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陣子(4)

那羅延往案邊站住腳, 眼皮子一垂,就瞄到了世子爺信上所寫內容, 這幾載, 他認了不少字,被晏清源逼着讀書, 雖說沒達到吳下阿蒙的刮目相看,好歹最基本的書函,暢讀無阻, 瞧出晏清源的意思所在,不禁感嘆:

“難怪世子爺一直不讓徐司空回來,括戶括了幾個月,是等着晏慎呢。”

信裡吩咐徐隆之,立即拘捕晏慎一衆身在河北的鄉黨家眷, 三言兩語交待好, 晏清源托腮想了一想, 又將袖管中北豫州來的這封急件從頭到尾細看了一遍,考慮片刻,纔給晉陽又去了封書函。

“世子爺, 晏慎這麼一反,我倒擔心起中尉呢, 晏慎外放前, 他可是彈劾了無數回”那羅延一雙賊精的眼睛,轉了起來,晏清源把筆一擱, 邊封信邊笑道:

“有崔儼受的了。”

“晏慎膽子也大了些,世子爺,柏宮還在呢。”那羅延一想到柏宮,心裡釋然許多,但又免不了擔心柏宮狡詐,眼皮子底下都沒看住晏慎,不知道打什麼主意。

如此翻來覆去地替晏清源想辦法,信件已經砸到懷裡,晏清源睨他一眼:“你愁眉苦臉做什麼?”

“世子爺,”那羅延還是想往跟前湊,“你讓徐司空把那邊把人抓了,冀州渤海那兒可得找人善後才行啊!”

晏清源完全沒有理會他的意思,徑自出了房門,只丟下一句“我自有打算,你先辦事去。”擡腳卻是往前頭值房去了。

毫不出奇,晏慎據虎牢關而反,獨身投奔賀賴,消息一出,滿朝譁然,矛頭直指崔儼當初彈劾太盛,又有其妹改嫁事,加之開春查晏慎留在鄴城的田產,到底是激怒了他,一氣之下棄虎牢,投賀賴,一時間,朝臣聯名要殺崔儼的風聲甚囂塵上,反倒掩蓋了之前太尉百里子如一事。

眼見事情已經鬧到晉陽,晏清源在雪花般涌來的信件中安穩不動,案上攤着大相國的來信,是要順從勳貴們的意思,崔儼非死不能恕贖罪,晏清源蹙眉看向對面的崔儼,把信一推:

“中尉,大相國視你爲此次虎牢關叛變的罪魁禍首,你看你是不是要自裁謝罪?”

崔儼一聽,皺眉不語。

將信小心捧起細讀,此一事,果真激怒大相國,對於晏慎,大相國和世子的態度是稍有差異的,晏慎的鄉黨,大相國欲收買人心,緩圖到手,早晚要除此人。世子卻更果決,不能爲之所用,定要殺之而後快,根本無迴旋餘地。

一字一句讀下來,崔儼心知肚明,大相國要拿自己這條命堵衆人的嘴,慢慢又把信推回去:“世子打算將屬下怎麼辦?”

晏清源乜他一眼,笑意很深:

“辦法不是沒有,只是你和李元之有過節,他要是出面,不知道崔御史願不願意欠他這個人情啊?”

李元之是相國府參軍,掌機密要聞,是大相國第一心腹之人,同崔儼的那些個北方五姓門戶之爭,在晏清源看來,無傷大雅,崔儼這會的心情,也是複雜,本意裡,他是不願拉下身段去相求李元之,然而,除卻遙遙在晉陽的李元之,卻也沒有他人能勸得住大相國。

“屬下,”崔儼頗尷尬地開了口,“屬下聽大將軍安排。”

晏清源笑一聲,提了筆:“中尉臉皮子也薄啊,既然都同朝爲官,門戶偏見還是放一放,更何況,你二人還都是北方高門,再深的隔閡,能深過鮮卑和漢人?”

他說着話,眼睛同時往崔儼臉上一瞥,這一眼大有意味,暗含警示,崔儼被他看得心照不宣,不假思索地答應了,心頭卻還梗着塊壘難消。

垂頭又沉思片刻,丟開筆,晏清源對那羅延招招手,完了吩咐劉響:“把左僕射也請來,我有事和他商議。”

劉響辭了晏清源,騎馬往太原公公府而來。同樣是兩排帶刀侍衛,在日頭底下,已經曬的是油光滿面。遞了名刺,進得府門,問清楚左僕射所在,剛要擡腳入值房,就聽裡頭一陣歡聲笑語,劉響一留步,辨了一辯,偶爾幾句相熟的聽出來了,是鮮卑語。

他並不通鮮卑話,只是有時聽那羅延興致來了,扯幾把嗓子,和一羣鮮卑小兵天南海北吹牛,聽得多了,自然也能明白幾句。

門是敞着的,劉響輕叩兩聲,眼睛往裡頭一溜,看見個身着官服的身影一動,緊跟着出來了。

近來鄴城人事紛紛揚揚,前有太尉下獄,坐事免爵;後有晏慎新叛,投奔賀賴,可謂多事之春,值房裡的人探頭探腦把目光投出來,一看是大將軍身邊漢人侍衛,多有不屑,冷哼哼幾聲又各自去忙了。

劉響聽得一清二楚,佯裝未聞,也沒時間細究,同晏清河一道回了東柏堂。

“坐吧,晏慎的事情,想必你早知道了,我已經給徐隆之去了信,該押的押,該殺的殺。”晏清源單刀直入,剛瞥見晏清河邁進來的一隻腳,話就送到了他耳邊。

晏清河習慣他的利落直接,看見崔儼也在,略點頭示意,坐下來看晏清源目光還是落在自己身上,便迎上去。

“冀州那邊,我怕輕薄之徒,妄自煽動,安撫鄉里的重任,你看誰比較合適?”

晏清河沉默一霎,平聲回道:“渤海封氏,名望僅在晏氏之下,這樣的事情,屬下看,由封氏出面最爲妥當。”

“我也想到了封氏,”晏清源深以爲然,這一回,卻不再動筆,而是交由晏清河去辦,晏清河起身時,面稍有難色,走了兩步,又折回來:

“信,屬下可以寫,印章還是蓋大將軍的吧。”

“囉嗦,”晏清源明顯不快,“蓋你的印章,封氏就敢不從了嗎?出這樣大的事,他只要知道這是我家的意思就夠了。”

既然這麼說,晏清河便不再爭什麼,轉身出去後,崔儼才問道:

“洛陽戰事一起,大將軍看,鄴城的事還查嗎?”

晏清源已經立起,往牆上輿圖前站定了,頭也不回,冷嗤一聲:

“查,爲什麼不查?”

言罷盯着輿圖,半日不動,崔儼屏氣凝神候着,知道他話還沒完,果然,晏清源轉過頭來時,第一問的,便是他也正在沉思的事情:

“不光要查,還得給我大力的查,百里子如府中沒收上來的家產,全部充軍,還有,你彈劾他侄子的事情,三司也有了結果,他死罪可免,其他人就算了。”

崔儼慢慢點頭:“侍中呢?他一直告病。”

“他是告病,又不是死了,”晏清源把個案几上雜物一推,擺起了沙盤,“把他跟高陽王元雍一起定罪,坊間不是流傳着什麼‘高陽一食,敵我千日’?開春各項開支浩繁,又逢戰事,我不養這些巨蠹!”

晉陽相國府裡,晏垂在正廳與六鎮衆將商議妥了軍情,給柏宮修急書,命他以邙山爲據,分兵擺陣,又命當初留在兩淮的魏平,開拔五千人馬支援,一干事宜安排下來,大相國本人是否親自將兵開赴邙山,卻沒有提及。

衆將領不明情況,目光還齊齊留在他臉上,晏垂掃視一圈,點到大將段韶,段韶面容一肅,整裝出列,晏垂眼睛在段韶臉上一停,話卻是對衆將說的:

“虎符給段將軍,這回,由他代我行統帥之權。”

一共遣出了四名主將,六名副將,衆人已經猜出大相國未必親自出徵的意思,如此一來,並無多少驚異,段韶是主母外甥,追隨大相國征伐多年,屢立戰功,威望資歷,在諸將之上,這樣的安排,衆人也是心服口服,只是,對於柏宮,卻是沒有人敢對其放一百個心。

“相國不去,柏宮他……”

質疑聲一起,衆人四目相接,立時會意,晏垂沉沉一笑:

“我人還在晉陽,諸位何懼柏宮?只管開拔大軍過去。”

衆將口中稱是,就此紛紛拱手告退,李元之見人都散盡,才把晏清源的書函奉上。

“子惠這是什麼意思?”晏垂面色凝重,把個書函一擲,丟到案頭了,“崔儼這一次,捅了這麼大簍子,不抓起來處死,留着幹什麼!”

大相國聲音雄渾,發起怒來,猶如猛虎下山,李元之毫不遲疑迎難而上:

“大相國既把用人權柄,交付世子,他重用崔儼,是爲肅清吏治,如果大相國此次因晏慎西叛殺了崔儼,世子再難能有人可用,既然有性命之虞,誰還願意爲世子身先士卒呢?更何況,世子正在立威之際,大相國尚且不能助他,遑論餘者?”

話一說完,晏垂花白眉頭一掀,沉吟片刻,把那回函又拿了回來,忽然輕咳笑道:

“子惠是不是給你李參軍也寫了書函?”

李元之不語,同他會意一笑,頓了頓,才說:“天下事,相國都已交付世子,就由他做主罷。”

“崔儼免死可以,但我看一頓打不能少他,你去給子惠回信。”晏垂拿定主意,一推茶盞就要走人,李元之追着出來,忙道:

“這也不妥,世子在鄴城,極看重崔儼,他拜御史中尉那日,世子親自設宴,當着衆賓客的面執禮相拜,給足顏面,這打了崔儼,跟打世子無甚區別,相國看,把這一頓打,也省了罷。”

大相國平日步履沉穩,速度也快,自開春來,明顯不如往年,李元之無須小跑,就能湊到跟前說話,眼睛一瞥,分明瞧見大相國兩鬢又添幾莖白髮,心中一愕,難以言明的傷感跟着泛了上來。

可眼前人的脊背挺拔,完全沒有半分老態。

便又將那份苦澀的笑意連同入嘴的熱風一起嚥了下去。

晏垂面上卻露出個高深莫測的笑意來,他步子一停:“有李參軍,我兒日後必無憂慮。”

這句轉的突厄,說的李元之臉上發窘,面面兒的一笑:“今天下四海未平,有一夫之勇者,尚敢圖謀大事,更何況世子,天降之才,王霸之業,早晚有成。”

北鎮胡騎,自晉陽出發,從黃河北岸渡河,由段韶統帥三軍,如期與柏宮相會於邙山。

柏宮倒也積極,在收到信函後,照例看了看信角左下方有無黑點,那是獨他與大相國知曉的聯絡暗記,確認無誤後,迅速集合軍隊,朝邙山進發。

軍報頻傳,東柏堂的案頭和晉陽相國府一樣,堆積如山,晏清源埋首于山頭裡,盯着西邊的輿圖深究,對邙山一役,並無半分憂心的意思。

倒是那羅延,自有戰事,心中癢透,把個軍報翻來覆去拿在手裡相看,恨不能也插了雙翅飛去洛陽,此刻,暗搓搓地偷瞄着晏清源肘下的輿圖,撓了撓耳朵:

“世子爺,依我看,賀賴是拿不下邙山的。”

晏清源哼笑一聲,眼皮撩他一下:“你怎麼知道?”

“世子爺看吶,”那羅延手一指,“關西都是些什麼地形,全是關隘山地,他們更擅長的是防禦,絕非進攻,更何況,六鎮的精銳,大都在咱們手裡,賀賴這一回,以爲河洛一馬平川就能一鼓作氣拿下,也太狂妄了!”

晏清源往後一靠,活動下執筆半日的手腕,才按了按發漲的眼眶:“不錯,我們同賀賴拉鋸之地,無外乎潼關蒲、阪津一線,北邙、河橋一線,我仔細想了,打南樑,必需先拿下西邊,一統北方,全線壓過長江才能如探囊取物,去歲是我輕敵,也太氣盛,以爲大相國當命我過江去纔對。”

話至此,晏清源又情不自禁陷入了沉思,眼睛定在輿圖上,那羅延便也跟着沉默了,心中不知在琢磨着什麼,眼珠子一轉又一轉的,主僕兩人都跟入定了般。

“見過世子爺,”外頭奔進一名親衛,把剛得的消息報給了晏清源,“晏慎留在北豫州的家眷已悉數押返回京,世子爺提到的李文姜也在其間,世子爺看,先怎麼處置?”

李文姜,晏清源聽到這個名字,眯了眯眼,飄出的思緒,一下回來了,於是,微微一笑:

“交給陳塘,都先給我送牢裡關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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