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月(6)

此值四月, 鄴城農事又是一派忙碌之景。玉壁一戰,損耗甚大, 紙兜不住火, 賀賴雖最終失城,卻還是弄得滿天下皆知, 晏垂這一回損折七萬將士。

舉國譁然,又有柏宮作亂,整個鄴城, 雖春花嫵媚,春林初盛,卻依然撇不乾淨心頭的陰霾。

然晏清源歸京,各項實務迅速接手,並無任何紊亂跡象, 他一現身, 本動盪起的人心, 又暫且穩了下去。

太原公的公府裡,晏清河一早出城公幹,主薄告訴晏清源, 如無要緊事,按慣例, 太原公只怕要直接回府, 晏清源一聽,索性先到田間地頭繞了一圈,才驅馬前來。

舉頭一打量, 上頭“太原公府”幾字,還是當初自己給提的,那羅延也順着他的目光看見了,正要拍馬,晏清源已經捏着馬鞭在一衆的行禮聲中擡腳進去了。

四處一打轉,遊廊涼亭,花園假山,也無甚稀奇處,他這纔想起,自己一趟也未來過。晏清源徑自入了書房,見滿架子的典籍,隨意翻出一本,卻也密密麻麻標記一通。

目光在書上停留片刻,要塞回去,後頭錦盒露出一角,晏清源嗤笑一聲,對那羅延道:

“二郎也受納人錢財了?”

說着自顧打開,映入眼簾的是方帕子,晏清源目光一頓,撈在手裡,眼裡的笑意便混沌了:

一叢木蘭花,是雙面繡,這繡法費神費力,要兩面藏頭,典型的蘇繡,誰最精於此道,他一目瞭然,在手裡摩挲了一陣,視線才移到隨之水落石出的觀音像上。

身姿纖弱,裙裾飛揚,是個美人的線條,只是面上五官平白空缺。

晏清源忽搖頭哂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聽見這沒因沒由的一句,那羅延滿臉的疑惑,不知世子爺對着個觀音像,發什麼感慨,試探問道:

“世子爺,這就是二公子受納的東西?”

晏清源給原封不動裹好裝進去,把書用力一塞:“二公子他,這是有心上人了。”

“觀音?”那羅延哈的一聲笑出來,見世子爺此刻已經是一臉的複雜,不敢造次,忙跟着從書房出來了。

茶過兩盞,等來晏清河,例行慣事的,晏清河將這幾月中大大小小各項事宜,一一報給晏清源,晏清源閉目養神聽着,沉吟不語,末了,道一句“你辛苦”,晏清河便低了頭:

“這都是我分內事,勉力而爲,不能跟阿兄比。”

晏清源睨他一眼:“你不要總是這樣,省的中樞那幫人小看你。”

話雖如此,可他不在的這幾個月裡,段韶已經在晉陽相會時跟他說的清清楚楚,太原公謹小慎微,夙興夜寐,諸事多有成效,可堪大任。雖說有段韶率軍坐鎮,可具體瑣務,晏清河做的的確沒什麼可挑剔。

“大相國……”晏清河把目光一投,無須多言,晏清源也未說話,只是稍一點頭,見晏清河目光一變,面上那麼哀慟之色便隨之出來了。

倒是後頭的那羅延,看兩人神情,才知道原來二公子也一直都被矇在鼓裡,見世子爺一切如常,還以爲大相國真的只是沉痾不起!

他心頭一酸,抽了抽鼻子。

胸口只覺憋悶,跟晏清源道:“世子爺,屬下出去會兒。”

原來是出了這樣大的事!那羅延一腳跨出來,擡眼看看明晃晃的日頭,恍如隔世,一想到沒能見大相國最後一面,悲從中來,皺巴着個臉,沒走幾步,見晏清澤風風火火闖進來,後頭跟着一臉生無可唸的劉響。

“七公子,不是不來的嗎?”那羅延趕緊換成副笑臉,上前寒暄,晏清澤歪着個頭,面上那股機靈勁尤爲明顯:

“阿兄呢?”

“和二公子在正廳議事。”那羅延把他往一邊帶過去,逛起園子,晏清澤了無興趣可言,卻給足那羅延面子,聽他東拉西扯嘴碎的要命,疑心這人在阿兄跟前,也是這麼辦事的?

兩個人,一個搜腸刮肚地討歡心,一個神色寥寥地應付聽,直到單孔石橋上,過一道人影,迅速朝兩人一瞥,疾步下橋,繞到柳樹後頭,很快人不見了。

晏清澤眼珠子亂轉,雖隔了些距離,也算正巧對視上,可惜,面兒都沒瞧得清,無端覺得那一目,十分犀利,刺在臉上讓人很不舒服。

那羅延倒沒在意,晏清澤便也不多想,等見到兩位兄長出來,他一定睛,見二哥還是老樣子,臉被日光一打,寒滲滲的白,和阿兄的白淨秀氣,完全是兩回事。

上前見禮、寒暄,晏清澤一樣不少,盡了弟弟該做的,就要同晏清源打道回府,出了月門,過長廊時,鏤空雕花的間格處,又蟄伏了一雙銳目,射將過來,晏清澤瞬間意識到:

還是那個人!

可一側眸,那身影又迅疾如鷂子,不知閃哪裡去了。

晏清澤皺了皺眉,再看兩位兄長,一臉如常,目光移到跟着的那羅延劉響兩人,也是平靜,失望之餘,不免納罕:

難道只有自己瞧見了?

他猶疑不定的,腳下一個臺階沒看準,還沒跌下去,手臂已被晏清源掐穩了。

晏清澤卻一點也沒見慌張,衝晏清源笑着行謝禮。

離了太原公的府邸,行了數裡,馬頭一掉,晏清澤神神秘秘的,圍着兄長的照夜白直打轉:

“阿兄,我有件事,覺得蹊蹺,你隨我來。”

說罷眼神一動,命劉響打頭,一行人往金縷臺這邊疾馳而來,晏清澤率先跳下馬,遙遙一指司馬門附近的平路,再換深坑:

“這一路,我用地聽辨了,疑心有人在挖掘地道,應該是從宮中來,往北邊去。”

目光不由地就定在晏清源臉上了,晏清源一雙黑黝黝的眸子把兩處連成一線,若有所思,對晏清澤微微一笑:

“七郎,你想說什麼呢?”

當着心腹親衛的面,晏清澤也沒什麼好隱瞞的,索性大膽揣測:

“我懷疑地道要往東柏堂挖!”

聽得那羅延劉響兩人俱是一凜,劉響這才明白,小郎君原不是瞎折騰鬧着玩。

晏清源還只是笑,面上雲淡風輕一派從容:

“往北走,不止有東柏堂,你怎麼知道就是往東柏堂挖的?”

“好端端的,宮裡挖什麼地道?必定有見不得人的勾當,柏宮據河南而反,大相國……”晏清澤欲言又止,擔憂不已地看着晏清源,小臉佈滿焦躁,“我怕有人趁機害阿兄!”

一語既出,四座皆驚的效果,晏清源卻不急,上前把晏清澤歪斜的腰帶一正,捏了捏他鼓鼓的臉頰:

“七郎果真是我左膀右臂!跟我說說,你怎麼想起來用地聽?”

被兄長着實誇讚,晏清澤倒難得忸怩了,只一瞬間,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劉響,到底自吹自擂這樣厚臉皮的事情,在阿兄面前,不大好意思太渲染。

劉響心底早對七公子刮目相看,再不把他當尋常孩童,一五一十將事情說了,時不時的,同晏清澤交換下目光,分明在詢問:

說的還成嗎?

晏清源聽完,把目光投向禁宮,日光底下,它猶如靜靜窺伺的一頭巨獸,正默默張開懷抱,似等着吞噬每一個藐視它的人。他凝望片刻,隨即吩咐那羅延:

“你讓領軍將軍去查這個事。”

那羅延領命而去,還沒上馬,晏清源又把他喊住:

“慢着。”

那羅延回頭,見世子爺卻是個莫測怪異的表情,候片刻,晏清源到底蹙眉笑了:

“你上回說,陛下正給盧靜造講學的高臺?”

這樣的意有所指,那羅延腦子裡聯想得飛快,一眨眼的功夫,對世子爺佩服得五體投地,卻也頓時怒火高漲,一臉的心不甘:

“屬下早說過,這些南蠻子不能留!”

語氣篤定的,好似地道是盧靜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書生親自挖的一樣。

晏清源不置可否,微笑的目光中,隱隱閃過針刺的鋒芒,劉響和那羅延隨他多年,對世子爺這種秘而不宣的微妙變化,向來能捕捉到蛛絲馬跡,兩人目光一接,各自分開,心中有了底。

“蠢貨。”晏清源忽輕蔑吐出兩個字,喊一聲“走”,晏清澤劉響兩個一路快馬加鞭隨他回了東柏堂。

待看劉響牽馬而去,那一撫烏雲踏雪的動作,又被晏清澤看在了眼裡,他忙跟上晏清源,鄭重求道:

“請世子把烏雲踏雪賞給劉扈從。”

晏清源趕着看軍報,步子不停,身上出了些微的汗,把袖子一卷,果然,剛回到書房,就有人把新傳的軍報遞上,晏清源撩袍一坐,擡眼笑看他一眼:

“怎麼了,我看你不是很喜歡烏雲踏雪?駕馭的也好。”

話說着,眼睛已經轉到手底了。

“我是喜歡,可看劉扈從也很喜歡,都摸好幾回了,但他不好意思提,他跟着世子,從鄴城到晉陽,又從晉陽到鄴城,忠心耿耿,不辭勞苦,世子還是把烏雲踏雪給他更合宜。”

晏清源眉頭微微一蹙,卻不是爲他的話,很快,眉宇舒展,提筆舔了墨,一心兩用起來:

“可我向來是賞罰分明,無功不受祿,無過不上刑,他的辛苦,我已經賞賜過了,突然給匹寶馬,師出無名。”

這一點,晏清澤早想到了,爽快應道:“今日我能用地聽,全是劉扈從的功勞,鞍前馬後,一點怨言也無。”

說着把劉響如何快速弄來大缸牛皮,如何耐心相候,學了一遍。

晏清源嘴角掠過絲不易察覺的笑,一擡眼,算是默認,可復又垂首問道:

“那當時,你怎麼不順便就送給了他?還繞這麼個圈子,麻煩。”

晏清澤卻也早把這一層想好,面色一肅,很認真地告訴晏清源:

“恩自上出,他是世子的人,賞罰只能皆出於世子,其他人插手,就是僭越,要麼是不懂,要麼是沒安好心,弟既然知道這個道理,就不願做蠢事。”

晏清源不由停了筆,咀嚼起他這番話,微感驚訝:

“七郎,你小小年紀,對這一套吃這麼深?誰教你的?”

“是參軍。”晏清澤答道,“阿兄到晉陽前,參軍給我授課,說晏氏榮辱,皆在世子一人,吾等兄弟,要和睦一心,兄弟同心,才能其利斷金。”

說着不禁摸了摸腰間佩的那把晏清源送的匕首,幾無裝飾,拔出卻是道雪亮鋒銳。

聽他一口一個世子,叫的何其莊重,晏清源報之一笑,手指輕叩了叩案几:

“他教的好,我還得賞參軍。”

李元之跟着回鄴城,除卻行臺左丞,又新掛中樞尚書令一職,這兩日,忙着同遲遲未能去冀州赴任的司馬子如敘舊去了。晏清源心念動了半日,看着底下精神奮發的幼弟,把回函收了個尾,才笑問:

“今天是初十,後日我要去奉旨赴宴,你同我一道罷,也去見識見識。”

晏清澤一驚:“可地道的事還沒查明白……”他好不易跟着一個鮮卑探馬,憑着自己先天耳力靈敏練就的一身本事,不想無功而返,白忙一場,豈不讓阿兄笑話?

晏清源會意一笑:“無妨,這個事我慎重着,設宴不過慣例,沒什麼。”

怏怏不樂從書房出來,晏清澤愁眉緊鎖,猛地一收步子,忽想起件忘說的事,猶豫片刻,倒踟躕了起來,那個人什麼模樣自己都沒看清,又是二哥家中……能有什麼呢?

晏清澤摸了摸鼻子,好一陣發癢,憋半晌,等着那個噴嚏,無奈又半途回去了,只好呲溜兩下,煩亂地舞了下手臂,暗罵一句楊花,忽而打起精神,回後堂練習他的寶貝箭去了。

屋裡進來婢子掌燈,晏清源才發覺不知幾時,暮色已經臨到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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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案上公務一推,先撇下不管,信步就來到了歸菀這裡。

梅塢也剛點亮燈,晏清源鬆了一路的筋骨,到門口,秋芙正端了盆水要潑到石榴樹底下,這是今年新移來的一棵,活的倒容易,當下,開的一樹榴花似火,晏清源想了想,隨手掐一朵,拈在手裡,問秋芙:

“歸菀呢?”

“陸姑娘正拾掇這一季不穿的衣裳。”

晏清源往鞦韆架子那一瞄,吩咐說:

“你讓她出來,我有話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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