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長假要到了,白秋要忙白金的婚禮了。說實話,也沒有多少可以忙活的。白家祠堂大院“西鳳農莊”的農家樂生意如日中天,各方面服務的人員素質整齊、設備完善,院子裡所有房間,除祠堂的三間大屋外,其餘的都做餐室茶座,或做旅館客房。特別是公寓式客房尤受歡迎,既有一人小間,二人標準房,有三口之家的黃金組合,三世溫馨全家樂,四世同堂康樂世家。那些暑假避暑之人,一家人在牌坊溝,親情交融,或在山莊餐廳一日三餐,或自己動手蒸燉烹煮,輕輕鬆鬆過完盛夏或嚴冬。院子裡只有白秋的老爸、白老五娘、幺嬸等三四個老人在小天井後院留守白家祠堂。白秋家的房子,留了奶奶久居的環屋和環屋左右兩間居室,白秋金楠白金回家有個落腳之地。一年的租金收入,比白秋、金楠的全年工資還多。而且,老闆將房屋還全部翻新漆染,白大鵬受聘當了“西鳳農莊”顧問,每月還有一些顧問費。只有一點不甚圓滿:整個大院不許飼養豬兒牛兒羊兒雞兒,還有,每天進進出出的人太多,不甚安靜。
白展和“西鳳農莊”馬老闆商量,孫子婚禮一切由農家樂操辦。白展要白秋列出客人名單,及早發出請柬。白秋說:“給一些十分熟識的親友打電話,請柬就不發了。”白展不同意:“你沒有一個名單,人家怎麼計算桌數,怎樣計劃準備菜品?”白秋說:“按我結婚時的客人多少準備,菜品中等,酒呢,至少準備一般的啤酒,比如‘雪花’,白酒準備喝什麼呢,我看要喝劍南春系列,一百元多一點的,或者好一些的瀘州系列。”
白展說:“兒子,你兒子結婚,凡事要周密計劃,要細緻入微,比如客人,要有個準數。你們學校老師,肯定是要來的,你的領導,還有平縣這麼多年的狐朋狗友,還有白金的同學,金楠家的遠親近鄰。”
聽父親一說,金楠也附和,白秋說:“那就再多計劃十五桌,另外酒、菜準備寬綽些,以備急需。還是請五爸和我們學校李天孚幫忙周全周全,計劃協調,接應客人。這方面我是外行。”
金楠說:“也可以。老師和你的同學我幫你列個名單,你審查。現在好方便喲!這麼大的事,純粹可以當甩手掌櫃,別人就可以給你忙完了。”
四月三十日第一節課,初三複習檢測,白秋抱着測試卷到辦公室,手機響了,號碼似曾相識,一接聽,是紀委那個楊同志楊晨讓。楊晨讓很親切:“校長先生,你在忙啥?”
白秋說:“在給初中畢業班搞複習測試。領導,近來可好?”
楊晨讓說:“好,一切都好。不好意思,張光聰案快要結案,省紀委領導說,像這樣貪得無厭的公開索賄的市廳級幹部很是典型,簡直是十足的戀財狂,十足的貪腐極惡分子。省委要我們把他的典型事例弄翔實,製成反腐專題片,在全省進行警示教育。因此,麻煩你明天到成都,把張光聰幾次明目張膽索賄的經過寫得再具體再翔實些,我們要以幾件典型事件所涉單位的文字
材料爲藍本搞成專題片。真不好意思,影響你工作,影響了你的畢業班複習,而且明天是五一長假第一天。不過也沒關係,校長可以順路到成都看你的兒子兒媳。”
白秋稍有遲疑,說:“沒關係。我也是一名黨員,跑跑路沒問題。”
楊晨讓告訴白秋:“張光聰貪腐案,實在太典型!一個典型就是公開索賄,不計場合,不管對方身份。在平縣,公開索要專項資金的百分之十的回扣,創川內已結案的領導幹部批撥財政資金索要回扣比例之首。還有,索賄不分對象,據他交代。在通中,0三年鬧非典,一個小菜販拖着裝有小喇叭的三輪車賣豆芽,小喇叭在大街上循環喊:‘豆芽長,豆芽短,吃了豆芽防非典。豆芽白,豆芽嫩,吃了豆芽不得病’以此招攬生意,執法大隊抓住小菜販,沒收了豆芽,扣留了三輪車,還要把小販弄去關起來,說此人爲蠅頭小利,破壞防治非典工作。恰恰他張光聰路過,輕言細語把小菜販教育了一頓,命令執法人員還了車子和豆芽,並叫菜販跟他走。在縣委家屬大院梯道口,他張光聰對菜販講了一些道理,又拍着菜販的肩,向菜販索要了兩斤豆芽,一秤盤綠豆。他說,他晚上愛吃豆芽油醋面,早晨愛喝綠豆稀飯。”
白秋聽了直笑。“太典型了,太典型了!好,我明天到。來了後在哪裡找你?”
“到成都就打這個電話。”
路上遇到交通事故,白秋到成都已是午後一點。在城北車站門口,白秋吃了一碗米粉,一個白蛋,給楊晨讓打了電話,等了十幾分鍾時間車子來了,在一個有高圍牆鐵大門的院子前下車,進了門,有人要白秋交出通訊工具,楊晨讓沒有制止,白秋只好交出手機,並作了登記。
楊晨讓把白秋帶到一間內室,要他暫坐。等了很久很久,楊晨讓給他拿了信籤紙和中性筆,要他把那年進政府九號辦公室,張光聰與他談話的內容和細節再寫一次,在具體、翔實上多費些神。第二,爲什麼按政策不屬於縣級財政負責的鄉鎮學校的危房改造、廁所修建會引起常務副縣長的高度重視,爲什麼資金劃撥這麼迅速,要把理由說實在。其它的案卷材料上都有,就不寫了。
自認爲自己是高考狀元,大學寫作課副教授,又從事初中畢業班作文教學,語言文字功夫很是可已的老書生,寫這樣的東西,小菜一碟!對這樣的規定題材的半命題作文,寫起來也還得心應手,至少,文從字順。
洋洋灑灑,白秋寫了七頁半。楊晨讓來了。他並沒有詳看全文,就拿起他的又黑又粗的簽字筆,劃了一些,又指出,哪些地方還要詳,哪些地方還要補充。
此時,楊晨讓接了一個電話,大驚失色:“自殺——”一面說着什麼,一手抓了公文包,跑了。
白秋懊惱了。這又得從頭至尾重寫!
似乎有幾個人提着小包跑步上車離開了院子,院子裡的人越來越少。
放五一了,張國強李黎他們取消了外出遊玩的計
劃。張國強說:“內親吃三天,我們今天就去牌坊溝。”
吃過早飯,兩家人兩輛車,一前一後直奔五溝鎮。到了平縣,路邊加油,李黎喜逢原西川民族學院同學,現在阿壩師專當副校長出來自駕遊的格朗,二人欣喜異常,路遇老室友,酒逢知己,無話不說,無酒不喝,喝得天昏地暗,直到六點過才驅車趕往牌坊溝。
梨子樹壩已經改建成停車場。梨子樹主幹用混凝土樁圍起來,避免車子碰撞。其餘地方已用黃色油漆畫好了停車位置,還好,今天客人到的不多,停車不難。
喝了酒的兩家六口,渾身酒氣,聲音高亢,有的略帶嘶啞,尤茂華吼着:“高麗蔘,接、客!”
李黎喊:“龍門書生,接、客!”
張國強說:“我喊一、二、三,大家一起喊:‘高麗蔘’,接、客!”
“高麗蔘,接、客!”
“高麗蔘,接、客!”
院子裡的人跑出來,看是白秋的朋友,知道是酒喝高了,連忙請到屋裡落座喝茶。白老五把客人帶到大祠堂正堂隔壁的茶室,六人甚是驚訝:原來閒置多年的老屋,像一個半老徐娘,突然披金戴銀,喬裝打扮一番,給人以似曾相識又不曾相識的雍容華貴。原來空空蕩蕩的一間大屋,隔成四個雅間,雅間內,茶几,沙發,麻將桌,一應俱全。農家樂服務員早早恭恭敬敬斂衽至迎賓禮,“請問各位,各喝什麼茶?”張國強李黎注意審視服務員大紅牡丹花旗袍,李黎說這旗袍很有情趣,張國強想說穿牡丹花旗袍很性感,讓人想入非非,秀珍催他兩個說一聲喝什麼茶,六人報了茶的種類後,金楠來了。秀珍抱着金楠,像久別重逢的小“同志”,嘴在金楠兩頰像蓋公章一樣,戮個不停,臉上留下好多個圓的半圓的弧型紅道道。
秀珍說:“怎麼了,兒媳婦欺負你了?”
金楠沒有言語。
秀珍說:“有什麼事就安排,不要羞羞答答,千萬不要不好意思開口。要添茶遞水,牽新娘子,代表客人講話,敬女方客人酒,給新郎新娘佈置新房等等等等,你儘管說。”
尤有量笑了,“你的茶都是服務員倒的,還說爲人家服務。”
金楠說:“不必了,這些都有五爸安排。你們吃好耍好,多喝幾杯酒就對了”。
張耀庭說:“我和李朗兩個當伴郎,金姨。”
秀珍說:“別說了,你又不自帶伴娘,你金姨到哪裡找伴娘?”李黎提議去看看白展叔,於是六人來到西天井白展屋,屋裡人多,張耀庭李朗親熱喊爺爺,白展勉強坐起來,示意旁邊人什麼。白展懨懨的問了些渴了餓了吃飯喝水的話。
張國強把金楠喊到一旁,問:“白秋在哪裡?爲什麼一屋人情緒低落?家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一連問了一系列問題。
金楠相當憂傷:“我說不清楚。”
李天孚把張國強拉到一旁,說:“張處,李教授,我們到僻靜處說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