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東風(14)

好在媛華經了這些個事一場, 再也不怕的,看着日頭最起碼能辨出東西來, 轉臉再看歸菀, 面上迷迷惘惘的,不知在想什麼, 搖了搖她胳臂:

“菀妹妹?”

歸菀靦腆一笑,眉眼又彎如月牙:“我想起一件事來,東柏堂有本《水經注》……”話還沒完, 本想着說日後多研磨研磨也無不可,很自然地就想到了晏清源,方活絡起的小臉,一下子,凋萎無光, 看得媛華心頭又是一緊, 卻也不知她這是怎麼了, 猜想大約還是東柏堂的緣故,不敢再提,忙笑着打岔:

“這會子看也該晚了, 咱們得朝南走應該。”

順着往南的路,極目看去, 目光盡頭, 還是曲折一片,眼見霞光要燒起來,隱隱綽綽, 漫天鋪開,皆往西山那一處攏去,媛華這纔有點急了,不說別的,一夜凍也要把人凍僵了。

死也不能是這個死法。

“菀妹妹,跑得動麼?”媛華牽起她的手,歸菀雖答應了,可兩人衣裳穿的厚,又披着裘衣,沒幾步,就喘個不住,直到終於見到亮堂的一條官路出現在視線了,方彎腰捂着胸口停了一停。

也許真該帶人出來的。

只是兩人人再無多餘的氣力了,媛華機敏,一眼瞄到了樹下拴着的馬匹,將髮髻裡簪子一拔,散落下的青絲粗粗挽住了,便朝看馬的人走了過去。

“這位大哥,我姊妹二人蕩失了路,能不能租借你的馬匹到晏府?”

歸菀見她這般大方開口,圓圓活活的,心底暗道:我也得學姊姊一樣,不能總這樣怕生……

一念起,尚未到頭,看馬人的目光,越過媛華,倏地落在自己面上,竟也是眨也不眨地不肯再移挪了,被陌生男子這樣沒遮沒擋的打量,歸菀一下紅了臉,撫着領口,背過身去,卻又迎面撞上一雙眼睛。

歸菀沒躲,她怔住了。

不爲別的,她認出了眼前人。

是當日闖進東柏堂喚晏清源“阿兄”的年輕人,歸菀記性向來好,一下便跟當日一霎的記憶重合了。

他整張臉,是雋刻一樣的白,像一層假面,卻偏還嵌着一雙淡漠無神的眼睛。

夕陽落在歸菀小扇子似的長睫上,溶金點點,翩躚顫動,如夢似幻着,他也在看她。

卻很快移去目光,不知落腳到哪裡去了。

歸菀這一回倒沒有多怕,只是回過神時,想那晚,不知他是否看到了自己滿面春情的模樣,卻又疑心,他不見得記得自己,免不了嬌羞別過臉,心底狂跳不止,扯了扯媛華衣角:

“姊姊,我們走罷……”

媛華因看馬人那聲“二公子”也轉過身來了,眼前猛然一亮:

好熟悉的一個人!

卻怎麼也想不起在哪裡見過,他模樣倒無稀奇處,只是整個人,死氣沉沉的,媛華只覺不像看個大活人,倒像是觀個巨大墳場,明明看起來,沒比自己大多少,十七八歲的模樣。

雖也談不上害怕,卻總歸教人渾身不自在的,媛華暗道不與此人打交道爲好,不吉利一樣,攥着歸菀的手就要走。

“姑娘,你們是不是要用馬?”晏清河忽然在身後啓口,媛華聽他這麼問,心念又一轉:指不定是熱心人,既在鄴都,相信也無人敢將晏府的人怎樣,借他馬匹一用,又能如何?

何況,冬日天黑的快,片刻前還覺得是黃昏日落,轉眼,就是夜幕沉沉。

天上冒出了一彎冷月,不知幾時掛上去的。

還是趕緊回府爲妙。

媛華早暗中打量了他,看服飾,雖不華麗,可上面雲紋卻搭眼瞧清楚了,便欠了個身:“這位公子,我姊妹是晏九雲將軍府中人,還請公子將馬借與我們,留個尊府住所,定會安然無恙送回去。”

說着展開掌心簪子,卻是遞給看馬奴僕的,微微笑道:“不白用。”

奴僕則望向晏清河,晏清河一切看在眼中,朝其打了個手勢:

“你去找輛馬車來,要快。”

奴僕便沒有接那髮簪,按着主人吩咐去了。

夜風凜冽,春天的氣息似乎還遠的很,歸菀不由又攥緊了衣領。見晏清河回首,卻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對媛華說:

“夜寒風冷,姑娘們還是坐車走。”

媛華笑道:“不必,公子,我會騎馬,怕家中人等急了,還請公子告知府邸大名,好借好還。”

剛說完,心下直叫一聲糟了,鄴城蛛網般交錯的道路,她哪裡認得,借到馬是一回事,趕回府裡去,又是另一回事了。

只是這個時候,實在無顏再啓口,要他給帶路嗎?媛華髮起了愁,眼見兩旁鋪子都透出昏黃燈光,心下更急,一時竟有些愣頭愣腦不知所措了。

“公子,知道晏九雲將軍的府邸,要如何走嗎?”媛華笑的尷尬,還是硬着頭皮問了,“我們沒怎麼出來過,難免摸不清路。”

晏清河點點頭,指了指另匹馬:“我送姑娘一程。”

歸菀在一邊聽了這半晌,只覺這人有些面善,既然叫他“阿兄”,是他的內弟麼?他的弟弟,就是這樣的人麼?倒不像個壞心腸的……

一陣冷風吹到鼻間來,毛毛的,歸菀忍不住接連打了兩個噴嚏,漲得她立刻紅了臉,拿帕子掩住脣,柔聲細語地也不知跟誰在致歉:

“我失禮了……”

她就裹在那嫌大的裘衣裡,一手還按着頸下的芙蓉扣,只留一張嬌嬌豔豔的小臉,無辜地擺在月光底下。

晏清河只是回眸看了她一眼,同媛華低聲又說了兩句什麼,歸菀見姊姊似乎偏頭衝自己笑了一下,隨即抓緊繮繩,擡腿一踩馬鐙,就躍上了馬背,輕車熟路的。

“菀妹妹,看見了麼?就是這樣上馬!”說着也不要借外力,眨眼間,又英姿颯爽一個翻身,下來了,拍手對歸菀道:

“日後有機會,姊姊再細教你,來,我扶你先上去。”

歸菀眼含羞意,不慣在人前放開手腳,明顯在猶豫,晏清河默默走到馬前,單膝跪下去,兩手交叉攤開,掌心朝上,依舊不看歸菀一眼,聲音壓得低到沙啞:

“踩住借力就上去了。”

這哪裡使得?歸菀臉上一熱,爲難地看着媛華,媛華似乎也覺意外,不過想平日裡那些女眷上馬,也都有下人做此,這麼一想,再看晏清河那團身影,倒莫名像個奴僕了。

“咱們回家要緊,別怕。”媛華拉過歸菀,悄聲說道,歸菀無法,踩上那雙手的一刻,只覺腳底異常的穩,他連晃一下也無,又有媛華相扶,果真被託上了馬背。

歸菀過意不去,見他徑自起了身,咬着脣想我把這人的手可給踩髒了,猶豫着取帕子讓他拭乾淨,卻轉瞬清醒了,意識到這樣做未免顯得輕浮了,本掏到一半的動作,被隨即上來圈住自己的媛華陡然剎住了。

這一路馭馬,速度雖不快,卻讓歸菀避無可避地又想起了當初的那一幕幕,彷彿情景重現似的,他是如何捲起自己,困在懷間,彷彿她這一生就只能困在他的懷間,再不得超脫似的。

如是想着,夜也就越發黑了,周圍的空氣也就越發冷了。

晏九雲府邸前,早聚了一層的人,見她兩個一露面,黑壓壓地圍了上去,七嘴八舌,說什麼的都有,又有秋芙花芽兩個幾是帶着哭腔絮叨。

最離譜的當是晏九雲,衝在最前頭,一見到媛華,激動得一副昏頭模樣,除卻她,誰也看不見的,兩隻眼睛在媛華身上要長住似的,面上轉急爲喜,弄出個欲笑還哭的表情,一張俊臉也都看着不俊了。

媛華嫌他膩歪,當着衆人面,不好發作,只能小聲警告:“你別老拉拉扯扯的!”說着也不管他,在這一片混亂中,再想去尋晏清河身影,無論如何也見不到了。

離晏府還有幾丈遠時,晏清河便停下了的,告訴她們前面就是晏九雲的府邸,一不留神,竟不知他何時去的。

“馬沒法子還了。”媛華苦笑,見歸菀手底摸來拂去的,趕緊問道,“怎麼了?是不是馬顛的你身子不舒服?”

歸菀搖首,笑了笑:“不是,姊姊不要擔心,我新繡的帕子,許是給顛簸掉了。”

好在不是什麼要事,雖知晏清源今晚不該來東柏堂,可那羅延必還等着,已遣人來尋了幾回,見不到人,聽聞另去找了,歸菀不敢再逗留,仍帶着來時一衆人,匆忙趕回了東柏堂。

果然,那兩盞大紅燈籠底下,立着黑黢黢的幾個身影,爲首的一個,正是那羅延,歸菀自車裡俯身出來,擡眸看了看那筆酣墨飽的“東柏堂”三個大字,黑雲壓城似的,也是晏清源的筆跡,他就是這麼無處不在。

歸菀立時便覺得透不上氣,還是神色一整,迎上來過來盤查的那羅延。

“陸姑娘,這一整日是去了哪兒?讓我們好找。”那羅延虛僞陪着笑,心裡已是煩的不行,她不知撒歡跑什麼旮旯角落裡和那個顧媛華找樂子去了,倒教他,眼看天都黑下來,還不見人影,一顆心快要急死。

若被世子爺知道,指不定要發什麼火氣,沒頭沒臉燒他一身。

可歸菀不是顧媛華,她說話柔和,有點脆生生,又嬌嬌糯糯的:“讓你費心了,我和姊姊不過隨意走了走,是故回來的遲了。”

好一個隨意走走,走的興師動衆,那羅延又氣又笑,想她到底是世子爺的寶貝,一時半刻還撒不開手,得客氣伺候着,一副無計可施的樣子,只得轉身訓了秋芙花芽兩句,又招來一干丫鬟婆子,纔要鬆氣,聽歸菀叫住他:

“那羅延,我想問問,他今晚不來了罷?”

他?那羅延一愣,旋即明白了,歸菀覺得有些失言,輕聲說:“我問的是大將軍。”

那羅延本聽她語氣裡不大尊重,鼻子裡直出氣,有心教歸菀害怕:“這個,屬下可不敢說,東柏堂裡,就是過節沐休,大將軍也有公務要忙的,來不來,誰也說不準。”

歸菀果真聽得心口重重一跳,再不說什麼,回到暖閣中,漸漸覺得鼻息有些發沉,頭也昏昏熱熱,由着人伺候了,幾口熱飯下肚,精神方又回來幾分。

一擡頭,他那件狐白裘掛在屏風上,又扎眼的很,歸菀瞧的厭煩,恨不能扯下扔了,卻只是避開目光,喊來秋芙:

“秋姊姊,勞煩你去給我要碗薑湯。”

說着衝她眨了眨眼,秋芙會意,知道這是要問藍將軍可有新情況的意思,轉身打簾走了。

勞累一日,又灌了不少冷風,歸菀此刻有些憊懶,也實在怕自己夜間別害了病,纔要拿薑湯發發汗,壓一壓。她倚在榻邊,眼睛漫漫掃着四下,那雙淡漠無波的眸子,忽的橫在了心頭:

她疏忽了一件事。

倘若他也認出了自己,只是佯裝不知,到晏清源那裡告狀怎麼辦?

她閉上眼,一陣陣涼意自脊背升起,再一定神,卻覺自己好笑,他告便是,自己不過出去走一走,晏清源總不至於拿她怎樣,即便這人不說,那羅延也是要告的,這樣想,一時也無謂了。

於是,在喝過秋芙送來的薑湯,聽她耳語幾句後,本擔憂他不知幾時來,但覺頭更昏沉,慵慵倦倦,徹底闔上了雙目。

這一覺,她睡得香甜,只是到後半夜,不知怎的,分不清是夢是真,一隻手在底下開始作怪,兩人糾糾纏纏,不再陌生的飽漲感一下填滿了她,歸菀驟然一驚,忽的轉醒,一縷青絲纏在了雪白的玉頸上,汗涔涔的,莫名的,整個身子似還殘留着些許不盡意的空虛,她不由捂住了發燙的面頰,將臉埋起來:

是夢,可是她怎麼做起了這樣的夢?夢中人分明就是他,方纔,她也真的以爲是他來了。

歸菀慢慢將臉掀起,竟不敢再睡了,撐着身子坐起來,抱緊了膝頭。

狐白裘依舊無聲掛在那,彷彿成了他的眼,似笑非笑,戲謔地看着她,歸菀心口又砰砰跳起來,難免羞惱,背過身,又重新躺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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