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加德出生在維爾維斯鎮的一戶不起眼的家庭中。
不,應該這麼說,直到他出生前,他的家一直都很不起眼,只是隨處可見的男人勞作賺錢、女人撫子管家的窮苦百姓家庭而已──然而,自從他出生那一刻,一切就開始變了。
因爲,出生時,有一個人形附身月使突然闖進了產房,直接把剛分娩完畢的母親嚇得昏了過去,而父親和其他的親人也嚇得縮去一邊瑟瑟發抖了。
附身月使將一個小小的菱形的椎體形狀的東西放入了剛出生的亞加德的體內,頓時將整個小屋全數籠罩在了一片炫目的不吉紅光之中,紅光,立即吸引了許多鎮民的注意,人們吵吵嚷嚷地將屋子圍了起來,大聲在外面呼喊著什麼。
附身月使對此置若罔聞,卻丟給了亞加德的父母一大袋讓人眼都直了的金幣,摺合上千萬多瑞──買下了他對亞加德的命名權。
Arcad=Balmung=Celland(亞加德·巴魯蒙克·塞爾藍德)。
前兩個名字來源於費因海姆神話,而最後一個則是這個世界的讀音──與赤月同名,整個塞那加德人都會聞之色變的名字。
在金錢的誘惑和附身月使那強大的力量威脅下,費爾塔迪斯夫婦不得不表示妥協,接受了這個提議,但因爲這個名字的姓氏太過可怕,他們要求再給亞加德起一個遮掩身份的名字──達裡姆·費爾塔迪斯。
附身月使同意了,然後關照夫婦好好撫養他長大後,便張開了翅膀飛出窗外,消失在夜空。
費爾塔迪斯夫婦並不是有多少學識的人,丈夫只是個農人,而妻子也識不了幾個字,所以他們不知道費因海姆是什麼東西,自然也不會明白那個名字前半部分包涵的是什麼意義,但就算是他們──也知道塞爾藍德這個名字代表著什麼。
算算,時間確實差不多了啊,第二次大災禍。
那一夜,淳樸老實的夫婦二人緊閉小屋的大門,甚至用傢俱堵住了所有的出入口,無視外面的吵嚷聲,相視無語、一夜未眠。
還好他們的孩子是個男的,不可能是滅世的巫女,但他們也知道,和塞爾藍德這個詞扯上了關係,自己的孩子,怕是一生都不得安寧了吧。
到底是自己的骨肉,費爾塔迪斯夫婦就算知道這個孩子有可能帶來災難,依舊沒有敗在畏懼的情緒之下對幼小的亞加德下殺手,思考了一夜之後,夫婦兩在黎明,外頭的人散盡之時,帶著收拾好的東西,連夜從維爾維斯鎮離開,踏上了趕往首都的路途。
從此,一家三口過上了在首都的某個不起眼的小巷的隱居生活。
小時候的亞加德很奇怪爲什麼父母就連出外幹活,不是戴著大帽子就是圍著口罩遮掩面目,但是每次他問起來的時候,才年過三十就已經因爲疲勞和憂心而滿頭白髮的父母就會拉著他的手,答非所問地,對他反反覆覆地說著那幾句話。
“達裡姆,你的真名是亞加德·巴魯蒙克·塞爾藍德,但是這個名字,除了命中註定的時候之外,千萬別對任何人說起來。”
“我和你的媽給你留了一筆錢,剛好是一千萬多瑞,就放在地下室的最裡面那個箱子裡,等你出了什麼事之後,千萬不要心痛,儘管用掉它。它本就是你的東西。”
“達裡姆,不管你之後會有怎樣的使命,但爸爸媽媽還是希望你做一個好人……”
一句句發自肺腑的話,卻因爲太不著邊際而讓年幼的亞加德聽得一頭霧水。
那個時候,亞加德還沒有察覺到,自己和普通人的不同之處。
而等他稍大了一點,隱藏在水面之下的不安,便漸漸浮了上來。
亞加德是個武學方面的天才。
才八歲時,他就已經拿得動和他的人差不多高的木棍,只消稍稍琢磨,他就能輕易地掌握一些別人或許要苦練很久才能掌握的戰鬥技巧。
他有些沈默寡言,不像其他小孩那樣喜歡笑鬧嬉戲聚成一團,卻經常一個人把木棍削成武器的形狀揮舞耍弄,玩得不亦樂乎,還未到十歲,身高卻已經超過其他十一二歲的小孩了,結實而精瘦的身軀,就如同一隻已經即將成年的野獸一般。
見他如此喜歡習武,父親從他們儲存金幣的箱子中拿出了一小筆錢,讓他去參加靈武司工會,僱用戰器。
父母的本意是,既然他如此喜歡習武,就讓他去好好發展,這樣也方便日後他保護自己。
然而,就因爲此,亞加德即將遭受的地獄卻提早到來了。
得到了錢,亞加德悶聲不吭地去了靈武司工會,卻因爲年紀太小而被拒絕了。被看扁的亞加德有些惱火地單手提起了一張大木桌來證明自己的實力,這才把一屋子人給嚇得閉上了嘴。
有了工會的成員資格,他開始物色自己的戰器搭檔,骨子裡埋藏著很重的兇性的他,對那些美貌的女子戰器似乎沒有多大的興趣──因爲女性戰器大多數是輕型兵器,而巨劍大錘巨斧之類的,大多是男性。
亞加德很有野心地挑中了一柄黑色的巨劍,巨劍名叫踏夜。
踏夜算是這個城區比較受寵的無主戰器了,燁月種的血統,外貌也是俊美而又陽剛豪邁,一直在這附近靠打短工過活,因爲性格磊落又熱情,還是個直腸子的關係,在這一帶很吃得開,所以無論男女人緣都很好。
亞加德挑中他的時候,他還以爲是什麼玩笑,哈哈笑著就揮手,想把這身高不到他胸口的小孩給哄回家。──但馬上他就後悔了,因爲亞加德悶聲不吭就擡起膝蓋猛地踢上了他的腹部,要不是他平衡性夠好,恐怕會很丟臉地被一小孩給打翻在地。
踏夜收起了輕視對亞加德道歉,然後給了他一個月契約權。
結果,三個月過去了,兩人卻依舊沒有解約,因爲互相相處得十分愉快。
踏夜是個橫衝直撞的無腦派,亞加德小小年紀卻顯得很冷靜理智,經常會充當他的緩衝,在戰場上給他更好的意見;
而大大咧咧熱情又亂來的踏夜,也給沈默的亞加德帶來了不少的溫暖,每次看到那大個子鬧出些愚蠢的笑話時,亞加德臉上,也偶爾會露出屬於小孩子的笑容。
兩人互相關懷扶持著漸漸成長,互相影響,無話不說,幾乎如同有著年齡差的親兄弟一般。一個實力和飛似的,竄到了幻靈武司,一個也快速地升級到了七痕。少年和巨劍的奇怪組合,一度在那個傭兵工會十分顯眼。
那段日子,是亞加德身爲“人類”時,最無憂無慮的幸福時光了吧。
然而,好景不長。
自從身上所帶的力量越大,那一枚當初被附身月使塞進亞加德體內的,代表赤月騎士的身份的“赤錐”,運轉也就越來越活性化。
少年的亞加德,開始做夢了。
夢到一些他完全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的場景,夢到有什麼陌生的聲音,在一遍一遍地重複解說著他完全不能理解的知識。
一開始是一兩週一次,他還沒有放在心上,但後來,做夢的次數越來越頻繁,甚至到了每晚都做,再後來,就算是醒著的時候,也有無機質的聲音,在腦海中喋喋不休,說些他根本完全不想聽的東西。
他開始迅速地虛弱下來,食不知味,寢不能眠,也沒有心思和踏夜一起出去執行任務,踏夜和父母擔憂地問起原因的時候,他卻什麼都不說。
因爲,反覆聆聽那夢境,他已經有些明白了那些夢想要告訴他什麼了。
他,被選爲了輔佐毀滅世界的巫女的赤月騎士。
不停地在腦海中閃過的片段,就是上一次大災禍時的悽慘景象,而在他耳邊反覆叮嚀的,就是身爲騎士所必須知道的“知識”。
亞加德嘗試和那聲音進行溝通,但後來卻漸漸發現,那些聲音根本沒有智慧沒有思想,只是像執行使命一樣,不停地強行把那些枯澀而又難懂的東西,塞進他的腦海。
他用盡了一切方法嘗試中斷這聲音,卻依舊沒有任何結果。
那些聲音,就如同入侵進入大腦的怪物一半,獰笑著在他的腦海中肆意妄爲,妄圖洗刷他的思想,控制他的神智,令人心生憎惡,卻對其束手無策。
漸漸地,他開始變得暴躁而神經質,不允許他人靠近,也不想同任何人講話。
他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驅逐這腦內的聲音之上。
但無論他怎麼逃避、無視、甚至是自殘和用藥,那些聲音,卻無法中斷。
他也想過把這些告訴父母或者踏夜,但一想到踏夜曾經對他說過的赤月巫女的神話傳說,害怕死亡的他,還是膽怯了。
漸漸地,幼小的他,因爲這種無助,思考開始變質了。
他開始嫉妒周圍的一切正常人,開始眼紅他們可以有著安靜的生存環境,他開始憎恨從未謀面的赤月巫女,因爲是她,讓他飽受了這莫名其妙的折磨。
他甚至想過,就這麼等巫女來到他面前,他別說輔佐了,非得用最悽慘方法把她折磨致死才行。
但是,那些聲音並不理會他的絕望,反倒開始變本加厲了。
本來只是聲音,現在在睡眠之外,眼中的視覺也經常會被剝奪了。他被強迫著看一些極其陰暗的畫面──全是人類用各種手段做盡各種惡事的場面,有些,光是聽聲音都會覺得難以忍受,別說是被迫觀看了。
很明顯,對亞加德輸入知識的一方──大概是赤月吧──是想讓他直面這世間最醜陋的部分,以便讓他產生厭世的情緒,以此來更順利地輔佐巫女的滅世使命吧。
但年紀尚輕的亞加德,卻根本無法想得這麼遠,他只是被眼前的畫面給嚇得徹底失控,整個人生觀也完全被打破了。
他幾近崩潰,把自己關進了屋子,狂亂地四處破壞傢俱,如同怪物一般嘶啞地咆哮著,想要打散眼前的畫面,無論父母和踏夜在外面怎麼敲門怎麼呼喊,他都無心迴應,也不敢迴應。
情況,開始變得越來越嚴重。
到了最後,他已經連食慾都變得極其稀薄,每天送到門口的飯,最後總是還剩一半被推了出來。
終於,踏夜對這種情況無法忍耐了,他和亞加德的父母商量好,在一次亞加德開門取食物的時候,強行闖進了他的屋子,想要好好逼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而就是這一瞬間,踏夜身上帶著的凶氣,讓本來就被幻覺和聲音折磨得神智不清的亞加德心中的最後一絲理智,斷了線。三人衝進來的形象,和亞加德眼中那些醜陋血腥的畫面中的人物,重疊了起來。
悽慘而又無奈的血案,發生了。
等亞加德逐漸清醒起來時,隔著眼前那紛亂的幻覺畫面,隔著耳中不停響起的解說知識的聲音,他看見了躺在腳下的三具屍體。
母親的胸口被開了大大一個血洞,父親的頭滾到了桌子底下,身軀在牆角邊歪曲成奇怪的形狀,而踏夜,那個總是哈哈大笑著,用溫暖的手撫摸他的頭頂的,他的好搭檔,他那奇怪的機械式內臟散得四周到處都是,破碎的晶核,就在亞加德的腳邊。
而就算被自己的契約者如此對待,踏夜在死前的最後一刻,依舊對亞加德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他已經說不出話,因此只是用口型輕輕傳達了最後一句他的希望。
“好好照顧自己。”
說完這句話,他便化成了一柄已經碎成無數塊的巨劍落地,星靈力也徹底散盡了。
在那一刻,亞加德想要自殺。
──當然,最後他沒有死成。
因爲當他萌生死意的時候,腦海中的聲音突然變了──變成了提醒的話語。
那聲音說,巫女會把他失去的東西還給他。
當時的亞加德,並沒有發現這是設定好的系統爲了讓騎士在產生自殘情緒時獲得生存的動力而埋下的謊言。這種設定很有用,因爲這句話,他重新萌生了活下去的勇氣──而且開始期盼著見到巫女了。
他開始在赫陽國漫無目的地漂泊,四處爲家,偷偷地打聽關於巫女的各種傳聞和情報。他天真地以爲,只要能好好輔佐她,父親、母親,還有踏夜,就會好好地回到他身邊。
慢慢地,他開始接受了這永遠不知疲倦的知識灌輸,並嘗試使用它們。
幾個月過去,一年過去,他有些欣喜地發現,只要是掌握了的知識,就不會再重複地在腦海中出現,而每週會灌輸到腦中的知識量是固定的,只要他能儘快掌握這個時間段的知識,那麼他就能獲得短暫的安靜。
但聲音可以消去,畫面卻不能,雖然亞加德對這些醜陋的情景一直懷著牴觸情緒,但長久下來,洗腦效果多少還是有一些,他對世間的人情冷暖的迴應,已經變得愈來愈淡,到了最後,幾乎已經可以說是冷漠了。
長年的痛苦和孤寂,已經讓他的心徹底扭曲起來。
而隨著年齡的增大,知識的迅速疊加,亞加德也開始明白,所謂“巫女會把他失去的東西還給他”,多半是一句謊言。
是啊,別說人死了這麼久,根本不可能復活,主宰破壞的災噩之母,又怎麼可能會帶來希望和幸福?
亞加德那硬冷的心中,又開始有了新的目標。
他再次開始憎恨巫女以及強塞給自己騎士使命的赤月,他再次開始帶著扭曲的期盼,想讓巫女落到自己的手中,可以讓自己用各種手段,把她折磨到求死不能。
然後,就在懷著這樣的心情的日子中,他和北宸“相遇”了。
那是很普通的一天,他在一個偏遠小鎮的店裡,無意中發現了一本已經落灰的赤月巫女神話的手抄本,那個手抄本乍一看和其他的神話版本沒有區別,但裡面卻提到了讓亞加德很新鮮的名詞,僞殼。
他嘗試對腦內的聲音說出了這個詞──果然,對於知識的檢索,他體內的知識系統是很順從的,聲音,中斷了對某種藥物的藥理分析,開始解說關於僞殼的種種──然後亞加德發現,他可以通過僞殼的視角,去觀測僞殼眼中的一切。
這本來是一種用來讓騎士監視僞殼的手段,但現在,亞加德卻因此發現了再好不過的,逃避的方法。
他通過向芝嫣的眼睛,看到了一個趴在自己懷裡對著自己軟軟地微笑的小女孩。
那種笑容太過乾淨和耀眼,讓整顆心都已經蒙上一層灰的亞加德感到尤其煩躁,卻又在心底萌生出一絲懷念和羨慕。
曾幾何時,他是不是也這樣地對著父母和踏夜笑過呢。
然後他驚訝地發現,因爲太過集中注意力的關係,腦海中的畫面和聲音,在他看著她的時候,彷彿都淡化遠去了。
他掐斷了監視,聲音和畫面又回到了表層,再次打開監視,凝望眼前的小女孩的時候,那些騷擾,便像抵不過他的專注一般,再次退到了意識的後側。
他突然有種喜極而泣的衝動。
然後這個將近兩米的高大青年,終於還是忍不住,捂住了眼鼻在那簡陋的旅店客室中神經質地又哭又笑起來。
那個細小的,走路跌跌撞撞,甚至門牙還缺了一塊的孩子,將他從這無盡的噪音和幻象中解放了出來,成了他人生中久違的陽光。
他開始幾近貪婪地通過向芝嫣的眼睛,注視著她的成長,他慢慢地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做向北宸,通過向芝嫣和趙原兄弟通的電話,知道了她的身世,觀察向芝嫣對她的態度,而隱約察覺到了──那個叫北宸的小女孩,很有可能將成爲下一任的巫女。
然後,慢慢地,他被那個比他小上許多歲的女孩給吸引、蠱惑、甚至是引導了。
看著她在周圍的同學的嘲笑中,一聲不吭努力學習的時候,他開始覺得就連這麼小的孩子都能在逆境中拼搏,爲什麼自己不可以,於是他開始撿起了荒廢的武藝,重新開始鍛鍊起來。
看著她安靜懂事地幫著奶奶做家事,在奶奶爲家裡的經濟狀況擔憂時故意說笑話撒嬌讓她高興起來時,亞加德也同樣感受到了這份體貼,開始幻想著她也可以同自己一起相互扶持的樣子,漸漸地,心中那些陰暗的負面思想也被慢慢沖淡了,他的性格,開始向著最初的亞加德靠攏過去。
看著她開始擺脫過去的陰霾,結交了不少好友的時候,他也覺得自己不能這麼混沌下去──於是,他開始主動和靈武司工會的人結交起來。他覺得,他該給這個即將來到自己身邊的女孩準備些什麼。她看上去這麼弱小,所以,一定要好好準備些能夠保護她的手段才行,畢竟,赤月巫女是多麼危險的頭銜啊。
時間一年年過去,在費因海姆的北宸對亞加德一無所知,而亞加德卻已經把她當成了自己活下去的支柱,每天,只要看見她,就能給自己帶來莫大的勇氣和喜悅,從此之後,幻象已經完全不構成什麼威脅,而那些在腦海中呢喃的聲音,對他來說也成了求之不得的東西──因爲他需要知識,需要豐富的知識充實自己,讓自己成爲一個出色的騎士。
他開始參軍,通過軍功獲得了出入皇宮的資格,再在他刻意表現之下,獲得了文官的職位,然後一步一步,穩步向上爬著,直到自己坐上星靈礦總督這個呼風喚雨的位置,然後借著這個位置,他接觸到了弒月十三座,理所當然地,他加入了。
而在這其間,他對那個異界的女孩感情的升溫,也從未停過。
在他看見北宸帶著幸福的笑容依偎在雷狄斯懷中的時候,幾乎燒盡理智的嫉妒掩蓋了他所有的思考,他無數次想要衝到她的身邊,將雷狄斯撕成碎片,然後就這麼將她擁入自己的懷中。
看見北宸被金茗晶拉進廁所欺辱時,他直接去找了十三座的天門杖尤金尼婭拜託她把他送去費因海姆,但嘗試之下卻發現,不知爲什麼,次元門對他沒有作用──尤金尼婭百思不得其解,而亞加德卻知道──大概是因爲他是赤月騎士,他的使命是在這塞那加德,爲巫女的到來做好充足的準備的關係吧。
看到她在雷狄斯接近金茗晶時露出的悲傷的表情時,看到她在一羣地痞的包圍下絕叫著掙扎時,腥黑的憤怒之火,燃盡了亞加德殘存的猶豫,他決定對這個第二皇子所在的國家進行報復,他開始暗中收買皇家騎士,開始動用星靈礦總督的特權,收斂錢財中飽私囊,不計一切手段擴大自己的勢力;
看到向芝嫣有意把巫女的位置丟給金茗晶時,他也曾冷笑過。他所準備的一切,可不是爲了這樣的人。如果巫女是這個女人,他不介意維持他原來的目標──把她折磨得求死不能,然後,他會想辦法卸掉自己騎士的頭銜,那麼他就可以跨過次元門,去找她,然後永遠留在她的身邊。
然而,最終,向芝嫣還是選了北宸。
亞加德在爲此欣喜若狂時,猛地發現,潘多拉之匣轉移到了北宸體內,僞殼,已經不再是僞殼,自己無法再通過向芝嫣的眼睛看著她了,而一直依賴盤旋在腦海中的畫面和聲音,也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與此同時,他體內的赤錐中,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圓柱體──腦海中的聲音告訴他,這是潘多拉之匣的最後一個部件,有了這個部件,北宸就將成爲擁有無盡實力的赤月巫女了。
亞加德把赤錐從體內叫了出來,看著那光子晶體中的小圓柱,漸漸地冷靜下來。
來不及享受這久違的寧靜,因爲他終於發現,自己對北宸的感情,已經瘋狂到了可怕的地步。──其他人的生死,其他人的喜怒盛衰,在他眼裡都已經漸漸地失去了意義,而只有她,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會讓他牽腸掛肚。
是愛嗎?
他不知道。
能理解的,只是她已經不僅僅是支柱這樣的存在,而是無限擴大,成了他的全世界。
是的,除了記憶中的父母和踏夜,世間的萬物,其他一切都沒有了任何意義,黑白,善惡,生死,榮辱,與他亞加德何干?他是赤月騎士,把自己的一切都獻給自己的巫女就夠了。
這並不是使命。
恰恰相反,是他的巫女,把他從使命中解放了出來,讓他獲得了安寧和幸福,所以,現在,他是以自己的意志,決定爲她帶來一切她想要的。
然後,亞加德也發現了一件事。
自己,有可能會嚇到她。
她是個善良溫和的女孩,自己那冷血殘忍的作風,還有自己對她那近乎畸形的奉獻欲、佔有慾和保護欲,或許都會讓她因爲自己受傷。
不行,絕對不能發生這種情況。
不要奢望得到她,只是能停留在她身邊就已經很滿足了──因爲亞加德,早就已經不是人類了啊。
懷著這樣的心情,他通過赤錐,向赤月請求了。
請求封殺他的慾望和強烈的情緒波動。
就這樣,他成了沒心沒肺,沒有善惡,沒有任何觀念束縛的……無色的惡魔。
然後,一年之後,他們相遇了。
雖然認識的時候,兩人之間的關係並不怎麼愉快,但是在之後,在他的努力下,她還是慢慢地接受了他,並逐漸開始信任和依賴他。
她接受了他爲她準備的錢財和軍勢,允許他站在她的身後,她帶著他建立起屬於自己的國土,並告訴他:這是我們的家。
她對他的態度越來越溫柔和隨意,不帶一點拘禮,她開始對他開玩笑,她坐在王座上的時候,碰到難題,總會習慣性地看向他的方向,有什麼問題,會總是反射性地叫上一聲“亞加德”,在他對她微笑的時候,臉上泛上隱約的紅暈。
日子過得太過如願,騎士甚至會因此經常會向著上天祈禱──
祈禱時間能過慢一些,能讓他好好品味這種名爲“喜悅”和“幸福”的滋味。
但──大概是作惡太多,終將遭到報應吧。
他,最後還是以這種難看的姿態,倒在了她的懷中,甚至沒有陪她打上最重要的一場戰鬥,就因爲潘多拉之匣的緣故,而敗得一塌糊塗。
但他並不後悔。
如果失去雙手,如果自己的死亡能爲保住她的性命拖延上哪怕是一秒,那就是有意義的。
是的,並不後悔──只是有些遺憾罷了。
“北宸小姐,……能否……最後……給我一個……表示獎勵的……晚安吻……?”
所以最後,他鼓起了最後的勇氣,把這句徘徊在心中無數次的話語,說出了口。
他所求的,其實只是讓她親吻自己的額頭而已。
但她卻哭著吻上了自己是雙脣。
也就在那一刻,騎士開始不甘起來。
原來──她也是在心底喜歡和依賴她的。
那滾燙的觸感,把來自心臟的蝕骨的疼痛也一併傳達到了亞加德的心裡。
她是那麼地難過,那麼地不捨,那麼地不希望自己離開。
那麼,怎麼能辜負她的願望呢?違揹她的意志的話,又怎麼能稱得上是她的騎士?
騎士那渙散的意志,猛地集中起來。
他用最後的力氣,將赤錐從體內喚出,移動到了口中,然後用舌尖把它送到了北宸的口內。
……如果我不能陪著你的話,至少,讓我的力量融入你的體內吧,北宸小姐。
這樣,就算我無法留在你的身邊,……我也可以保護你了。
帶著這樣滿足的笑容,騎士慢慢地中斷了呼吸。
而察覺到他的逝去的北宸,渾身猛地一震,然後從喉嚨中發出了破碎的哭聲,與此同時,一邊的塞拉菲尼爾卻尖利地笑了起來。
就在這帶著扭曲的快意的笑聲中,北宸安靜了下來。
她在笑聲中慢慢放開亞加德,在笑聲中把亞加德的屍體移到了一邊臉色慘白的黑禍懷中,在笑聲中搖搖晃晃地站起,然後在笑聲中,伸手一揮,喚出了一道紅光。
塞拉菲尼爾突然停止了大笑──她笑不出來了。
對面的北宸,身上出現了銀白色的赤月裝甲,手中,握上了那把巨大的紅色巨劍。
然後她猛地擡頭,那黑色的雙眼中,是能凝固一切的──
宛如絕對零度般的,深不見底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