前面好像有個村子,我們過去歇個腳!”
說着,人已沒了影,只遠處聽到孫小鵬說:“可大少爺,我們再走會兒,前面就有個鎮子可以歇腳了……”
“去那個村子!”
村子到了!
是一個種滿桃樹的村子,不過這個季節,桃花都謝了,半大的桃子掛在枝頭上,還吃不了!
村子不大,有幾戶人家,他們在一戶人家門前停下。
南昭抱着還在哭的嬰孩從馬車上下來,追着沈如故腳後跟過去。
“咱們在這停下來做什麼,如故,你是否發現了什麼蹊蹺之處?”
對方聽到她說‘蹊蹺’這個詞時,停下來瞧着她,指了指旁邊的羊圈說:“這戶養羊了!”
“啊,羊!”南昭還未反應過來,想了想問:“羊辟邪嗎?”
沈如故深吸了一口氣,指着她手裡抱着的孩子:“他餓了!”
“餓了!”南昭恍然大悟,昨晚到現在,都幾個時辰了,他們都沒吃,所以她沒想到這茬。
進了農家一問,這家的羊果然才產了小羊,羊奶足得很,他們就付了銀子買了些羊奶,大家也停下來,在農家吃頓午飯再上路。
用木勺一點點餵給孩子喝了羊奶後,他果然不哭了!
南昭瞄了瞄旁邊坐着的沈如故,實在有些懺愧。
“如故,咱們給他取個名字吧!”她抱着孩子往他那邊靠了靠。
“等找到他爹,孩子就還給他爹了,取什麼名字?不取!”沈如故像是有意迴避,往橫凳的邊沿靠了靠。
南昭撇了撇嘴說:“他爹還不知是死是活,咱們總要給他取個小名什麼的,不然沒個名字,多不方……”
“多事!”沈如故感覺她又靠過來了一些,奈何這張橫凳已到了盡頭,他只能站起來。
對面的林過幾個,一人端了一碗農家大嬸煮的面,樂呵呵看他們兩。
沈如故高冷慣了,自然不喜歡被他們這麼看着,掃了他們一眼,幾個便知趣的躲到屋外去吃麪了!
農家小屋裡,就只剩下他兩和那小孩。
南昭眼睛一亮,問他:“叫後福如何?”
“後福?”沈如故臉上終於有了一絲情緒的浮動,沒留面子的評價道:“這麼俗氣的名字你也想得出來,怎生不叫二蛋、天狗、傻愣子?”
她不服氣的說:“俗氣,沈公子既覺得俗氣,那沈公子想一個唄?”
“不想。”沈如故轉過身去,手背在身後,一副你趕緊,本公子還要趕路的架勢。
南昭解釋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覺得這名兒適合他!”
說着,她起身走到沈如故面前,強調道:“那就叫後福了!”
“幹嘛?”沈如故手還揹着。
“抱抱他嘛!”她將孩子往對方懷裡送。
“本公子不會!”沈如故昂着頭,有一種精神從他雙目中映射出來,換做:倔強。
南昭純了心的,雙腳在地上跺了跺,着急說:“趕緊幫我抱會兒,我急……”
“事多!”他這纔不情不願的接過去,但卻不似別人抱孩子那般,感覺像接了個聖旨,手臂伸直,將孩子舉在身前。
南昭好心的教他說:“不對,這樣抱,讓孩子的頭放你胳膊肘,另一隻手放……”
“你不是急嗎?趕緊去啊!”沈如故問她。
“對哦!”南昭點頭,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抱好了夫君,我先去也——”
這才蹬着兩條腿兒往外跑去,沈如故望着她的背影着急的囑咐道:“快些回來!”
待南昭從農家簡陋的茅坑回來時,卻見沈如故用難得聽見的溫柔語調哄着後福說:“莫哭……莫……”
未‘莫’完,余光中見到南昭回來了,立刻將聖旨呈上來:“南昭,快些抱回去,他不讓我抱!”
原本後福是在哭的,但在他說完這句話時,突然不哭了!
南昭笑得無邪回答:“我看你抱得挺好的,多抱會兒吧!”
沈如故已到了極限,幾步走過來,將孩子送到她懷裡,便往外走。
“等等我和後福呀!”南昭追上去。
其他人也吃得差不多了,準備上車繼續趕路。
南昭想到歐陽宜整個早上都在外面騎馬,緊挨着他,小聲的問:“如故,一會兒你別騎馬了,與我一同坐馬車吧?”
“我嫌吵!”回答時,沈如故腳步放慢了一拍,目光望着前面騎在馬上的歐陽宜,突然回頭問:“昨晚那養屍匠出現時,可曾發生過什麼不同尋常的事?”
南昭想都沒想的回答:“整個客棧的人都不見了,還不夠不同尋常嗎?”
“我指的是其他的!”
南昭開始回想,因爲前一晚事情實在太多了,她一時想不起來。
“南昭!”歐陽宜帶了一頂黑色的紗斗笠,下馬過來叫她。
她便從沈如故身邊走開,過去問對方有何事。
歐陽宜商量的口氣與她說:“今晚我們就能到雲州了,雖說我父親的屍體已沒了,不過我還是想回家,將我父親的靈位送回去。”
知道這事兒對她挺重要的,南昭也就點頭同意了,呂東來此刻還沒醒,到了雲州,他們也要找個地方落腳纔是。
說好之後,就重新趕路。
傍晚時,就到了雲州,他們未在雲州城裡多留,就直奔歐陽家而去。
雲州多山,歐陽家坐落在城外的香山腳下,過去還有一段路。
中途馬車停了,南昭不知何因,她正抱着熟睡的後福,卻看見沈如故從外面進來。
“你怎麼上來了?”
沈如故坐進來,待馬車從新開動之後,他才壓低了聲音說:“南昭,今晚去歐陽家,你一定要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