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東坡本來插不上嘴,酒又有點過量,他有話可說:“還有些官,是靠女人的那個弄來的。有句話說‘女人褲帶一鬆,男人要忙幾冬。”可惜說的話與博導的話相去甚遠。
狒狒說:“這就是社會,這就是社會學。東坡說得對,靠金錢買來官,靠色相賄來的官,他們會爲了錢,爲了女人,在官場會更加瘋狂,更加捨生忘死!”
誰也不清醒,就是喝酒後發制人的魯小華,也是被服務員攙進客房。張國強酒量大,啤酒白酒都適應,白秋素來不愛啤酒,都醒得快。張國強喊白秋跟他下樓,他說,場鎮上有個“華西易學院”,易學院裡有個老師卜算方式奇妙,很是靈驗。他說他突發奇想到湍江,就是想找老師預測預測:廳裡一位副廳長年齡到點,看自己有沒有可能擊敗對手,政治上進點步。
華西易學院在老街十字街轉角處。招牌很大,把二樓臨街的窗戶遮得嚴嚴實實。通過“崍山超市“旁的梯道上了樓,進門後有女服務員安座上茶。過了一個鐘頭功夫,有人喊他們二人中一人進內室,張國強示意白秋先去。
易
學大師滿臉鬍鬚,鬍子足足有四五寸長,他眯眼端坐,很有高人派頭,仿古黑褐色雕花大案上文房四寶齊備,高人背後書架上厚薄不一的線裝書整齊排列,左邊書架有一個古老樂器,白秋記起來了,叫住“壎”,那東西他見過,吹起來很難,吹得好的話,聲音特別渾厚低沉婉轉,特別適宜於抒發個人傷悲情感。
大師右手拈了一張紙,示意白秋填寫。白秋座旁有一支中性筆,像銀行櫃檯上那樣,用一根彎彎曲曲的紅色塑料繩子拴着。白秋一看是一張A4計算機打印紙,紙上方是一路表格,有姓名、出生年、月、日、時等項。
白秋很規矩,如實填寫。
白秋寫得十分認真。
大師拿過表,叫白秋閉目在籤筒裡隨便抽上一簽,並囑咐不要觀看。大師仔細端詳籤文和表上內容,右手用一塊方墨在硯裡反覆環轉磨動,幾分鐘後捉筆書寫起來。
大師毛筆字寫得了得,十分清秀工整。表格下端大半頁,不多時就寫得密密麻麻。
白秋拿到“命單”,摸出皮夾,大師一揮手,門旁姑娘喊:“下一位。”
白秋已經摸出了一疊錢,他想給八百,圖個吉利。
大師揮揮手,再次他示意離開。張國強已經到了門口,白秋拿着紙A4紙出了門,坐在藤椅上細看:
總運勢:少年艱辛,中年平平,老年輝煌。
方位運勢:東西南北都不利,唯有桑梓送嘉祥。
事業運:仲尼門下有秋生,一江清水也盪漾。
官運:官場本是虎狼地,偃蹇匍匐常踉蹌。
一波三折東流水,總有灩澦在前方
財運:一生富足福祿厚,先祖蔭德任獨享。
子女運:舞文弄墨戲金銀,拋術棄業也風光。
朋友運:古有桃園三結義,翰林白丁樂無疆。
桃花運:命有桃花運長久,身帶桃花劫後香。
張國強很快出來了,紙上只有十四個毛筆字:
“紅樓闌珊別夢天,星隕枝殘有石頭。”
張國強面有喜色,對白秋耳語一番:“我們是熟人,給了二千八。我跟你說,我想的事情可能有個好結果。‘星殞枝殘’,我們要退下來那位副廳叫‘王興浩’,我的競爭敵手叫‘魯茂之’,‘星’隕退了‘枝’殘了就是我‘石頭’的副廳了。”
白秋問:“‘石頭’與你何干?”
張國強嘴一別:“這個要我說?你是教語文的,我‘國’字裡面是什麼?‘玉’!‘玉’是什麼?石頭!喂,你給了多少?”
白秋想笑張國強,很想笑他這個川大文科畢業生,他笑着說:“大師不要我的錢。”
張國強大驚,“快去找大師,我聽說算命不要錢,你就有大災大難降臨!”
白秋慌忙進屋。大師正在朝門口走。“白秋,你小子看我是誰?”
白秋懵了。
“你你你,你是王燦!”
當下,王燦和白秋推推搡搡了一陣,又
鬧鬧嚷嚷了一陣,又細聲細語了一陣,說到這二十幾年跌宕起伏的人生和人世間苦樂恩仇,把個張國強張處長晾在一邊,王燦告訴白秋,川中的教育學院早就停辦了,併入機械職業學院,那年他到了深圳,幹了十年多,手中有些銀子,夠這輩子吃喝。他厭惡了在外打拼充滿銅臭酒臭馬屁臭的生活,就回到老家,喝喝茶,玩玩古董,看看書,給《南方週末》寫一些專欄文章。給人算命看相,純粹是爲了接觸人,找一些寫作素材。他說,“也許幾年幾十年後,我就是一個現代蒲松齡。”
白秋說,出於對大師的莫名其妙的尊重和對生命軌跡強烈的預知慾望,我沒有看你面容,你不說話,根本想不到大師就是你王燦。我心裡還說,大師就是大師,真的神算,測算的好準喲!
王燦說,你進來還沒有填表我就認出了你!我不收你的錢,就是要你回來。你的這二十幾年可以說我們瞭如指掌,我和薩院、趙處、還有李長樂、張小斌幾個,年年都要會面,你狗東西一離開,有了新朋友,就忘記老朋友。
白秋問:你咋會算命的呢?
王燦一笑,這裡面學問高深。在深圳,我和地攤上那些通俗易學讀物上署名的李真、鍾韶光、蕭天同等人常混在一起,耳濡目染,就成了神算大師。不說了,我們到西崍樂,我必須做東。因爲,你是客,因爲,我比你當教師當鄉鎮學校校長的有錢!
又到“西崍樂”,王燦電話閱請了鎮上在家的書記鎮長副書記副鎮長財政所長中小學校長,還有什麼董事長老闆之類等社會名流,滿滿兩大桌。
與王燦比鄰而坐,白秋把他的三個朋友一一介紹,王燦要求所有客人陪他和白秋喝酒,白秋說:“豈有此理。你該先敬客人,哪能要求客人陪你喝酒?”王燦說:“理有千層皮,只要你說得出,且有人響應,你就在理。”
白秋無奈,只好應承下來。
喝了幾杯酒,白秋問王燦:“王‘大師’,你說我們五溝四弟兄,後半生命運如何?”
王燦用餘光看了一陣,說:“我只說突出之處,李,功名最好;張,身有大劫;你,富足;胖子,大富。”
“狗屁。功名、財富,應是張處最好,李和我一樣,教師一個,不像孔老前輩那樣餓困陳蔡就謝天謝地了。再則,‘富足’‘大富’有何區別?”
王燦說:“自己體悟。”
酩酊大醉。還沒有緩過神的白秋他們八口,都醉了,當天沒有回到成都。張國強對白秋說,人家王大師執意把錢退給他了,三次,共計一萬多點。大師還囑咐我,五年之內外出留意行車安全,有些事,就是玄幻莫測,不可不信,小心謹慎爲妙。
第二天回到成都。龍門書生、克林頓、狒狒、薩達姆、高麗蔘、希拉里、尤有量、小花等在湍江榮獲的綽號就喊響了。從此這八人團聚,往往忘記了真姓實名,只呼綽號。
龍門山人曰:
多知非景福,少語是元亨。
君看“王大師”,朝暮思松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