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124
呂東來乖張無理,曹良誓要教訓他一番。
軍帳大營不夠寬敞,曹良讓他去營外的練兵場上,爲了不讓旁人覺得他欺負人,主動卸了身上的鎧甲,只穿一身戎裝,年過不惑,卻一身腱子肉,強壯無比。
呂東來清瘦,要不是背上揹着那一把長劍走在外面,別人只當他一文弱書生。
兩人一站在場上,便引來不少軍中將士圍觀。
“喲,這麼晚還來一場?”
“曹將軍親自上?”
“可不是嗎?”
“許久沒見過曹將軍動手了……”
“這小子外面來的,簡直不知天高地厚,要遭殃了!”
聽到諸戰士議論聲,南昭站在邊上,倒未多擔心。
呂東來的身手他見過,當初能斷沈如故致命一擊,荒村外頭,更不費摧毀之力,就幹掉了青面屍,折區區一場比武,還傷不了他。
再看司馬封也在座下兩位大將跟隨下,來到了場內,有人爲他擡來一張椅子,他威儀坐鎮正前方。
按照他常說的話講:戰士的就該好鬥,要時刻保持那股血氣,才能在殘酷的戰場中,活到最後!
所以他管制的軍團,這樣的比武時而有之、見怪不怪,勝者有賞,步步晉升,從個普通小兵,打到副隊,隊長也不是何難事,不然他又怎會才,他座下各個悍將,沒有一個不能打的?
炎國國內,除開其他雜牌軍,三大軍團,雲州、紅翔、天都,說其中戰力最強,雲州軍當之無愧。
話說到這兒,不得不提雲州地理位置特殊、重要;前面緊挨着邊界城塢城,塢城可破,雲州絕不能破,歷代數場生死之戰,皆是爆發在雲州城外,多少英魂將骨埋身於此,多少人惦記着這位置和他腰上的調兵護符,而能坐鎮雲州軍首位,司馬封靠的可不僅是區區武力!
“大將軍,這位是您帶來的,要不我去給曹將軍說一句,讓他手下留點兒情?”鐵騎將軍郭遜鬆在旁小聲提議。
歐陽封面無波瀾,擺了擺手,示意對方退下。
“銀髮小兒,莫要逞強說讓老子兩隻手,老子讓你使劍,要打就他媽好好打!”那邊曹良說話了,畢竟是大將軍,聲名在外,把個乳臭未乾的臭小子打贏了,也沒什麼好自豪的,他之所以今夜要親自動手,實在是呂東來實在太目中無人了,一定要教訓他一番才能平復這口氣!
呂東來那把被布包得嚴嚴實實的長劍還背在背上,壓根兒沒想過解下來,他那副乖張德行不減,強調道:“貧道這把劍不砍活人!說讓你兩隻手就兩隻手,怎麼,怕輸了丟臉?”
“討打!”曹良氣得眉毛都立起來了,也就不客氣了,重拳當即就襲上來!
呂東來兩手背在背上,看着拳風襲來,立即側身躲避。
曹良也料到他敢這般狂妄,絕非泛泛之輩,也有心裡準備,他躲,曹良就壓,落拳重力,雙腿穩如基石,不容小看;這般連連進攻,呂東來幾個側轉,身風帶起他的藍色長衫,未見他出手,也知他輕功了得,身輕如燕,連那郭遜鬆都忍不住嘆道:“沒想到這小道士還有兩下子!”
歐陽封不動聲色的將目光移轉,看向那邊站着的南昭和沈如故,前者流露出對戰局形勢的關心,而後者沈如故視線雖在戰局之中,他卻感覺此人身在局外。
呂東來狂妄不失城府,沈如故更是深不可測!
戰局還在繼續,曹良數翻攻勢之後,呂東來毫髮無傷,邊上圍觀之人也着急了,紛紛議論起來。
“曹將軍也有失手的時候!”
曹良也有些沉不住氣了,大吼一聲,猛撲過來,呂東來縱身一躍,腳踩着他的肩膀,人已到了後面,不忘挑釁道:“早說過你摸不到我,還偏不信!”
對方氣急,再次攻擊。
也正是此刻,練兵場遠處傳來大叫之聲,衆人都聽見了,唯有比武的兩人互不相讓,還在那打得火熱。
“報——”有個士兵急匆匆。
司馬封從椅子上起立,嚴肅問:“何事?”
“昨夜失蹤的那隊人,回來了!”
大家一聽,皆露出欣慰的神情。
“我兄弟回來了!”
司馬封立刻下令道:“速去將人帶上來!”
一具死得蹊蹺的屍體還放在軍帳裡面,他自然要詢問這些人,昨夜巡邏到底發生了何事。
那邊比武的曹良聽說人回來了,頓時大喜,馬上就停手了!
“先不打了,不打了!”
呂東來正玩在興頭上,不肯罷休的說:“眼看你就要輸了,說不打,是給自己找臉嗎?”
曹良不肯服輸的說:“你仗着自己有點兒輕功,在那跳來跳去,老子確實摸不到你行了吧,但下次要打,拿上傢伙,好好打一場,其他的莫言!”
撂下這句話,他就親自帶人去接那隊剛回來的人了!
南昭看向沈如故,說:“只怕沒有那麼簡單吧,我要不要去提醒一下鎮國公?”
沈如故神情平淡回答:“有些東西,不親眼所見,是很難相信的!”
這是提醒她,此刻還是不是時機。
她便點頭,靜觀其變。
不久,那一對失蹤回來的人就被帶進了軍營之中。
南昭和沈如故準備進去,卻被兩個站崗的人擋在了外面。
“你們非我雲州軍中人,不得入內!”
南昭立刻解釋道:“我們是同鎮國公一起來的……”
對方當然知道,所以纔對他們還算客氣,他說:“是曹大將軍的命令,你們可以在外面稍等片刻!”
呂東來從後面走過來,悻悻的說:“就知道那姓曹的蠢人多事,大難臨頭都不知!”
南昭將沈如故拉到一邊,擔心的說:“我們看到的那具屍體沒錯的,所以這回來的十一個人,肯定有大問題!鎮國公和幾個部下在面親自問話,恐怕……”
“還猶豫什麼,直接衝進去吧!”呂東來提議道,人已往賬門口走了!
在軍營重地放肆,便是刺客、敵軍,稍有不慎,人頭就落地,其他時候,南照倒是會攔他一下,不過想想,這道士的人頭不那麼好落地,就讓他去吸引火力吧!
果然,他一上前去,就踢翻了擋門的兩個士兵,無人阻擋的衝進了大營之中。
“刺客!抓刺客!”被他踢翻的兩個士兵爬起來就吶喊,立刻驚動了其他人。
沈如故握住南昭的手,輕聲囑咐:“若真是骨吱,你暫時還對付不了,莫要到處亂跑,跟在我身邊就好,知道嗎?”
南昭擡頭望着他關心的面容,聽話的點點頭,隨即跟他一起,再次入了大營。
“大膽狂徒,竟硬闖我軍營重地,給我拿下!”
曹良一聲令下,左右就上來四個士兵,朝最先闖進來的呂東來團團圍住。
“曹將軍,且慢!”南昭從後面步入,出聲勸道。
裡面所有人都朝她看過來,包括司馬封。
“國公爺,幾位將軍,我朋友強行進來,並非是要行何不軌之事,實在是擔心各位的安危,所以纔出此下策!”
大家一聽這話,不免覺得好笑:“擔心我們的安危?哈哈哈!”
司馬封剛纔未說話,因爲失蹤回來的人報,有重大機密要彙報。此刻老爺子也有了怒氣,這幾人竟這般大膽,直接闖營,將他雲州軍威嚴置於何地?
“南昭!你可知?你們已犯我軍中大忌,隨時都可以身首異處?”
她立即垂首謹言回答:“即便知道這是觸犯軍威的大忌,我們也不得不硬闖!”
對方重重吐出一口氣,“那你倒是要說一個讓你們硬闖的理由,能信服老夫的,不然——”
即便你是我外孫的義妹,不動你,先拿銀髮道士開個刀,也不是不可!
呂東來似聽到了他腹誹之言似的,翻了個白眼。
“說吧!”
南昭目光已將大營中站的十幾個巡邏隊的人打量了個遍,他們此刻都穿着統一的軍裝,外表上,並沒有太大問題,但她深知,骨吱的伎倆。
它們最是擅長從人的腦後咬出一個洞,爬進人的身體,將裡面的五臟六腑乃至骨頭全吃光,只剩下一副完好的皮囊,再假以皮囊的身份,回到人羣中迷惑他人。
聽聞三百年前,便是這般,當時的人防不勝防,導致骨吱的數量越來越多,無法控制!
她直指前方那方強調:“國公爺,這些人十分危險,他們已經不是人了!”
不是人了!
其他人因她之言皆是一驚,司馬封挑眉問:“你說什麼?”
那巡邏隊的小隊長質問道:“你是何人,竟敢如此誹斷我們?”
“對呀,我們皆是從軍數年,爲雲州軍出生入死的人,你哪兒來的妖女,竟在此胡言亂語?”
南昭聽到‘妖女’這個詞彙,冷笑一下,反問他:“既不知我是誰,又怎知我是妖女?”
“妖言惑衆,罵你妖女怎麼?”對方怒氣一身,若不是深知骨吱狡詐,南昭都快懷疑自己是否真的錯怪了他們。
司馬封開口問道:“南昭,你如此斷言我軍中將士,有何依據?”
他能開這口,必然也是有幾分小心南昭的,畢竟這些人失蹤了一整天,派出去那麼多人都未尋回來,這期間,一定發生了什麼,他很想聽南昭說。
曹良等其他將領有些不服,向來大公無私的岳丈大人,怎會偏袒這個不知哪兒來的小丫頭,任她詆譭他的手下!
不過,岳丈大人做事,做事自有分寸,還輪不到他開口,只得沉默站在一旁,倒要看看這小丫頭能說出什麼話來!
南昭此刻不卑不亢的回答:“國公爺,實不相瞞,這回我等一行數人,從泰州來雲州的路上,路經九重山,在那裡遇到了襲擊,死了三個人,而襲擊我們的東西,不是人,而是一種叫骨吱的怪物!”
聽到怪物這個詞彙時,營帳裡其他人都覺好笑,基本肯定此女就是個神神叨叨的神棍!
唯有司馬封神情如舊道:“繼續說下去!”
“相傳,骨吱曾也是人,受了詛咒,變成黑色如骷髏架,但它嘴大,口生尖齒,唾液是黑色粘稠的液體,被它咬過的傷口便會留下它們的唾液。”說到這裡,其他人都不說話了,因爲這裡的人,剛都看到了那具白布下躺着的屍體,確實如此。
那個有關鎮獄碑的傳說,像是得到了應徵。
有人小心翼翼的問:“難道那骨吱便是從地獄之門裡跑出來的邪靈?”
司馬封非常忌諱下面的人提那地獄之門,一個厲害的目光掃過去,問話的副官便閉嘴低下了頭。
南昭回答:“這世上所有的邪物皆該封存在地獄之中,我不知它是否從那什麼地獄之門跑出來,我只知道,它能藏在我們人的皮囊中,裝扮成我們熟悉的人,趁我們不備時,對我們動手!”
司馬封算是聽明白了,她看過那具屍體以後,認定怪物架着他將士的皮囊回來矇騙他了!
“荒唐!”巡邏兵小隊長憤憤不平道:“我長這麼大,也去過不少地方,從來沒聽聞過這世間還有這種東西!”
確實,這些將士手拿大刀,保家衛國,信奉的是勇氣與忠義,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在軍中自素來嚴令禁止。
而南昭於他們來說,不過是個坑蒙拐騙的江湖神棍,她口說之言,不足爲信。
司馬封卻問:“那要如何纔可以區分骨吱與人?”
南昭回答:“骨吱怕火!”
巡邏小隊長嘲諷道:“笑話,不止骨吱怕火,我們這兒的所有人皆怕火,就以此便要認定我們是你口中說的怪物,也太可笑了吧?”
呂東來忍不住出來補一句:“人是怕火,但卻能控制對火的懼怕之意,而那骨吱,一近身火,就止不住會露出兇狠的面目來!”
“既如此,那就去取火來!”司馬封下令。
曹良親自從旁邊的火盆中,拿出一根燒到一半的木頭,走過去。
這些人知道要用火試探他們,全都準備好了,他們頗有紀律的站成一排,昂首挺胸的樣子,令人肅然起敬。
南昭心道:挨千刀的骨吱,還挺能裝,看你們能裝多久。
目光無意識掃過旁邊沈如故的臉時,卻發現他神色有異,並不如她這般樂觀,便小聲問道:“如故,你在擔心什麼?”
沈如故眉頭微微擰緊,低頭回答:“有點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