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東風(17)

從“梅塢”出來, 行到書房,那羅延一路相隨, 當日的事情已經稟的清楚, 此刻,見世子爺伸腰鬆動完筋骨, 容光煥發,步履輕便,知道這又是陸歸菀的“功勞”, 心下倒有些佩服了,嬌滴滴的小丫頭片子,這麼能哄得住世子爺。

等見晏清源開始理事,才說起晏清河在鄴城開府的事情,新址在鄴北, 離東柏堂有些距離, 工匠們都已召齊, 破土動工在即,早找了人看風水,皆言天時地利人和無巧不佔。

晏清源聽那羅延一一細說了, 伸出一隻手,那羅延就將戶部轉送到東柏堂的預算計簿遞了過來。

賬是沒什麼好看的, 一目瞭然, 晏清源垂着眼皮,翻了兩翻,拿起硃筆東勾西描的, 幾項開支就給省了,其實並無浩繁,晏清源把簿子扔回去:

“你去轉告二郎,開春指望着他辦實事,這上頭,無須多費心思,他近日跑勤快些臺閣,不必來東柏堂了,直接回家就好。”

那羅延恭恭敬敬收好,問道:“府裡承辦事,都佈置好了,世子爺看,到底定哪一日?”

晏清源本坐的肅整,此刻,又放鬆下來,往後一靠:“大相國回晉陽那日。”

等正事說完,晏清源忽然擡頭問道:

“那天,到底是誰送她們回的小晏府裡,還沒有眉目?”

那羅延答道:“聽顧媛華自己說,是租了匹馬,府上人也都看見了,確是騎馬回來的,就她兩個,再沒別人。”

晏清源不再說話,微眯了眯眼,指頭敲在曲起的膝頭,頓了片刻:

“馬你見着了麼?”

那羅延點了點頭,琢磨着這話裡意思,才細補說:“是匹雪裡白,速度快,衝勁大,那顧媛華能駕馭得住,也挺不凡了。”

晏清源喟笑一聲:“雪裡白,顧媛華好本事,一出手就租了匹雪裡白。”

雪裡白是良駒,鄴都貴胄子弟坐騎也不過這個田地,那羅延輕蔑地應道:“她祖墳冒青煙了,”說着想她那副張狂樣,“何止呢,我看八成祖墳失火了!”

說的晏清源也笑了,卻沒再說什麼。

大相國晏垂甫一動身,鄴都上下便皆知這一回晉陽,中樞,自然還是晏清源出頭,等各家收到大將軍府親下的帖子,都一眼瞧見了那“晏清源”三個字書寫的磅礴剛健,炫技似的,一時也無人遷延觀望,各自在家紛紛備禮,只等赴宴。

大將軍府裡張燈結綵,宴請的諸官可攜帶家眷,女客既至,一時間,裡裡外外,錦繡羅裳,胭脂香氣,鶯聲燕語的,一股腦地涌散開來,下人們在人窩裡穿梭自如,嘴裡呼出團團的白氣,身上卻不覺冷了。

四貴雖也被請到場,晏清源只初見時虛虛禮讓了兩句,很快晾下,同崔儼、李季舒兩個坐到一處,貼面交談,好不親密,所有人都看的出,大將軍親近者,正是尚書郎和黃門侍郎兩人。

不過,衆人很快被府里美食吸引,有陳了三載的火腿,燴的蟹羹,一柴火燉稀爛的羊頭,白切肉,鮮筍湯,配盛夏做出的蝦子醬,又有春秋做的魚鮓、正宗的胡炮肉、肥鵝,白瓷碟子裡裝着鮮靈靈的蔥白、生薑、橘皮、醬清,再有炙豚,狀如凌雪,入口即消,羊盤腸裡塞滿了豉汁姜椒……

再沒功夫顧及他物。

食材並不算稀奇珍貴,可大將軍府裡後廚了得,有化腐朽爲神奇之功也不爲過。

客人們讚不絕口時,晏清源拂袖起身,一手持盞,一面笑意融融的往四下裡和各人簡略交談幾句,衆人只覺大將軍形容雅緻,他一近身,清新的薰衣之香,便縈繞鼻端,頗有留香荀令的意味,一旁盧靜看的一清二楚,仍舊和溫子升並肩坐的,掩飾不住的厭惡:

這晏清源是不知道學誰的好了,怕既要學荀令君,也要學前朝江左王丞相。

描頭畫角的,令人作嘔,盧靜顧自飲了兩口酒,微微一哂:

“還差來些高僧。”

溫子升一奇,兩人自上次因緣際會結識,甚是投緣,各有妙語,笑問道:

“盧靜之這是何意?”

盧靜哈哈一笑:“如此,大將軍好纔有機會道兩句‘蘭闍蘭闍’。”

聽得溫子升笑着搖首,舉觚會酒:“盧靜之也這般促狹。”

一回主座,晏清源一個眼神丟過來,晏清河會意,斟酒移步,在他笑眼照拂下,去爲元老四貴敬酒。

酒過三巡,晏慎帶着李文姜姍姍來遲,終於現身,有些人留意到他們,有些人則不然,熙攘之中,晏清源看到了那個立在晏慎身旁的美人。

顧盼之間,眉眼生輝。

她也不過就十七、八歲的年紀。

晏清源不言不語,打個眼風給那羅延,那羅延便堆出個假笑上去親迎晏慎:“中尉到了?請往這邊來。”

既有人相引,晏慎瞥他一眼,同周遭熟識的寒暄兩句,攜李文姜往小几前坐了,本未留意,直到那羅延走了,晏慎才發現:

滿幾的佳餚美酒,單單無箸。

晏慎四顧看去,兩眼尋覓,李文姜已冷笑道:“夫君不要看了,晏清源這是來羞辱中尉了。”

果不其然,周圍几案上一應俱全,唯獨他的几案上,沒給備箸,晏慎鬍子直抖,看着主座上的晏清源,左右逢迎,好不快意,心底已是十分不痛快,猛得叩了幾聲案頭,指着那羅延:

“你過來。”

那羅延扭頭四下裡看看,似乎在確定叫的是自己,笑微微地湊了過來。

“給飯不給箸,什麼意思?”晏慎質問,那羅延面上很恭謹,甚是精乖:“小人不管這塊,中尉恐怕問錯人了。”

“你這黃鬚小兒!”晏慎“啪”地一聲拍案怒罵,李文姜忙拉扯住晏慎,冷笑看着那羅延:“大將軍府裡的奴才,都這麼沒點眼力勁?既然知道未備齊,你拿來補上就是,推三阻四的,看來大將軍府倒是一點章法也沒有。”

“夫人這就不知了,大將軍府邸裡頭,正是各司其職,纔不會出亂子。”那羅延一板一眼含笑作答,這一陣不大不小的騷動,漸引得人注目,李文姜恨恨瞪他一眼,上頭晏清源已見狀笑道:

“怎麼,中尉昔年在冀州,騎快馬如龍,控弦可作霹靂聲,現如今,連眼前的一塊鹿肉都撕不動了麼?要什麼筷子呢?”

朝廷裡掛軍功的老臣,比比皆是,可到底人在中樞,大家位望隆重,人所具瞻,不宜再如此豪興,況且晏清源打的什麼主意,晏慎心知肚明,再有一旁崔儼、李季舒兩個犬牙氣定神閒往這邊廣撒注視的目光,晏慎顏色難能緩和,正欲發話,四貴裡侍中石騰看了這半日,起身出來攔了一道:

“某已酒足飯飽,中尉若是不嫌,用我這雙罷。”

說着既不管晏慎,也不管晏清源,慢慢走了出來,他有些年紀了,面上紋路尤深:“先行一步,告辭。”說完就要離席退場。

倨傲有理。

晏清源不動聲色冷眼旁觀,身子動也沒動,那羅延眼風則動得極快,一個箭步上前,截下石騰,笑呵呵的:

“侍中,既然要走了,還請過來拜別大將軍。”

石騰沒有說話,正眼也不看那羅延,那羅延還要說話,一記結結實實的窩心腳突然踹了上來,那羅延沒防備,卻到底是上過戰場的,生生受住,一個打滾兒,利索地站了起來。

“老頭子勁兒還不小!”那羅延心底罵了一句。

晏清源還是沉默,兩道劍眉不經意間動了動。

正廳裡,目光都匯到這一點來了。

“你也配跟我說話?沒規矩的東西!”石騰聲音不大,表情也沒怎麼變,兩隻眼睛盯得那羅延犯怵,好在就這麼一瞬,那羅延在同晏清源匯了匯眼神後,很快,揮手招來兩名年輕親衛,又笑着說了一遍:

“侍中若要離席,請先過來拜別大將軍,就算是客,也得知會一聲主人。”

石騰斜眼瞥了兩遭,鼻間哼出一聲,折身就要走,聽上頭忽一聲震喝滾下來:“那羅延,拿環首刀教訓他!”

這一聲,方震的看戲諸人回神:大將軍這是要做什麼!大庭廣衆下羞辱侍中麼?!

那羅延神情狷狂,這邊應了,那邊就從親衛身上抽過環首刀,刀環準確無誤地,迅速地,就砸在了已近花甲的石騰身上,他手下可不留情面,刀刀不偏,石騰一時間也是被打得愣住,呆了片刻,纔想起護頭逃逸。

衆人已然看傻:一朝的侍中,就這樣衆目睽睽之下被一個奴婢追着毆打,有的甚至怕被殃及,見機忙把眼前几案往後拉了幾尺遠,左顧右盼,人頭亂動,三兩聚首,嘀咕個不休,一時間毫無章法。

儼然一出鬧劇,又絕非鬧劇。

坐上的晏清源,面無表情,手底拿起根箸,百無聊賴地敲在了眼皮子跟前的掐絲團花紋金盃上,叮叮噹噹,清脆悅耳。

衆人覷着,大將軍神色不變,他不笑的時候,眉梢猶含春藏情的那一抹風流情態,就徹底化作冰姿,且清且寒,千鈞一樣坐在上端,貂裘下,只露出一張清透如玉的臉,兩顆眼睛,浸在水銀裡一般,壓的大廳乍然沒了聲音。

“那羅延,住手!”百里子如再也看不下去,猛然立起,喝了一聲那羅延,扭頭看晏清源,“大將軍,侍中怕是酒喝得上頭,給他個改正的機會。”

說着見晏清源絲毫沒有鬆口的意思,四下死寂,唯獨迴盪着石騰悶悶的呻、吟聲,那羅延還是沒住手,刀環一下比一下重。

方纔不是還在同中尉言笑?怎麼,轉眼變成毆打侍中了?有從頭留心到尾的,難能理解,更不要說雲裡霧裡,本就不知發生什麼的一些人。

諸人面面相覷,百里子如霍然起身,出列行到晏清源坐前,半俯身低聲道:

“子惠,到底是長輩,你給他留些顏面?”

他已經許久沒這樣稱呼過晏清源了。

十四歲那年惹下滔天大禍,全靠自己奮力善後的少年人,已經變得心機深沉,嚴厲峻猛,百里子如同他碰了碰目光,那雙眼睛,沒由來也讓他莫名覺得疏離,也讓他剎那生疑:

這個面子,說不給他,也是極可能的。

“那羅延。”晏清源自始至終沒應百里子如,擡了下眼皮,那羅延這才丟了環首刀,拉長調子:“侍中,如若離席,請拜別大將軍罷?”

石騰受了驚嚇,此刻又十分狼狽,兩旁虎視眈眈的親衛仍持刀立在那兒,殺機四起的模樣,不得已,石騰在同百里子如交換目光後,終於朝晏清源顫顫巍巍走了過來。

這一下,本險象環生的,是否能化險爲夷,衆人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伸長脖子等着下文。

“多謝大將軍今日款待,某家中有事,還請大將軍容某先行告退。”

石騰的聲音裡,明顯在極力相忍着什麼。

他到底是須發半白的老人,掩飾不住的。

晏清源把箸丟開,微微一笑頷首,雙臂舒展搭在兩側,目如鷹隼,舌鋒如火:

“江左僞權,尚知衣冠禮儀,如今鄴都經學鼎盛,相鼠且有皮,人而無儀,有失天子腳下風俗教化,侍中,得罪了。”

片刻之間,就像無事人一般,根本不再搭理石騰,命在場衆人儘管再盡興取樂。

突來這麼一場變故,衆人一時半刻的尚且回不過神來,面上還僵僵的,沒了主意,不知是該樂該靜。百里子如安坐歸位,眼前清酒,端了呷,呷了放,好半晌,一盞酒竟也未飲盡,一旁徐隆之晏嶽兩個也沒了話。

廳裡明顯已冷了場,雖有言笑,卻也壓伏的極低,李文姜碰了碰晏慎:“夫君,看見了麼?晏清源正借題發揮,連帶着先給侍中一個下馬威呢,”她譏諷一笑,“大將軍最擅飄瓦虛舟,鄴中四貴只怕誰也逃不掉呀!”

無意間察覺有目光似點水蜻蜓地掠過來,再有心去尋,卻又了無痕跡了,李文姜若有所思,目光再一轉,落到一個面生的身影上,同自己上下一般歲數,模樣有些蒼白。

腦中略略一轉,看他又是緊鄰晏清源,大概猜出是何人了,眉頭皺得更深了。

在這席上多飲了幾杯,李文姜便附在晏慎耳側低語幾句,斂了斂衣裾,起身在婢子的引導下,往後院淨房去了。

西江月(26)水龍吟(11)千秋歲(8)破陣子(26)破陣子(17)破陣子(21)水龍吟(13)醉東風(2)念奴嬌(5)西江月(6)醉東風(1)念奴嬌(27)念奴嬌(20)念奴嬌(22)行路難(3)破陣子(22)行路難(3)念奴嬌(2)念奴嬌(13)醉東風(8)醉東風(16)水龍吟(15)青玉案(8)醉東風(4)念奴嬌(11)西江月(22)千秋歲(10)醉東風(15)西江月(15)水龍吟(10)醉東風(20)行路難(2)水龍吟(7)醉東風(1)念奴嬌(23)破陣子(13)醉東風(6)水龍吟(13)醉東風(11)破陣子(8)千秋歲(6)念奴嬌(26)水龍吟(11)破陣子(24)破陣子(12)千秋歲(3)西江月(5)東柏堂(2)破陣子(20)念奴嬌(13)水龍吟(6)醉東風(6)行路難(1)念奴嬌(8)青玉案(4)千秋歲(5)破陣子(8)破陣子(20)念奴嬌(34)破陣子(21)破陣子(29)青玉案(8)千秋歲(14)青玉案(5)破陣子(22)青玉案(7)醉東風(14)西江月(24)念奴嬌(8)水龍吟(10)破陣子(11)醉東風(14)念奴嬌(1)千秋歲(17)破陣子(26)千秋歲(4)西江月(7)念奴嬌(10)破陣子(16)念奴嬌(28)醉東風(8)行路難(2)水龍吟(5)念奴嬌(12)水龍吟(1)破陣子(6)破陣子(15)破陣子(25)西江月(29)破陣子(28)破陣子(26)醉東風(1)破陣子(1)水龍吟(10)念奴嬌(9)念奴嬌(20)念奴嬌(34)破陣子(3)破陣子(21)
西江月(26)水龍吟(11)千秋歲(8)破陣子(26)破陣子(17)破陣子(21)水龍吟(13)醉東風(2)念奴嬌(5)西江月(6)醉東風(1)念奴嬌(27)念奴嬌(20)念奴嬌(22)行路難(3)破陣子(22)行路難(3)念奴嬌(2)念奴嬌(13)醉東風(8)醉東風(16)水龍吟(15)青玉案(8)醉東風(4)念奴嬌(11)西江月(22)千秋歲(10)醉東風(15)西江月(15)水龍吟(10)醉東風(20)行路難(2)水龍吟(7)醉東風(1)念奴嬌(23)破陣子(13)醉東風(6)水龍吟(13)醉東風(11)破陣子(8)千秋歲(6)念奴嬌(26)水龍吟(11)破陣子(24)破陣子(12)千秋歲(3)西江月(5)東柏堂(2)破陣子(20)念奴嬌(13)水龍吟(6)醉東風(6)行路難(1)念奴嬌(8)青玉案(4)千秋歲(5)破陣子(8)破陣子(20)念奴嬌(34)破陣子(21)破陣子(29)青玉案(8)千秋歲(14)青玉案(5)破陣子(22)青玉案(7)醉東風(14)西江月(24)念奴嬌(8)水龍吟(10)破陣子(11)醉東風(14)念奴嬌(1)千秋歲(17)破陣子(26)千秋歲(4)西江月(7)念奴嬌(10)破陣子(16)念奴嬌(28)醉東風(8)行路難(2)水龍吟(5)念奴嬌(12)水龍吟(1)破陣子(6)破陣子(15)破陣子(25)西江月(29)破陣子(28)破陣子(26)醉東風(1)破陣子(1)水龍吟(10)念奴嬌(9)念奴嬌(20)念奴嬌(34)破陣子(3)破陣子(21)