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204:封獄碑斷
南昭已不想再聽此女繼續叫囂下去了,她擡手引靈花之力入牢房中,倒要看看這是何方妖孽。
不過對方敢在此等她,也絕非等閒,靈紅花力如蛇一般飛進去時,麗姬的身體突然懸浮於空中,周圍圍繞着一層黑色的氣體,阻隔着靈花之力逼近。
“這麼快就等不及了嗎?”麗姬臉上一直帶着那抹笑意,挑釁之意十分明顯。
她也不與對方多言,一心想衝破對方那層黑氣,見久不破,便摘下手上的紫珠,這般,靈花之力大增,沒多久便破了那層黑氣,沒有黑氣的阻擾,靈花之力飛向麗姬的身體纏繞起來,她便可以通過靈花看到有關此妖物的一些意念。
果然,一些零星的畫面便在南昭眼前閃現,她看到一個女子在奔跑,後面有重重黑影緊追,她可以感覺到女子很害怕,跑了一段路,被地上的石子絆倒,接着,她便看到許多死屍,重重疊疊的堆疊在一起,硝煙與鮮血渾濁在一起,令人絕望。
這是從前發生在昔年的戰場上嗎?
又不太像,因爲那些屍體有老有小,好像是普通老百姓。
南昭突然看到那些屍體之中,有一具女屍,她躺在血泊中,雙手被斬斷,已然沒了氣息,卻掙着那一雙在死前不甘的眸子瞪着她看。
待她看清楚那女子的面容時,她慌亂從這意識中抽離出來,大口喘着氣,懼怕地看着前面那詭異笑着的麗姬!
“南昭,你看到了什麼?”周仰感覺她的反應太大,按理說,以她如今的能力,不應如此的。
南昭未回答,因爲她剛纔進入的意識給她一種極度的絕望感,不是她在掌控意識,而是意識在反控她!
那邊麗姬還以那股怪力懸浮在半空中,身上的袍子和長髮也隨力漂浮,看起來十分怪異恐怖!
麗姬道:“那就是你的結局,你什麼也改變不了!”
“胡說八道!!”南昭再一次引靈花之力,這次她已生起殺機,管它何方妖物,先解決了再說!
沒想到這妖物卻不躲,硬生生地接了她這一招。
所有人都看到麗姬的身體被靈花之力吸噬,漸漸乾枯失去了活人氣。
“南昭!快停下來!”周仰發現不對勁,若說麗姬身體裡確實有什麼東西,但南昭此刻殺的,卻不是那東西。
她很快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待她收回靈花之力時,麗姬的身體從空中落下,扭曲的躺在地上,已沒命了!
“靈善公主,你也怕死嗎?”一個男人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她立即回頭看去,發現是錢公公在說話,他手裡還端着那杯皇上賜麗姬的毒酒,只不過麗姬現在是用不着了,他面帶淡笑的舉起那杯酒在手中端詳,然後送到了自己口裡。
“錢公公!”周仰大喊了一聲想要阻止,但錢公公已喝下去了,喝完之後,他還閉着眼睛,用心回味了一番這毒酒的滋味兒。
“我已有三百年都未曾喝過這人間的美酒了,而這人間最冷薄的宮廷鴆酒更令我飲之如癡……”錢公公的聲音還是那聲音,卻帶着一股子女子的嬌柔在其中,且他說着說着,嘴裡便慢慢溢出黑色的血來,衆人皆驚,無不退避數丈之距。
唯有南昭向前走了兩步,質問道:“何以害人?”
“人皆該死!!!”錢公公一邊說,身體一邊像下倒去,很快就沒了氣息。
但那附在他身上的一道黑影立即飄了出來,朝着昏暗的走道那邊飄去了!
南昭怎可能放它逃了,立即追上去,周仰見她去追,也帶人追上去,不過他們追到天牢外面,南昭就沒了蹤影。
這並不奇怪,她追的東西不是尋常小妖小鬼,若想要逃的話,又豈是普通人能追得上的。
此刻天色已晚,南昭追着那道黑影子在雲州的夜街上穿梭,最後竟來到了地王廟!!
這個地方南昭再熟悉不過了,方纔見那黑影入了其中便沒影了,心頭更加奇怪,這地王廟可是一方的神廟,妖魔鬼怪不敬之也要避而遠之,這東西如何會逃進裡面去了?
她走進大門,直接到了供奉地王老爺的廟堂之中,並不見那黑影在其中,也不見有什麼邪祟之氣!
“地王老爺?出來一下!”她衝着神像吶喊了一聲。
不久,就見一白鬍子老頭從神像裡走了出來,見到是她,不怎麼待見的說:“上回你來是讓我幫你守屍體,那位王爺差點兒沒把我這老廟給掀了,你今夜來此又是做甚?”
“我追一邪祟過來,見它逃進你這裡來了!”
地王老爺壓根就不信,還打趣說:“我這老廟裡頭來過最大的邪祟,怕就是你這個手心裡長着花兒的了!”
“地王老爺,我沒和你戲說,那東西真跑進裡面來了,我親眼看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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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見她說得這般認真,也跟着嚴肅起來,確認問道:“是何邪祟?”
“我從雲州天牢那追過來的,它害了好幾個人了,沒有形,是影,一道黑影,能頃刻間入人體內,並且還喜歡喝鴆酒!”
地王老爺一聽,神情也凝重起來。
南昭一看就知道他一定知道什麼,急切的問:“老爺,怎麼啦,這邪祟你認識?”
地王老爺皺着眉頭瞄了她一眼,沉重的語氣說:“希望只是我想多了!”
“什麼想多了?老爺你快告訴我啊?”
“我在此立廟數百年之久,這些年天下間出沒的妖魔鬼怪皆還不成氣候,所以沒發生過什麼大事兒,但在此廟建立前,在這塊土地下面挖出過一樣古物,是一用人骨雕固而成的骨椅!”
她從前倒是聽說過不少用人骨制物什的傳說,什麼人骨項鍊、骨刀,還是第一次聽說用人骨做椅子。
地王老爺特別強調:“那骨椅有兩丈高,四丈寬,若擺在我這廟堂內,我這相都無處放了,更可怕的是,那座骨椅所用的盡是人的小指骨,當年挖出來的人細緻數了一下,那麼一張椅子,一共是一萬三千塊零八十枚小指骨!”
南昭立即在心頭默默算了一番,若一個人一共有六枚小指骨,那也有兩千一百八十個人!
那是從哪兒來的人骨?那些人骨的主人是怎麼死的?又是誰制的這樣一張人骨椅,給誰座的?
“地王老爺莫非知曉這人骨椅的來歷?”
不然怎會在她說出天牢裡出現的邪祟時,提到這件事呢?
地王老爺點了點頭回答:“你以爲這地王廟,是建在此處爲鄉親結姻緣的嗎?建廟前,是因一噬魂的妖神在此作祟,害人無數,最後得以將其降服後,後世人爲了鎮住她的妖煞氣,所以在此修建了這樣一座廟宇!”
南昭聽到他說此妖噬魂,立刻就想到今日在天牢裡面最先死的那兩個獄卒,不正是被直接噬了魂嗎?
難道,真是地王老爺說的在數百年前作祟的妖神?
“地王老爺知道那妖神的出處吧?”
按理來說,地王老爺不止應該知曉妖神的來歷,此妖神當初被治,也應該與地王老爺有關,不然,爲何立他的相在此呢?
可地王老爺卻有何難言之隱似的,不願再說了!
南昭急了!
“王老爺,若你和我說的真是同一個,那此妖神必須得捉收才行,不然恐出禍事!”
這一點,地王老爺也不否認,他望着外面的夜色說:“當年它應是被埋在生死門的石棺中了纔是……”
南昭聽後倒沒有很吃驚,那東西最近纔出現,必然是和生死門有關,專門到天牢中去,也很像是故意要引起她的注意。
想到這個,她不敢多留,這邊就跟地王老爺告辭道:“我得去看看碑!”
因太子叛亂一事,雲州城整頓多日,封獄碑這兩日一直還未來得及顧。
不過,她人還未出城門,就看到一隊雲州軍騎兵騎着馬兒,舉着火把緊急地往城中去,她認出領隊的是誰,立刻用輕功追上去擋住對方的路詢問。
杜牛突見一人影躥出來,嚇了一大跳,正要拔劍,發現這天降來客他認識。
“沈夫人!你在此正好,我就是要去國公府找你!”
“是否是封獄碑出了何事?”
杜牛沒有詳說,只急切的說:“沈夫人親自去看看就知道了!”
她原本也是要去那裡,現在遇見杜牛就借了其中一名騎兵的馬兒,她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封獄碑所在處,卻見那碑不止是裂開了一個縫那樣簡單,上頭半截幾乎都斷裂了,高坡上全是碑身的碎石。
“就是今日傍晚發生的,當時守碑的士兵聽到上面有人說話,隱約看到一個穿着黑袍的人站在碑前面,那幾個兄弟一直在下面守着,根本沒見過任何人上去,不知穿黑袍的到底是人是鬼,趕緊打着火把上去查看,那人已不見了,而封獄碑則變成了這般!”
黑袍之人?
南昭腦子裡立刻有了畫面,難道是公子寐?
說起來,承王世子似乎還未離開雲州,若真是公子寐,封獄碑斷裂與他有關嗎?
心中疑惑重重,不得詳解,而最可怕的是,封獄碑斷裂了,這意味着生死門開了嗎?
“將所有人撤回去,這一片有何異樣莫要輕舉妄動,等我回來!”南昭對杜牛交代完,便騎馬匆匆朝仙子林那方向而去。
烏黑的天空上,掛着一輪渾濁的月。
林間被迷霧瀰漫,她所騎的馬兒到了這地方後,突然不肯再往前走,南昭本想安撫它,哪知它突然發起狂來,將南昭甩下馬背,急速朝旁邊的林地中奔去。
南昭這一下摔得不輕,趴在地上好片刻才緩過來,待她站起來,就聽到馬兒不見的方向傳來驚馬撕裂的叫聲,她從未聽過馬這般叫喚,立刻朝那邊奔過去。
空氣裡有濃烈的血腥味兒,她沒走幾步,就感覺腳下溼潤,點燃火摺子一看,就發現腳下踩的全是血,順着那些血跡朝前看去,便見那匹剛剛將她甩下馬背的馬兒癱在地上,那些血就是從它身體裡流出來的,而在它的屍體旁邊捲縮着一個黑色似人又不似人的東西,在她趕到前,那東西正在啃食馬兒身上的肉,像是餓極了!
“嗤——”此時,那東西聽到她走近的聲音,回頭對着她咧開長着尖牙的嘴,然後則躥跳着,朝林子深處逃去。
那是一具骨吱,應是一隻剛變不久的骨吱,身體上的顏色並沒有她曾經見過的那樣深。
生死門出現一隻骨吱,就很可能出現更多,所以她不能讓這隻骨吱跑了,立即追上去。
但沒追多遠,那隻骨吱就沒了蹤影,四周被迷霧籠罩,她一時失了方向,獨自在林中行走許久,都未找到離開此處的路。
“嘻嘻——”林中突然傳來一道似小孩的笑聲,她警覺的在四周觀望,並不見有小孩在周圍,但她可以感覺到,那東西在暗處看着自己。
南昭不想再在這裡浪費時間,她當即擡手引出靈花之力,爲自己衝破這密林中困住自己的迷霧。
可是靈花之力環繞周圍後,那小孩的笑聲越來越清晰大聲了,好像就在她耳邊似的。
“嘻嘻——”
“何方妖孽?速速現形!!”南昭的靈花蓋過前面一片區域,便立即出現一個身穿紅衣的女童,那女童有一張圓圓的臉蛋,大大的眼睛,若不是有一雙被紅光覆蓋的眸子,應是長得極其好看的。
這兒是仙子山,剛纔才見到一隻骨吱,現在出現的這個靈身鬼童,應也是某副石棺裡跑出來的邪祟!
看來生死門真的開了!
還有多少這樣的邪祟?她不清楚,只知道解決一個少一個!
當即,她就再引靈花力前去滅這鬼童,靈光飛過去時,女童的模樣突然一變,變成了個普通小孩的樣子,天真無邪,人畜無害,還哭着喚她道:“孃親,孃親……你還要殺我一次嗎?”
南昭愣了一下,心中更是氣憤,這邪祟竟還會到處認娘!
“我纔不是你孃親!”她吼了一聲,靈花之力已將鬼童的靈身淹沒,鬼童還是那般可憐弱小的模樣,不停的掙扎着。
“孃親,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她完全不聽,一心想要將此鬼童除掉,可當她的靈花之力企圖將這隻鬼童殺死的過程中,她突然看到有關於鬼童的執念,真的看到了裡面有另外個自己!!
只是,另一個她又十分不同,雖臉無風霜,但神色裡始終透着一股滄桑,她可感覺到,這個鬼童是另一個她的女兒,只是這女兒一出生就死了……
她立即收了自己的靈花之力,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鬼童,難道……難道這個鬼童是她前世的女兒?
“孃親!”鬼童憂傷看着她,小小的靈身看不出來有任何邪力,哭着對她說:“孃親,我在此等了你三百多年,這一次……可不可以不要殺我?”
“我不是你孃親!”就算前世她生的孩子,也與她這一生無關,但她卻再無要動手了結這鬼童的決心了!
“孃親,你不記得我了,但我記得孃親,孃親,我好想你,還有爹——”說到‘爹’時,這鬼童突然露出一絲孩童般期盼的笑容來,這個笑容卻讓南昭毛骨悚然。
鬼童告訴她:“孃親,爹也在此處呢——”
“你說什麼?”
若這鬼童確實是她前世的孩子,那麼她爹是誰?
這時,鬼童便邁步朝她慢慢走過來,用那孩童天真的語氣說:“孃親不是一直都在找爹嗎?其實,爹他一直都在你身邊,他從來沒有離開過孃親——”
“你在迷惑我!”南昭很肯定的說:“你休想迷惑我!”
鬼童朝她張開雙手:“孃親,孃親,你可以抱抱我嗎?”
眼看她越來越近,她再也忍不了了,用力揮舞袖子,罵道:“滾開,你這個怪物!”
鬼童真實被她掀到地上,再爬起來時,那臉上的天真無邪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發怵的陰怨,慢慢的,鬼童眼睛裡有血淚流出,沿着她蒼白的臉頰往下落,怨氣很深的斜視着她道:“你說我是個怪物,那孃親你呢?你就不是怪物嗎?”
當鬼童的血淚滴到地上某處,那一處便會冒起一股黑色的氣!
邪氣!
她在鬼童身上一絲邪氣沒看見,但卻有越來越多的邪氣從地底下冒出來。
“你在做什麼?”她感到女童的邪氣越來越濃,也似乎是這股邪氣在作祟,地面還跟着震動,周圍的大樹劇烈搖晃,折斷的樹枝不斷落下。
緊接着,土地有什麼東西在動,南昭看下去時,正巧看到一隻骷髏手破土而出!
她曾在這片林子裡見過不少骷髏兵十分邪乎,普通刀劍根本傷不了,戰鬥力驚人。
好像這一切,皆是由這鬼童流的血淚而起?
她必須得立刻阻止這鬼童繼續哭下去,不然地下會爬起越來越多骷髏兵的。
於是她沒有任何猶豫,立即引靈花之力向鬼童而去。
這次鬼童卻不像前一次那般束手就擒,猛然從地上飛了起來,浮在半空中,張開嘴將她的靈花之力盡數吸食了去!
她南昭心叫不好,立刻想收回自己的靈花力,卻根本不得控制,不止這樣,因爲被鬼童牽制,那些骷髏兵已全從土裡面爬了出來,全部朝她這邊過來,速度很快,她卻沒有辦法抵抗和躲避。
電光火石間,一道藍光從天而降,劈開了鏈接着南昭與鬼童的靈花之力。
鬼童已落到地上,齜牙咧嘴的朝着另一個方向看,好像那裡有什麼令它很忌憚!
沒多久,迷霧裡面走出一個身穿黑袍的男子,他臉上還戴着那面白色的面具,猶如暗夜中的鬼魅,南昭甚至都不知他何時出現在那的。
這麼說,剛纔那道救她的藍光確實是他。
她還記得,曾有個人的指間也流出過這樣的藍光,她現已有八層把握,公子寐就是她一直在找尋的那個人!!
只不過那些骷髏兵正在朝她襲來,她無暇顧及那麼多,拔出背上的寶劍對着骷髏兵數翻亂砍。
而在這過程裡,鬼童還在哭,只要它哭,地下就不斷有骷髏兵冒出來,南昭砍了一具又一具,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那位公子寐卻站在一旁觀戰,一點兒想要出手幫忙的想法都未有,那些骷髏兵也不攻擊他,猶如一家人!
南昭心底裡有許多疑問,伴隨着這些疑問存在的,還有一股怒火,她一邊揮舞手裡的劍,一邊質問公子寐:“你到底是誰?爲何要弄斷封獄碑?”
杜牛說守碑的士兵一個黑袍人站在石碑旁邊,之後石碑就斷了,有這本事的,不是他公子寐又是誰?
上次在仙子林裡,沈如故背聞曄掏心那回,也是他突然出現阻止她,她原本以爲他與她和呂東來一樣,是心存正道之人,可現在,越看越不像!
公子寐站在離她數丈遠的距離,沉聲說:“封獄碑已裂,生死門早開,這一切皆是註定,無論你們消耗多少去修補,也無濟於事!”
“果然是你!”南昭心內,升起很強烈的失望。
若只是一個不相干的術士說這樣的話,她不會難受,但這個人,若真是她要尋的那個人,那是否正是因爲他們本就是對立,所以他當初才選擇離開?
一想到那個人,她情緒浮動就很大,手裡揮砍骷髏兵的動作並不如剛纔那般麻利了,竟讓一隻骷髏兵給撲倒在地。
這時,公子寐才大步向前,衝着那骷髏兵揮了一下袍袖,骷髏兵則散架落了一地。
南昭看傻眼了,她一度以爲自己如今已經很強的,但在公子寐的能力面前,她感覺自己渺小如螻蟻!
“傻坐着做甚,站起來!”
這沒有溫意的語氣,也似曾相識……
她沒再發呆,麻利地站起來;再看周圍那些骷髏兵,竟因剛纔公子寐出手,不再向她撲來,但這些東西也未離開,站在遠處將他們圍起來,虎視眈眈的盯着他們兩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