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天道之惡
卻說風羨回到南疆,歷經三年艱苦卓絕的戰爭,與無數腥風血雨,終於以黑蟒骨煉製的魔龍槍挑殺苗族女巫,並收服瑤人,一統南嶺疆域。
次年,駱越王親率文武百官,帶着千羊百馬,備足黃金白銀,酒笙果禮,絲綢布帛,跋涉千里往越國下聘。
但到苧蘿村時,那個心心念唸的女孩兒已人走屋空,不知去向。
待打聽時,才知夷光已被越相范蠡帶走,送進了皇宮。
風羨大驚,撇了百官往尋。經歷許多波折,終在越宮中找着了當年那位範先生。
範先生本不欲透露分毫,但在風羨酷刑威逼詢問之下,不得不照實而答。
原來前年越同吳交戰失利,敗退會稽。越王勾踐因此採取越相文種“伐吳九術”,教範先生尋訪美女送與夫差,以消磨其心智。
而夷光正因容貌冠絕天下,被範先生動之以越族興亡,曉之以國家大義,連哄帶騙地選入越宮。
又培養歌舞禮儀,飾以羅穀,教以容步,習於土城,臨於都巷。三年學成,使範先生獻於吳王。
風羨聽得大怒,舍了範先生,往吳國找尋夷光。
終於,二人在那個無人深夜,於館娃宮內再度重逢。
風羨泣道:“夷光妹妹,想當日,你我許下約定,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怎麼如今,你卻愛上他人,做了吳王的妃子?真個兒常灑別離淚,海誓山盟總是賒。”
夷光亦泣:“風羨哥哥,你我曾深愛相許,如今我作他人妾,是我對你不住。可我並非貪圖這宮中繁華與富貴,也不愛身上綾羅和綢緞;瓊漿玉液於我猶如飲鴆,山珍佳餚更勝糞土。
但國仇家恨在身,君王社稷當前,我只能背盟棄誓,忍辱偷生。”
風羨道:“是我本事不夠,害你身不由己。如今事已至此,也無法挽回。只求你跟我遠走高飛,做一對逍遙夫妻,不再管這世間紛爭。”
夷光搖頭道:“是我心甘情願如此,不是風羨哥哥的錯。如今越王復仇在即,箭已上弦,我早是不能回頭了。雖是心如刀絞,生不如死,也只能對不住你。”
風羨大哭:“難道,我們就如此這般有緣無分,再也不能在一處了麼?想當年,你不是吳王的愛妃,我不是駱越的帝王。我們都只是普普通通的山人,你浣紗時我挑水,我砍柴來你拾薪,無憂無慮,恩恩愛愛,多麼美好哇。”
夷光亦哭:“哥哥,你別說了。你這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利刃尖刀般,紮在妹妹心頭呀。哥哥你記着,不管我如今身在哪兒,是誰的人,心裡愛的,永遠永遠都是你。”
風羨點點頭:“好,有你這一句足以。夷光妹妹,你等着,我會去幫助勾踐復仇。我已教文武百官,領千羊百馬與黃金白銀往苧蘿村你父母家那兒下聘,待有朝一日破吳,我還要迎回你作我妻子。”
“嘩啦”撕下身上錦袍一塊,咬破手指,以血作墨寫道:“蠟湮炬滅意不滅,絲盡蠶死心不死。”珍而又重地遞到她手裡:“妹妹,等我。”
說罷,但將身一縱,御起龍槍離了館娃宮,直奔黑沉沉高天而去。
此後,風羨拜於勾踐帳下,憑藉高深武藝爭得三軍總帥,集結訓練精兵猛將,終於五年後戰敗吳國,夫差自縊身亡。
那一日,他滿心歡喜,期待着迎回日思夜唸的她。
可是左等右等,等到的卻是她被江沉的噩耗。
風羨悲痛交加,驚恨無比,憑藉高深法力與手中魔龍槍,單槍匹馬殺入越都,斬盡十萬越軍,逼得勾踐屈殺文種,范蠡匆忙逃亡。
風羨尋到罪魁禍首范蠡,將其捉在夷光所沉江邊殺死,猶不解氣,又將他抽筋剝皮,斬作八段,焚成飛灰。將其魂魄以禁術貶墮地獄,再無輪迴,方纔解恨。
他因心魔漸重,心結不開。憑自家無上法力,隨性而起,殺入幽冥,竟強行救回已喪失肉體,只餘靈魂的夷光。
二人曠世重逢,卻只得一夕恩愛。夷光畢竟是魂體鬼胎,不久消散。
風羨悲痛欲絕,怨念滔天,於是遷怒天下蒼生。
天帝昊聞凡間有魔王出世,便派七十二路神兵鎮壓,更有西天諸佛助陣,卻不想盡非風羨敵手,反慘遭屠戮。
“最後,少年被飛仙太上天尊,以十二獸神之力打入九幽,受千年業火焚身之苦。”
玄甯道罷,低低地嘆了口氣:“楊小兄弟,這個故事可還行麼?”
楊雁翎若有所思,許久,道:“前輩說的是自己的故事罷?”
玄甯點點頭:“不錯。”
“‘弱者,註定是強者博弈的棋子和籌碼,永遠也掌握不了自己的命途,這就是世道,是亙古不變的真理。就算是你,也無能爲力。’這是范蠡死前對我說的話。”
“哼哼,可我不這麼認爲。既然世道不公,那我親手就毀滅它!”
“世人皆以我爲惡,卻不知我是天道之惡。天刑我,亦如刑它自身耳!吾愈苦,則天愈惡,此是也!”
“小兄弟,我今日裡來,不爲別的,但邀你與我一同肅清宇內,重建道則秩序,改變這吃人的天道,如何?”
楊雁翎聞言默然無聲,許久,才道:“前輩,我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說?”
玄甯道:“說。”
楊雁翎點點頭:“請恕我難以從命,不能答應你。
前輩,你造下太多惡業,已惹得天怒人怨,生靈塗炭。你說天道食人,你自己不也是濫殺無辜,爲禍世人麼?
善惡到頭終有報,只有靜思己過,改惡向善,方能求得善果。我想,夷光姑娘若在天有靈,也不希望你這樣子沉淪苦海……”
卻他話音未落,就聞玄甯粗暴打斷:“閉嘴,你懂什麼?你在我眼中,不過是螻蟻一隻,只要我願意,伸伸指頭就能捏死你,你敢教訓我!”
楊雁翎聽得,不知如何回話,只得忍氣吞聲,訥訥地不言不語。
但白妤先前受他惑弄,此刻又遭惡語,心下登時不樂意了,叫道:“鬼尊玄甯是吧?你是哪根蔥?我師父好心提點你,你不領情,還如此出言不遜。哼,真是不識好歹!”
“識趣的快快讓開別擋路,否則惹着姑奶奶生氣,罵的你狗血淋頭!”
玄甯聽得忍不住愣了一愣,旋而啞然失笑:“哈哈哈,一千年了,好久不曾有人敢這麼跟我說過話。小姑娘,你不錯。”
“小兄弟,我從不認爲你鬥得過我,不過我也不希望自己這條路太過順暢。希望你儘快成長,可別讓我失望。”說罷向後退開兩步,如幽靈般消逝在沉沉暮色之中。
楊雁翎見得那處空間如漣漪般波動了兩圈,忍不住吃了一驚,暗道:“這鬼尊玄甯真有神鬼不測的修爲。此虛空穿越之法,傳說有出幽入冥,上天下海的能力,但傳聞須有太乙仙的法力方纔可施展。難道他已經化神圓滿,修到飛昇境界了麼?”
但未念畢,又見四周景象如鏡面般破碎開來,化作點點星光消散。
須臾,那一座陰翳的小樹林與土地廟便消失得乾乾淨淨,只剩面前熟悉的一座茅草屋。
二人愣了愣,正要上前敲門,便聞邊上有人喜道:“楊大哥,白姑娘,你們在這裡!”
急轉頭看時,就見趙大柱憨頭憨腦地跑過來,道:“謝天謝地,你們這一整天都去了哪兒?害我和渾家好生擔憂。”
二人大是錯愕,白妤忍不住狐疑道:“你……你是人,不是鬼罷?”
趙大柱道:“哈哈哈,白姑娘真愛說笑,我一個大活人,怎麼能是鬼呢?”
正在此時,又聞屋中秀秀道:“大柱,你在和誰說話?”
大柱連忙答:“是楊大哥和白姑娘回來了!”
秀秀聞言大喜,連忙跑出來,道:“好,好,回來就好!我還以爲你們不辭而別了呢!”
“飯菜已經做好了,快些過來吃罷。”
二人呆若木雞,許久,白妤纔回過神來,道:“師……師父,這?”
楊雁翎微微苦笑:“這鬼尊玄甯,真個兒好高深的法力,只憑一個幻境,就把我們耍得團團轉。”
次日一早,楊雁翎師徒早早辭了趙大柱夫婦出門,御起法器徑循黃河西進。
二人飛了四五日,便過雙龍灣,到達陝地境內。
這一日二人如往常般趕路,忽的就遠遠聽得前方遠處傳來一陣陣仿似隆隆悶雷之聲。
二人好奇心起,連忙加快腳程。
又飛小半個時辰,便到了聲源出處。
原來,那方是一段峽谷瀑布。
但見整段瀑布共分兩三座,並不如何高大,最大的一座也不過十來丈寬,不足二十丈之高。但因頂上寬約一里的渾黃江水,在此突兀變窄的河段流速急劇加快,往谷中一股腦傾瀉而下,激起巨聲震九霄,便是遠在幾裡之外亦能聞到!
又見奔騰的渾濁江水落到崖下,激起了大片大片的水霧,將瀑布崖壁和兩邊峽谷也遮得隱隱約約。
兩畔崖石,看着似是由遠古不同年代的石塊層層疊疊疊碼起來,有些像是階梯,有些又像是方臺,奇妙非常。整段瀑布峽谷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太初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