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月(12)

聽事裡的人影魚貫而出, 歸菀聞得腳步聲,趕緊回眸, 躲在闌柱後探了幾眼, 彷彿有兩個眼熟的,卻也沒心思去辨認, 這邊,那羅延白她一眼,留神端詳了, 是個翹首相盼的意思,心底更是一聲冷笑,見晏清源過來,倒也自覺,給歸菀留出了路。

本滿臉的冷肅, 一見歸菀撲到眼前, 那嬌俏俏的身影一現身, 春燕似的,晏清源便露了笑意,在她面上這麼一溜, 邊走邊問:

“成了?”

夜風溫暖,歸菀渾身卻在發顫, 也不知是怕是喜, 聲線明顯走樣:“盧伯伯他,想要避世著書,世子看這樣成嗎?他不會再想着殺你了!他答應了我!”

“哦?是麼?他可不是志在長林豐草的人, ”晏清源漫不經心應付一句,面上毫無波瀾,“你說說看,你是怎麼勸下來這把硬骨頭的?”

聽他是這麼個評價,褒貶難辨,歸菀有些羞赧,小碎步緊跟着他,裙裾摩挲得直響,一臉的殷殷期許:

“我勸他,不如一展所學,把華夏教化傳播四方,也是功德一件,那樣對世子也是有百益而無一害,世子不是最喜文學典籍的嗎?盧伯伯的意思是那倒也無不可,願做個北郭先生!”

晏清源“嗯”一聲,步子一停,上上下下打量起歸菀,腰如柳,面似蓮,嬌羞羞的一個小姑娘家,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小看她了,他若有所思笑笑,讚賞道:

“你勸人,很有一套呀菀兒,這個說客當的不錯,”說着愛憐在她掌心一捏,“他要是早能想通,何苦至此?”

一聽這話,歸菀趕緊把臉一揚,睫毛微顫:“世子,你這是答應了嗎?”兩隻眼,視線再不動的。

晏清源就勢揉了揉她腦袋,笑道:“人,你勸下來了,就放他避世南山,同你再無瓜葛,怎麼樣?”

一聽他當真鬆了口,歸菀歡喜不已,好一陣雀躍,又不好太外露,壓抑着語調:“盧伯伯也說了,不許我再去找他,他不願再見故人,這倒無妨,等他著作皆成,刊行於世,那個時候世子能不能……”說着說着,覺得未免想的太遠不好開口再求晏清源,暗道來日方長,遂把個脣一抿,低聲說,“世子寬宏大量,我替盧伯伯謝你。”

“他是這麼說的?”晏清源笑一聲,“很好,他還不至於糊塗。”說罷把歸菀身子一扳,按住雙肩,目不轉瞬看着她,“你要怎麼謝我呢?就憑一張嘴?陸歸菀,你倒乖覺,腦子裡儘想好事!”

說的歸菀不好意思失笑,卻又難爲情:“我給世子當丫頭好不好?縫縫補補,鋪牀疊被,浣衣做飯,我都會,不會的也能學!”

看她掰着手指頭算起來,晏清源忍不住也笑了,一彈她腦門:“我不缺丫頭,我呢,就缺個小媳婦,還缺個小世子。”

這話一出,歸菀臉色分明一變,笑容登時凝固,卻佯裝不懂,胡亂從裙角邊掐了片綠葉捏在手裡,很煞風景說道:

“我還是給世子當丫頭……”

晏清源冷嗤一聲,將本來握着的肩頭一鬆,大步朝前去了,歸菀頓悔,怕他一怒之下又反悔,忙追上去,大着膽子拽了拽他衣袖:

“世子別生我的氣。”

“已經生過了。”晏清源頭也不回,把袖子一掙,甩歸菀個趔趄,卻是從來沒有過的,歸菀一怔,還是馬不停蹄跟到了書房,一言不發,扎煞着手,在那杵着了。

晏清源見她這麼安靜,兩隻清水眼,藉着燈光,才瞧得出有些紅意,想必是在牢房哭的,輕嘆一聲:“你也該餓了,折騰這麼一大圈,去用晚飯罷。”

歸菀猶猶豫豫站那不動,目光黏他身上:“要我伺候筆墨嗎?世子用過飯了嗎?”

話說完,卻見晏清源用一種古怪又曖昧的眼神看着自己,忽的短促笑一聲:

“你居然不累,這樣的身子骨,日後我看生三個五個的,絲毫無礙。”

愣怔片刻,歸菀才明白他意有所指,霎時紅透了臉,輕啐他一口,含糊說句“那我去用飯了”趕緊三步並作兩步,逃了出來。

一撫發燙的臉,歸菀不禁擡首瞧向那漫天的星子,心頭是大喜過後的空蕩,花香甜蜜如許,夜風溫柔如許,忽聽見幾聲杜鵑啼鳴,不覺眉宇染愁,定了定神,慢吞吞朝梅塢走了。

一頓飯吃的,味同爵蠟,盯着青釉盤子直髮呆,心頭猛地一跳,真的似個驚弓之鳥,抓着秋芙就問:

“藍將軍人呢?”

秋芙被她冷不丁這麼一下,驚到了,拍拍胸口:“藍將軍他,還在後廚呀?陸姑娘你怎麼了?”

歸菀身子一鬆,“哦”了聲,一顆心漸漸又安定下來,只道既是宮裡的事,牽扯不到藍將軍,把個異狀遮掩了,這才發覺脖頸裡黏黏糊糊出了層冷汗,腳底下也跑的又漲又熱,正微弄衣領,業消智朗似的,問秋芙:

“秋姊姊,你穿過木屐嗎?”

秋芙給她換了新茶,往自己腳上一過,輕聲笑起來:“倒見過人穿,露着白花花的腳丫子,踢踏踢踏的,我是穿不慣。”說着“咦”了聲,好奇看着歸菀,“陸姑娘,江左時興這個,你到了夏日也穿它麼?”

“在會稽時常穿,後來去了壽春,便不怎麼穿了。”歸菀道,目光往外頭一瞧,夜色早深了,於是,抿了口茶,先給花換了清水,偏着個頭,左打量,右打量,拿起把剪刀,正要修剪,又不知想起了什麼,出片刻的神,繼續忙活了。

“陸姑娘,我看你,今日好似很開懷?”秋芙幫她重新把花,一枝枝地插到白頸長瓶裡,覷着她神色,歸菀則淺淺一笑,也不否認:

“嗯,因爲我做成了一件事。”

餘話不提,又將花芽找來,歸菀興致盎然,把新掐的茉莉花拿線串了兩串,朝藕荷色的紗帳上一掛,暗香浮動,一室幽幽,歸菀便在這茉莉花的作伴下沉沉睡去了。

翌日一早,廷尉署奉命把亂黨幾十餘人押至東市,又召來百官,黑壓壓站了一羣,此時,大相國晏垂病逝的消息一併放出,輿情亂滾,衆人七嘴八舌的,也不知先議論哪個是好了,東談西說,見晏清源並未在場,對着駛來的囚車開始盡情放言高論。

一時間,鼓舌搖脣的,場面不乏熱鬧。

少頃,東市架起一口三足大鼎,粗粗一看,有一人之高,底下瞬間堆滿柴火,又爽爽噹噹澆了遍油,瞬間,熊熊之火直舔鼎底,兩排荷刀侍衛,一臉的肅穆殺氣,這邊油鍋火煎火燎,那邊人羣裡則傳來一陣騷動,馬靴子整齊劃一響的震天:

大將軍晏清源驅馬到了。

他剛一下馬,便被衆扈從簇到監刑臺,衆人目光倏地聚到他身上來,定睛一看,晏清源依然一派閒雅從容之姿,唯獨有所改變的,是那雪白孝服在身,哪裡還是凡夫,恍恍一目,更似神仙中人。

那羅延着廷尉署的一干人馬,把亂黨幾個爲首的,一併提溜上場,先由廷尉監慷慨激昂宣讀了三司會審結果,此召由文士潤筆,直把亂黨罪行列得罄竹難書,擢髮可數,洋洋灑灑好一通,纔算作罷。

四下裡,不由得一片鴉雀無聲,目光只在前一刻還錦繡華服,這一刻就赭衣裹身的宗室皇戚們的身上感慨琢磨。

烹殺之刑,自古有之,此一刻,鼎內翻滾不住咕嘟咕嘟的聲音尤爲刺耳,這些個宗室,皆被以糠塞口,除了露兩隻驚恐得要凸出來的眼珠子,膽小的,抖抖索索,已經溺了一身,兩腿早軟作一團,麪條似的,因在親衛手裡拖拽着,纔不至於坐倒地上。

這一套路數,廷尉署大理寺明顯更爲熟悉,附在晏清源耳畔低語兩句,他把頭一點,面容冷肅:

“用刑罷。”

見晏清源也沒說個準話,那羅延小心思一打,朝廷尉監使了個眼神,這邊,盧靜便先被推到了眼前,三木加身,狀極潦倒,然神色不變,泰然處之,在卸掉刑具的剎那,忽跪倒於地,朝着南方鄭重行了三叩九拜大禮,那佝僂的身子一晃,顯然是最後一刻的極力支撐。

晏清源默默看他動作,卻也無話可說,目中的遺憾一閃,隨即逝了。

他這麼一套動作,看得百官也自是一凜,衆人只彼此交匯個目光,人羣裡是死寂了一般,見盧靜緩緩起身,把個破爛衣袍一抖,脊背一挺,目不斜視從從容容地就走向了大鼎。

火光映的他這張老臉,紅光滿面,猶似壯氣在耳,花白的鬚髮則隨着熱浪的催襲一顫一抖的,他忽微微一笑,沖人羣裡的一個身影似是瞥去一眼,不等人動手,縱身一躍,便決絕投入到沸水油鍋之中,連聲的痙攣慘叫,霎時撕破了廣袤晴空。

晏清源平靜而視,良久,等淮南王幾人也一併投了進去之後,慘叫聲已變得短促發悶,不多時,一口大鼎裡,便將人煮得骨肉分離,只餘滾泡與火燒之聲,愈發清晰。

風向不覺變了,煙火星子朝晏清源這邊一斜,道不出的一股味道,簡直令人作嘔,李元之上前來:

“世子,既已懲戒天下,佈告四方,請世子早作回晉陽的準備。”

晏清源透一口氣,一撣方落下的層浮灰,並無嫌惡之色,立起身來,朝西北方向一望,眉頭微微蹙起:

“參軍,給段韶去信,告訴他我後日啓程即赴晉陽。”

言罷,餘光瞥見個一閃而過縮進人羣的身影,再一定目,那個也開始兩鬢微白的腦袋,已經耷拉下去了,還未啓口,那羅延已瞧得分明,早留意到這一幕,湊過來狠聲道:

“世子爺,是溫參軍,他來送盧靜的,我看還掉了眼淚,罪人中他可結交了不少!亂黨一事,屬下看他脫不了干係!”

一鼓作氣,把個心中的疑慮說完,因溫子升才名,常是鄴城貴戚家中坐上客,與諸王結交,也非一日,晏清源只眉頭一動,忽淡淡笑了:

“溫參軍麼,我還等着他給大相國寫碑文,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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