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嬌(29)

“太原公不是直接回了雙堂嗎?”晏九雲眸光一眨, 不待人回答,走了出來, 見晏清河一臉關切看着自己, 便拱手施了一禮:

“二叔,你怎麼又折回來了?”

晏清河見小晏一副心緒不寧的模樣, 看在眼裡,只蹙眉說:

“我來,其實是有些事想跟你說。”

若在平時, 晏九雲不會多想,此刻,眼中頓起微瀾,倒沉住了氣,將人朝正廳一引, 剛一入座, 進來奉茶的不是丫鬟, 而是崔氏,晏九雲略覺意外,接過茶碗問:

“怎麼是你?”

崔氏溫柔回道:“太原公來, 妾怕下人怠慢。”

他不慣同她相處,一見面, 渾身說不出的不自在, 此刻,也不甚關心前院瑣事,把手一揮, 很有當家男主人氣概:

“不勞你了,你歇着去罷。”

說完,心頭卻是覺得煩躁無比,因爲崔氏進來後,那兩道目光自始至終都是定在自己身上的,他索性把頭一低,劃拉起碗蓋來。

這一幕,晏清河看出他的遮掩,崔氏的失望,等人輕手輕腳去了,也不多提這事,斟酌一下,便啓口了:

“二叔本不該這個時候提你傷心事,但牽涉老夫人,我不能作壁上觀。”

晏九雲心頭猛地一撞,面上倒沒露出異樣,猶自警覺,裝作不懂的樣子:“二叔,你這話什麼意思?”

見晏九雲眉宇凝悲,不大上心,晏清河也端起了茶碗,抿了一口:

“積善寺的那場火,非意外,而是人爲。”

他這麼直截了當,一下扎透晏九雲心事,此刻,再掩飾不得,手底一動,茶碗就碰翻在地,骨碌骨碌打了幾個滾,倒耐摔,沒碎,一地的茶梗子,晏清河俯身撿起來,暗道他果真是耳濡目染不知幾時待客喜歡用茗了。

彷彿是怕人聽,晏清河把身子側過來,頭一偏,好一陣低語下去,聽得晏九雲一張臉,白了青,青了白,目不轉睛盯着地上殘茶,面上說不出是驚怒,還是悲憤,良久,把兩隻錯愕的眼,在晏清河臉上來回翻滾,忽然問道:

“太原公怎麼知道的那麼清楚?”

稱呼換的急劇,晏清河心底一哂,面露傷懷,把茶碗一擱:“我母親病逝後,就無人再關心我,倒是來了鄴城,常與此走動,重得幾分家常溫情,我不爲別的,至於當日,那羅延就在積善寺,也並非我一人知曉,你怎麼不去問問他呢?”

“二叔,”晏九雲忽也適時露了個不清不楚的表情,“你跟我說這,難道是想造大將軍的反嗎?”

晏清河憂鬱地笑了:“小晏,我如果告訴你,是他先想殺我呢?”

這確是平地起驚雷,把人震得渾身發麻,晏九雲愣住,見晏清河已經把兩道意味深長的目光送了一記過來:

“你要是在這件事上跟他糾纏,你信不信,他也能殺了你,毫不手軟?”

晏九雲下意識的就脫口而出:“不會!小叔叔不會那樣對我!”說完,彷彿要強迫自己相信似的,又把腦袋搖了一搖,“他不會!”

晏清河忽然就冷笑:“他爲了能殺顧媛華,不惜把你母親也一併犧牲了,你又焉知將來哪一日不對你痛下殺手?!”

話到此,驟然收尾,晏清河緩緩一起身,見晏九雲眼神早不清明瞭,此刻,不願一下說太多,而是把他肩頭一拍:

“你是可憐人,我又何嘗不是?無父無母,身履薄冰。”

留個呆若木雞的晏九雲,轉身走了。

晏九雲喃喃問道:“他爲什麼要殺阿媛呢?”渾然不覺人已經不在眼前,待一哆嗦,禁不住騰得站起,把眼光一定,擡腳出來,見一抹素裙不知從哪叢花枝後頭飄了出來,還是崔氏,他忍道:

“你還有什麼事嗎?”

崔氏面色不改,似有所思看看他:“妾來看看,郎君有什麼需要侍奉的沒有。”

“我沒有。”晏九雲十分冷淡,一拂袖,去下人住的偏院尋人去了。

崔氏面上淡淡,把婢子招來,吩咐說:

“你回崔府一趟,就說我身子不適讓兄長給我送個藥方來。”

平日裡,崔氏溫柔謙和,爲姑娘時便事事知分寸,守禮節,對於一直跟在身邊伺候的小丫頭來說,很是愕然,崔氏見她驚詫,心知肚明,疲憊把頭一搖:

“我實在是累了,就勞煩兄長一回,讓他來看看我罷。”

晏府上下,這喪事來的突兀,全靠那羅延協助崔氏一同操勞,那小晏將軍不冷不熱,也壓根不知冷熱,一副不在人世的狀態是半點也指望不上,就是個小丫頭,也暗自對他頗有微詞。此刻,這麼一覷崔氏臉色,很替她心酸,迭聲應下,拔腿就要奔出府門,忽又被崔氏從背後叫住:

“你等等,回來的時候,順便去趟東柏堂,告訴那羅延,就說太原公來過了,跟小晏將軍重提了舊事。”

小丫頭一愣,不大明白這叫什麼話,卻被崔氏調、教的是個不該問絕不多問的性子,只把頭一點,領命去了。

門口侍衛一通報,那羅延正托腮盯着個燈火出神,見這丫頭進來,細長眼倏地一亮,認出是崔氏的貼身婢女,聽人學了話,嘴角隱隱一扯,平易近人地衝她一笑:

“知道了。”說着起身,把早備好的人蔘鹿茸等物塞給小丫頭,“你家夫人這些時日太操勞了,我這是替大將軍傳的心意,你讓她收下。”

命人把她送走,那羅延在屋裡來來回回踱起了步子,那雙小眼睛,望着燈罩散發的光芒,咬着後槽牙忍不住罵了出來:

“這個蠢貨!”

忽然很想給小晏那麼一腳,要在以前,擱晉陽的時候,多少回了,他一伸腳,小晏但凡看見,就會一轉躲去,與那羅延配合得簡直熟極而流,兩人一攻一守,其樂無窮,而笑眼旁觀的世子爺,那一道溫和的目光彷彿也還就在眼前……那羅延癡癡想着,燭花猛地一爆,把他思緒生生撤回現實,“小晏呀!”

這一聲嘆息,顯然苦惱到了極點。

晏九雲就是踩着他剛落的嘆息聲,闖進來的,門被沖天怨懟撞得咣啷一聲響,那羅延一回頭,見沒有任何通傳的晏九雲來到了眼皮子底下。

一瞄那個神色,那羅延心裡有底,卻學不來晏清源的波瀾不驚,裝作吃驚說:

“小晏,你不在家歇着,跑這來做什麼?”

晏九雲緊抿雙脣,一臉的陰鷙,肩背也繃得越發緊直,就這樣盯着那羅延一聲不吭,裡裡外外,想要把他挖透似的。

他從來沒這樣過。

看得那羅延心底一陣寒意,臉上,卻一直維持着那個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樣:

“小晏,你到底怎麼了?”

“沒什麼。”晏九雲彷彿是下了很大力氣才忍住,冷冰冰說完這句,扭頭就走。

那羅延一個箭步上前,忙扯住他衣袖:“哎,我說你是怎麼了,發哪門子瘋啊?你到底……”

袖子猛地從他手中掙出,力道大的,甩沒怎麼着意的那羅延一個趔趄,那句已經毫無感情的“我說沒什麼就是沒什麼”丟在蒼蒼的夜色裡,晏九雲大步逃離了東柏堂。

忽來這麼一出,那羅延緊盯着那抹很快消失不見的身影,原地立了半日,一攥拳,折回來,拉過來紙筆,費好半天功夫,才把字跡拙劣總沒什麼進步的一封書函準備朝尚不知班師與否的晏清源發去了。

潁川大捷,傳回鄴城後,晏清源的聲望驟然登頂,但中軍大帳裡,沙盤上卻插滿了小旗子,晏清源凝眸而立,一副不知盤算了不知多久但又端倪不露的模樣。

剛送來的書函一看,無甚表情,默默收起,忽指向沙盤說:

“先回晉陽,略作休整補給,即刻準備攻打潼關。”

諸將似乎對他大開大合,素愛兵行險招的風格習慣不少,但潼關慘敗的前車之鑑,並不算遠,瞧出晏清源這是要去動賀賴的心思,諸將猶豫了起來:

“世子,自寒山一戰,時至今日,我軍也多有睏乏,這麼倉促西擊,是不是有點操之過急了?”

見晏嶽眉頭擰成麻花,嘴角抽搐,晏清源付之一笑:“太宰累了?那太宰回鄴城休養罷。”

潁川一戰,只圍不攻,將士們休整得在梅雨天裡都要發黴了,且又基本不費一兵一卒受降了高景玉,那股火氣,似乎至始至終沒能發泄出來,晏清源這個話音一出,晏嶽的老臉也就一紅,不再說話了。

“柔然跟突厥正兩下糾纏不清,無暇南顧,柏宮又在建康興風作浪,賀賴趴窩一段日子了,多半是在窺伺着巴蜀,我不會給他這個機會,就要讓他知道我班師,我偏要打他個措手不及!”

晏清源撇開晏嶽,徑自跟斛律光等人解釋起來,說完,外頭又有線報送來,他看完,也還只是微微一笑,不作他說,而是吩咐下去:

“準備班師,陣仗弄大些,讓全天下都知道我們這是要回晉陽慶功。”

說完,他才莞爾補充:“打完賀賴,再看看咱們的宇宙大將軍是不是把江東收拾的差不多了。”

說的諸將哈哈大笑,深解他意,也就都圍上來,看着沙盤指指點點不已。

按他叮囑,班師的陣仗,弄的極盛,一曲《破陣曲》高奏完畢,本就衣甲鮮亮的魏軍,此刻,攜勝績餘威,鐵騎震天響,前天開路,簇着晏清源一身甲冑在前,宛若天神。

到要往鄴城方向去的岔路點上時,晏清源忽招來晏清澤,含笑告訴他:

“七郎,我讓一隊人馬送你回鄴城。”

一聽這話,晏清澤那張臉有點急了:“阿兄,我想跟着你呀!”說完,有意無意地瞥了眼歸菀,心裡補了句,陸姊姊都還跟着呢,憑什麼送我回去?

再一去瞧晏清源的目光,那裡頭,可就不止笑意而已了,晏清澤猛地記起啓程當晚他的那番教導,神情一斂,便把那點急色收了,只得苦笑了下:

“我聽阿兄的。”

他的語氣裡,不過片刻間,就只剩了順從。

晏清源傾過身,把他腰間匕首一解,脫鞘而視,鋒銳的光芒猶如寶鑽,他微微一笑,彈了一下:

“七郎,寶刀該出鞘了,阿兄需要你這個左膀右臂呢。”

可哪有左膀右臂不在身上掛着的?晏清澤悶悶地想,一愣神,晏清源把刀又送回了鞘間,用個平靜無波的聲音淡說道:

“你還去雙堂跟你二哥,聽懂了麼?”

本極不情願這個,晏清澤停了一停,望着兄長的那個表情,情不自禁地把腦袋一點:

“我聽懂了。”

“好,有事讓那羅延給我寫信。”晏清源交待完畢,點了一隊精騎,目視晏清澤上馬,親自朝那馬臀上給了一鞭子,一騎絕塵,馬蹄子掀起的塵土飛揚裡,那個少年的身影漸漸看不到了。

既是歸程,不再像來時急行軍流星趕月似的,時令也不復當初炎熱,歸菀一人一騎,視野開闊,又有清風送爽,眼睛瞧到一處,忽想起什麼,給晏清源指道:

“世子,黎陽津!”

青山隱隱,滿目蒼翠,晏清源見這個地方歸菀居然還記得清楚,於是,很自然地給她一記讚賞的笑容,對着黎陽津,沉吟片刻,揚鞭一指說:

“此處改個名。”

幾個扈從聽他這麼一說,都翹首等着,見晏清源扯了扯馬繮,一撫坐騎,朗聲笑道:

“上回打新城,這次攻潁川,真是我的福地,就叫白馬關罷!”

說完,丟下一陣奉承叫好的聲浪,衝歸菀打個眼色,攜同佳人,策馬朝前奔去了。

暮色降臨的時候,三軍紮營,歸菀也不知道這是到了哪兒,索性不管,就坐在營帳前,看着月亮發呆,腳底下草蟲獨鳴,眼前點點,螢火蟲正打着小燈籠悠遊地從眼前飄飛走了。

“突突”的鼻息聲,是從駿馬那發出的,除此之外,並無雜音,他的部隊,紀律向來是這麼嚴明的呀!歸菀沒頭沒腦又想到此點,抱着膝頭,不知不覺的,就幽幽嘆出了口氣。

“老氣橫秋。”晏清源在背後笑出了聲,歸菀一回眸,他坐到了自己身邊,馬鞭子還捏在手裡把玩着。

“世子,怎麼不回鄴城?”歸菀早就想問了。

月光把他的臉,渡上了層銀霜,那雙眼睛裡照進瀲瀲光芒倒越發顯得柔和了:

“我另有打算,怎麼,你不樂意跟着了?”

歸菀不知該怎麼應對好,只是靦腆笑笑。

晏清源此刻心情正好,閒來無事,正想好好逗弄她幾句,聽前頭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奔來,有人喘急問道:

“大將軍呢!有急報!”

他便站了起來,丟下歸菀,朝四下裡亂尋他的偵騎走了過去。

歸菀不覺也跟着起身,靜靜看着,聽那人用一種驚疑不定的聲音告訴晏清源:

“大將軍,賀賴偷襲了弘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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