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181:是兇是吉
從來無人敢在炎帝面前,這般肆無忌憚的說話,更別說開口提條件了!
炎帝當場就慍色說:“你有何資格提條件?”
南昭面不改色回答:“憑小女有靈花之力,而皇上欲得!”
“你……”若非確實見了她本事過人,換了另外的其他人,早已以不敬之罪人頭落地了!
還是那國師是個聰明人,他勸道:“皇上,馬上就可達成皇上心中久願,且聽聽她所談的條件,也未嘗不可的!”
雖說皇帝對國師之言多是聽信,不過他並非是真的昏庸無能,正因爲老奸巨猾,城府極深,故才能擇無涯子之輩身側諫言!
他仔細思慮了一番,才勉爲其難的答應道:“那你說說看!”
南昭清聲說:“我要求皇上下一道秘旨!”
炎帝聽後,豎起了耳朵,“哦?”
南昭則鞠了一躬,小聲湊到皇帝耳邊細語了些什麼!
“大膽!”炎帝聽後,氣得當場震怒,連旁邊的無涯子也給驚了一跳!
“哼!你以爲你手心上有朵靈花,就可以對朕的江山指手畫腳,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
南昭本該見皇帝發怒,立刻跪地求饒,但她卻面無懼色,強調道:“小女這個要求,實則是爲皇上着想,皇上您想想,您若是長生不老,最不願看到此一幕的人是誰?”
自然是已被封爲太子,他日要繼位的李政!
她提醒道:“您自己的兒子您都防着,那他呢,難道真就對您毫無保留?也不怕告訴皇上,太子這命格中就註定了,他狠起來,纔是真的六親不認,相信他在天都做的那些人神共憤之事,皇上應該清楚!”
就在他後宮裡,每日睡在身邊的愛妃都不敢對他說這種挑撥父子情誼之言,南昭卻張口就來,毫無避諱,炎帝被她氣得當場就要叫人進來拿她,是無涯子出聲阻止了說:“皇上,既然是秘旨,那必然需得有條件纔可成爲現實,也算是一個保障,其實……”
南昭剛纔說輕聲在他耳旁說的秘旨內容,無涯子也猜到了幾分!
炎帝強忍着怒火,轉頭問他:“莫非國師知道她所說的是怎樣的秘旨?”
無涯子回答:“早聽聞她與泰安王情同手足,雲州永樂坊中,泰安王爲救她,差點喪命,方纔在這裡,泰安王也爲了護她而不怕開罪皇上,想必她對泰安王也是如此,既然願意主動獻祭曇鏡,她當然會爲了所關心的人,求一庇護!所以,無涯子猜,南昭管皇上要的秘旨是爲泰安王;能讓皇上勃然大怒,想必,是與繼位大統有關,不知,無涯子猜得可對?”
炎帝點點頭,果然他的國師聰明絕頂,被他猜得分毫不差!
無涯子心裡有了數,便對皇上說:“獻祭曇鏡,需在菩提法會之後,因那時,菩提塔有舍利之光,曇鏡可得靈花與舍利相輔相承,無涯子也有足夠的時間與列國使團周旋,那之中,皇上可擬好這道秘旨,在她獻祭前秘密交給她,秘旨內容可以按照她的要求,若皇上他日因太子周政謀逆而亡,則傳位與泰安王周仰!若皇上是自然生老病死,則傳位於太子周政!且這道秘旨的存在,還需找個時機,讓太子知道,這樣,太子便知道,即使他行謀逆之事,也不能登基,所以只會安分守己,那時因爲皇上長生不死,雖然無緣皇位,但他至死都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殿下!而泰安王周仰,要登基爲帝,必須得是太子謀逆,所以他們彼此制約!皇上纔是最大的贏家!”
這也是爲何南昭會說,是爲炎帝着想。
現在聽無涯子這麼一分析,炎帝也覺得甚好,一道秘旨,便可保他皇位不被膝下的太子惦記、行逆反之事,就算他們到時候爭鬥起來,他有曇鏡和國師無涯子,而周仰那時身邊,已經沒有靈女南昭!
這般說,待南昭死後,他不但要對周仰好,還要保護周仰不被太子所害,所以,南昭要這道秘旨,看起來是爲周仰謀事,但最重要的,是她死之後,周仰從此可得皇上的庇佑!
突然之間,倒覺得此女確實重情重義,他嘆道:“仰兒有你這義妹是他之幸!”
“這麼說,皇上是答應了?”南昭問道。
“待那日,朕自會準備好你要的密旨,今日你就先隨仰兒回去吧!”皇帝甩甩手,不再想多說。
南昭準備出去時,無涯子突然又叫住她。
“泰安王殿下對很是關心,只怕會反對你這樣做,你從這裡出去後,應該知道要如何做吧?”
她點點頭回聲:“不勞國師費心了!”
說完,她開門從房裡出去。
門外守着的周仰見她安然無恙出來,立刻步上來問:“怎麼了?”
她笑了笑,很輕鬆的模樣回答:“沒事了!”
“沒事了?”對方自然不信,他太瞭解皇上和國師了,只有他們不想要所棄的,一旦想要的,絕不可能這般罷休。
南昭看了看遠處還站在其他人,也不願在這裡多說,提議:“九哥,我們先回去吧?”
周仰也不願在此逗留,所以兩人便從隴西府中出來,府門外,送他們回去的馬車已經準備好了!
上了馬車,只有二人後,他繼續追問道:“父皇要你獻祭那面妖鏡,你怎可答應?你單獨與父皇和國師在裡面又說了什麼,父皇怎肯放你我離開?”
比起周仰的着急模樣,她始終淡然無波,像在思考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未想。
“九哥相信我嗎?”她望着他,眸光深深。
對方未有一絲停頓回答:“九哥當然相信你!不過你倒是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何事?”
“九哥既然相信我,就且等一等,等到時機一到,九哥自然就知曉了!”
周仰聽了此話,便已確認,今夜她是不打算說了,不過他還是不肯罷休,再問:“何時纔是時機到?”
“明日菩提法會之後!”
他點點頭,不再執着要她立即告知,反正也就一日時間,他可以等。
馬車所行之路,沒有曲折,到了國公府,司馬封還未睡下,見他們二人都回來了,頓時鬆了口氣。
知道兩人一定有許多話要說,南昭也就不打擾了,告辭後,徑直往自己所居院落而去。
子時的夜空,只有一顆孤星掛在天空,她走到房外,見裡面還亮着燭燈,輕輕推開門,便見沈如故坐在桌子旁邊,一手撐着下巴正在打盹兒。
南昭站在門邊看到他這副模樣,心頭涌起一股暖意,輕步走過去,在桌子的另一頭坐下,撐着下巴,仔細打量他的臉。
沈如故睡得並不深,所以沒多久就醒了,睜開眼睛看到南昭坐在對面,經過兩日,他已習慣了她的存在,並沒有被嚇到,只是揉搓着惺忪睡眼問:“你何時回來的?”
“剛剛!”雖然去了一趟隴西府,見了許多討厭的人,還聽了許多荒唐的話,但一看到沈如故這張臉,她就情不自禁面帶笑容。
他們這一生,從開始到現在,就皆是磨難。
她不願自己與愛的人在一起時,也要被那些俗事打擾。
許是一直被她熾熱的目光盯着,沈如故以爲自己臉上有東西,自從他還魂後,十分金貴他那張臉,下意識的摸了摸臉頰,“我臉上有何物嗎?”
她搖頭。
“那你爲何不移眼?”
“因爲我看不夠啊!”她癡癡的說。
換了前兩日,沈如故一定得發火,但今天卻似有些害羞,請咳了兩聲說:“咳咳……一個女子,怎可以與夫君這般說話?”
南昭笑得更合不攏嘴了,但笑着笑着,她的笑容便也消失了,悵然若失的說:“若是以前的如故,便不會對我說這樣的話吧?”
以前的沈如故不信天,不信命,更不將世俗裡這一套掛在嘴邊,他比呂東來這樣的出世修行者還要超脫得像個仙人!
沈如故看到她這般模樣,也有些無措,他問:“以前的我,爲何與我原本的我,這般大不同呢?”
“許是經歷了數百年的滄桑吧!”
“哦——”他應着,隨即關心的問:“今日看你的臉……沒有前幾日那麼紅了,你還未告訴我,一個女子,如何會讓自己的臉變成這般呢?”
南昭也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回答道:“因爲你呀!”
“我?”沈如故不解。
“嗯。因爲要將你從陰間帶回來,我走了很遠的路,遇見了許多事,將臉傷了!”
她將自己所經歷的那些驚險,這般輕描淡寫帶過。
對方聽到是爲了救他才傷到臉,而自己前兩日,卻一直在說她醜,而感到羞愧!
“我……我對不起你!”
“你也覺得對不起我嗎?”她巴巴地望着他。
沈如故點點頭,對她說:“你忘掉我之前說的話吧!”
“我從未往心裡去過!”她大氣說。
但實則,被心愛之人嫌棄醜,誰又能真不在意呢?
她不往心裡去,是因她始終相信,她的如故,可爲她付出生命,就絕不會在意她的容貌!
“可即便這樣,我還是傷了你吧?”雖然沒了中間的記憶,他好像還沒傷了腦子,不太笨。
“是啊!”她不再否認,能與沈如故在這一刻,敞開心扉說話,她覺得是一件幸福的事,她告訴他:“這世上讓我最開心的人是你,讓我最難過的人也是你,我的所有喜怒哀樂的關乎於你,如故……”
“哦……”雖然他不再像從前那般牴觸她了,但他終究不懂,她寄託在他身上這份感情,到底有多深重。
但他可以感覺到,這個女子,正用盡全力去愛他。
“如故!”
“嗯?”
“我可以抱抱你嗎?”她看着他,像一個小孩,在管一個大人要糖吃。
沈如故愣了一下,實在無法拒絕她這祈求的目光,點了點頭,從桌子前站起來。
南昭走過去,輕輕擁入他懷裡,將頭埋在他胸膛上,閉上雙眸傾聽他的心跳聲。
她已有許久,沒有這般抱着他了,這一刻的溫暖,便抹去了那些爲救他回來,所受的苦難!
“如果,可以這樣一直下去,就好了!”她已許久沒有閤眼休息了,想抱着他,永遠都不要放開。
但這麼累的她,卻還不能入睡,反倒是沈如故躺牀上就睡着了,她守了他片刻,便起身朝門外走去。
此刻離天亮還有段時間,她來到院中的大槐樹下,擡頭往上看,便見呂東來躺在粗壯的樹梢上,夜燈的微弱光線下,他閉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南昭直接開口道:“小道士,三更天,要不要喝一壺?”
“貧道不喝酒!”小道士依舊閉着眼睛,一副她擾人清夢的語氣。
“這可是國公爺的美釀,最後一壺了,藏了幾十年,比你還大幾輪呢,真不喝?”她提着夜燈,放在旁邊的石桌上,外加一壺美釀。
呂東來翻身跳下樹梢,如飛一般,落座石凳上,還敲了個二郎腿,“貧道不飲酒,不過平日也不見你飲酒,怎生這更天了還要借酒消愁?”
莫不是心中有何憂愁之事?
南昭自顧將酒倒在酒碗裡,端起來喝了一口,嘆道:“難怪地王老這般喜歡喝着酒,真是人間珍品啊!”
“人間珍品?”呂東來望着她,自己從未喝過酒,但他南仙山有位師叔,卻是從不戒酒,說酒是這世間最好喝的,且這位師叔喝酒已到了一種境界,即便喝的是清水,一樣如喝酒一般快意。
他自然是沒有這種境界的,所以此刻也十分好奇,這被南昭稱之爲人間珍品的酒,到底是什麼味道。
南昭瞧出他那眼神的渴望了,立刻遞上酒碗,勸道:“誰說喝酒的道士並非好道士了,如你這般清心寡慾之道,即便喝酒,也如喝水嘛,嘗一嘗,我絕不告訴別人!”
“你以爲貧道怕你告訴別人嗎?”呂東來說完,就奪過她手裡的酒碗,大口喝了一口,接着,便被那烈酒味兒辣得面紅耳赤,深皺着雙眉,緊閉着眼睛,好片刻沒說出話來。
南昭早料到會是這結果,憋着笑問道:“如何?呂道長,這人間珍品,可入你法眼?”
呂東來深吸了一口氣,纔將那酒嚥下去,直呼其名道:“南昭!貧道以後再不信你口說之言了!師父說得沒錯,這世上女子與小人是一樣的!”
“哈哈哈!”南昭笑得很開心,但這般,並未持續多久。
因爲這壺酒,不只是要用來折騰呂東來的,她收起先前那玩笑的姿態,帶了幾分認真說:“呂東來,我從小被親人所棄,將我養大的師父也不再是我師父,被逐出師門,一無所有到連活下去的希望都沒有之時,得如故的庇佑,才讓我得以收集這麼多靈魄;但其實,我不只有如故,我還有將我生死同樣看重的九哥,以及將我當作親妹子看待的衆王府衛,還有你……”
呂東來最是受不了這種煽情的話,撇過臉去不看她,漫不經心的回答:“若不是因爲聞曄害死莊子鈺,你以爲貧道會和你有半天瓜葛嗎?”
南昭知道他在說違心的話,當初在仙子林裡,他爲了不傷到她,被靈花之力重傷,還有明知她在做有違三界法則之事,卻違背自己的原則,在她下人間時,幫她固魂,也是爲了幫莊子鈺報仇嗎?
自然不是!
她端起面前的酒碗,舉到對方面前說:“來,敬我們的生死之交!”
呂東來頗爲嫌棄的回答:“誰和你是生死之交了!”
“快呀,別磨磨唧唧,跟個娘們兒似的!”南昭蕩了蕩手裡的酒。
小道士終是扭不過她的執意不情不願的端起自己那碗酒,輕輕跟她的碗碰了一下,然後苦着臉,喝了一口。
放下酒碗,他始終覺得,今夜的南昭有點不對頭,眼睛一亮,狐疑的看過去,問道:“皇帝宣你與泰安王一同前去,可是因爲那曇鏡之事?”
南昭特意將他叫下來喝酒,便是爲了此事。
這麼大件事,現在的沈如故只關心臉這種淺薄的事兒,根本不是商量事的人,而她九哥一心擔心她的安危,連皇帝的話都可以不聽,更不是,所以呂東來是最好的人選了!
“你可知道曇鏡的來歷?”
果然一說到這些事,呂東來立刻就有了道士的風範,挺直腰背,一臉嚴肅講道:“曇鏡貧道是不知,不過貧道曾閱讀《靈獸寶典》中曾提到過,四大靈獸中,有一靈獸名,長着龍頭蛇身,若誰得了它,便能爲其達成一個願望!我初看這靈獸時,覺得能滿足人的願望,應該是益獸,不過書中後半段寫到,它所達成的願望,不過都是曇花一現,所以它名叫曇!”
說完,他問南昭:“寶典裡便沒再記載其他細節了,不過一聽說那面曇鏡,貧道就想起了這隻叫曇的靈獸!”
南昭點點頭,“龍頭蛇身!已經對上了,我在替九哥驅除那股陰邪氣時,曾見到了那靈獸的幻影,正是龍頭蛇身!”
“這麼說,那曇鏡裡住着的,確實是那叫曇的靈獸了!”呂東來顯得有些興奮,沒想到啊,他這一下山,什麼鬼仙、勝天都遇見了,現在還來一隻靈獸,簡直打開了上古時期的妖邪大門!
不過很快他就言歸正題了,問道:“曇是靈獸,道行不能以普通妖物修行的千百年衡量,許在無人之時,就已存在世間,它此刻寄附的鏡子,想必就是它的依所,無涯子持曇鏡爲炎帝解惑,泰安王纔剛救回來,今夜過去,只怕是打的你的主意吧?”
這世上弱肉強食,哪兒有靈物不垂涎靈花之力。
他疑惑的是,爲何南昭還可以安然無恙的從隴西府裡回來。
南昭如實相告道:“炎帝要用我獻祭曇鏡,爲他換長生不死之身!”
呂東來一聽,過面色一變,“哼,長生不死?修行者要歷經多少磨難,渡劫逆磐纔可修得仙術,這些陽間的皇帝,卻妄想吃一粒仙丹輕而易舉永生不死,實在愚蠢可笑!”
強調道:“你說《靈獸寶典》裡提到,曇許給人的承諾,不過是曇花一現,就如它答應可以治好炎帝的頭疾之症,卻都只是一時,因爲這樣,爲了得到靈花之力,他更許諾炎帝能賜他永生不死,我懷疑,那本就是欺騙炎帝的謊言!”
“是否是謊言,炎帝又不聽你我說,還不得等他真獻祭了靈花之力之後,到自己生老病死之時才知道真假!”他直接問她:“你與炎帝達成了什麼約定?”
果然還是這小道士聰明,她還什麼都未說,便被他猜中了!
南昭也就不瞞他了,直接告訴他:“我答應了,自願獻祭曇鏡!”
“你瘋了?”呂東來從石凳上跳了起來。
“我沒瘋!”她胸有成竹的說:“他是皇帝,我九哥的爹,多少要給點面子!”
“小靈女!”呂東來氣急敗壞的說:“你就將你自己的命這般作踐嗎?你家沈公子此刻那副樣子,你怎麼捨得棄她去獻祭?”
“噗——”南昭捂着嘴笑道:“小道士!你別這般認真好嗎?我這條命,是如故給的,我自然比誰都珍惜,我是說資源獻祭曇鏡了,但沒說我要死啊!”
“不死,難道你要去把那隻靈獸殺了?”呂東來說完,表情一頓,詫異的看過去,確認道:“你真的要去殺靈獸?”
“噓——”她做出一個噤聲的動作!
呂東來直接認爲她瘋了,他說:“靈獸可不是一般的妖,真是神仙下凡也不一定能拿得住,你簡直異想天開!”
她承認道:“是啊,我也知道是異想天開,但是小道士,炎帝爲得我靈花之力勢在必得,若我不從,九哥會爲我不聽皇命,此番一來,他必將落下謀逆的罵名,被天下人之不恥!”
她從很早之前,就覺得,她九哥以後是要做皇帝的,她不能因此,將他的帝皇之路斷了,所以她要冒險一試。
說完了心中之言,她平心靜氣的對呂東來說:“炎帝是九五之尊,九哥也是不凡,他們這種人的命格,普通術士看不了,那是天機,我也不去窺探;明日是菩提法會,來自天下的玄門人都將前往,那也是我與炎帝約定的獻祭之時,呂東來!你幫卜一卦吧,看看是兇是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